持手槍的劫匪用拳頭猛砸戴向陽頸椎,戴向陽痛苦地叫一聲,險些要倒地,鎖在一起的鄢衛平也跟著向前一栽。“這個時候玩遊戲很不健康。”川湘口音的專業劫匪再次將槍口對準戴向陽後腦,“給你最後三秒鍾機會。”“我說的是實話,密碼十一位,我怎麽記得住?在我手機裏,通訊錄裏,你找到‘戴向陽’那條,電話號碼欄就是密碼。”戴向陽邊咳嗽邊說。那專業劫匪從桌上找到戴向陽的手機,打開看了一陣,說:“我去去就來,你看住他們,一動就開槍,不用警告。”跛著腳匆匆離去。


    看來戴向陽的確說了實話,現在就看保險櫃裏有什麽好東東。


    腳步聲再次響起,剛才離開的南方口音押了一男一女兩個人上來,估計是醉花陰裏的那兩個客人,最終還是沒逃掉。梁小彤眼前一亮。新押來的兩個人也被手銬鎖在一起,一人鎖一隻手。那男的身材瘦高,比北方口音的高個子劫匪還高一點,脖子細長,乍一看像長頸鹿。亮點是那個女的。


    看來,小真沒有誇張。


    平時聽到說誰誰誰是個美女,梁小彤會輕蔑一笑,現在美女的標準和定義太泛泛,門檻太低,當不得真。新進來的這位,美到讓他在真槍實彈麵前仍浮想聯翩。最難得的是,她的神色雖然略帶緊張,卻並沒有驚慌失措,很難想象她二十多歲的樣子,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竟會有如此成熟的心態麵對這畢生難遇的突發事件。若躲過此劫,梁小彤可要忙一陣了。


    她是誰呢?為什麽叱吒江京的他竟渾然不知這樣一個尤物的存在呢?他這富二代似乎隻是落了一身臭名,卻沒有一點實惠!他忍不住又瞟兩眼,越看越覺得有些眼熟,說不定以前在哪個會所裏或哪個晚會上擦肩而過……好像沒有,她帶著書卷氣,或許是那種深居簡出的女子,自己當然沒見過。


    南方口音說:“差點讓他們跑了。”又叫長頸鹿和美女也像其他人一樣蹲下。北方口音說:“老大要你去幫忙淘寶。”南方口音應聲而去。


    果然,那持手槍、表現專業的劫匪是領頭羊,不知他此刻是否已經開啟了保險櫃,拿到什麽寶貝了?有沒有機會見識一下?


    隱隱聽到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主客廳包間裏的人質們也小小有了些騷動,北方口音喝到:“你們不要激動,否則我手裏的槍也會特激動。”他試圖幽默,但沒有人能笑出聲。


    去幫著“老大”淘寶的南方口音很快又回來了,還拖了一個人,那人衣褲不整,口鼻帶血,左臂毫無力量地耷拉著,像是脫了臼。


    戴世永。


    南方口音對北方口音說:“今天我走運,淘到一個在解大號的。一身臭氣還要和我比武。”順便將戴世永和同樣掛彩的吉三樂銬在一起。於是,小真、吉三樂和戴世永三連環。


    北方口音問:“老大呢?”


    “先撤了。叫我們結束了以後老地方碰麵。”


    梁小彤微微鬆口氣,噩夢即將結束。


    不料北方口音“嘿嘿”笑兩聲:“真正的好戲現在才要開始,該我們唱主角了。首先,我們要挑選幸運觀眾。”挑選後要怎樣?處死?梁小彤覺得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南方口音從桌上撿起一枚iphone,問梁小彤:“這是你的吧?”梁小彤搖頭。南方口音仔細看一眼那隻手機,笑道:“搞錯了,這是山寨版的?你們哪個要認領?”


    沒有人吱聲。


    南方口音說:“你們真的以為我會認不出來嗎?”他走到服務員建偉身邊說:“這是你的?對不對?說實話,還是吃子彈?”


    建偉忙說:“是我的。”


    南方口音說:“需要我解釋推理過程嗎?我破案小說看得比較多……”


    北方口音打斷道:“那你應該知道夜長夢多,繼續吧。”


    南方口音幹笑兩聲:“有道理。”把手機塞到建偉沒有被鎖上的左手裏,說:“你撥110,告訴他們你是瀟湘主樓服務員,你們被劫了。”建偉遲疑了一下,南方口音用槍管頂著他的頭說:“我真的比郭德綱幽默,但我真的我會在這個時候開玩笑?”


    電話撥出了,建偉顫抖著對接話員說:“我……我是瀟湘會所主樓的服務員,我……我們被劫了!”話音一落,立刻傳來一聲慘叫,原來是北方口音一腳踢在戴世永脫臼的胳膊上,戴世永劇痛之下立刻叫出聲來。


    隨即一聲槍響。


    梁小彤心裏一沉,完了,殺戮開始,不由閉上了雙眼。


    案發後45分鍾,“瀟湘會所搶劫案”臨時辦案中心“也就是說,最初有三名劫犯,但那個服務員報警的時候,隻有兩名案犯在現場?”薑明問道。這是個關鍵問題,梁小彤的描述已算清晰,還是有必要確證。


    梁小彤遲疑了一下,似乎在整理思路,然後說:“是,我總共見到過三個拿槍的蒙麵人,一個拿手槍,兩個拿自動步槍。建偉被逼著報警的時候,主宴廳裏隻有那兩個拿步槍的,拿手槍的那個人不在包間裏,聽另外兩個人的意思,他已經拿到他們要劫的東西,先走了。”他一副實事求是的態度,仿佛在做財務報告。


    “如果我們收集到所有幸存者的照片,你能辨認出沒見過的臉嗎?”薑明問。“沒問題……除了大廚臨時找來的兩個打下手的,其他瀟湘員工我都很熟,那蘭和那個記者我也記得很清楚。”梁小彤說。巴渝生問:“從報警到警車趕到之間的幾分鍾,你們都做了什麽?”


    “什麽也沒做,什麽也沒發生。”梁小彤眯起眼回憶著,“報警後的劫匪開槍,我開始以為他們要殺人,後來才意識到,槍隻是對著天花板開的,是警告——因為建偉打電話的時候包間裏所有人質都有那麽點……大概算是蠢蠢欲動吧,反正我自己當時有點那樣的感覺,你說你要劫的東西都劫到了,逃走就是了,為什麽還留下來跟我們過不去?気不知道這煎熬什麽時候是個頭,不知道他們到底想幹什麽,我就不由自主地就回頭看。等槍聲一響,被一驚一震,屋裏變得很安靜,沒人說話……一直到聽見警笛,我記得其中一個劫匪說:‘現在開始,你們是真正的人質了。’”


    “他們有沒有說為什麽有機會不離開瀟湘,反而刻意報警?”梁小彤搖頭說:“我也覺得很奇怪,唯一的解釋是他們打算利用我們這些人質,和政府交涉,換更多的錢、提更多的要求、得到更多利益。”沉默。梁小彤猜警官們一定都在想:但他們並沒提任何要求。不盡然,談判可以,找那蘭。


    “是誰發短信要求找那蘭的?”仿佛證實了梁小彤的思路,巴渝生發問。


    “我。”又一陣沉默。梁小彤抬眼看看麵前的警官們:“當然,是被迫的。”他想起自己的iphone5s被一隻手舉著,略帶調侃的聲音:“這,總是你的吧?”


    巴渝生問:“有沒有任何跡象表明罪犯們已經知道那蘭就在人質裏?”“沒有。”“那蘭知不知道劫匪要自己做談判中介?”巴渝生又問。


    梁小彤再次搖頭:“事後我沒有和那蘭交流過,所以我也不知道。當時,那蘭不可能看到或者聽到短信的內容,劫匪給了我一張事先打印好的紙條,我是按照字條上的內容發的短信……補充一下,每條短信都是一張紙條。”


    “字條還在嗎?”


    梁小彤凝神想了一會兒:“肯定是被拿走了,但不知道是被劫匪塞回口袋裏還是隨手扔掉了,我發好短信後,繼續麵對著牆蹲著,看不見他們的動作。”


    他頓了頓,努力回憶。巴渝生說:“請繼續。”


    “那蘭是……一直到……一直到後來我發出了‘還有一分鍾’的短信後,她主動開口問:‘我們到底在等什麽?’”梁小彤費力地說出了那蘭挺身而出的前後。


    因此她還挨了一腳,劫匪說:‘不叫你們說話,你們誰也別開口!’又叫:‘那蘭!等他們叫來那蘭,你們就不用再等了。’當然,後來證實,根本不是那回事。“那蘭沒怎麽猶豫,就說:‘我就是那蘭。’我當時一聽,驚呆了,直到腦袋被敲了一下才緩過神,是劫匪叫我回複你們的短信,‘不用了!’”


    巴渝生問:“劫匪什麽反應?”


    梁小彤說:“我看不見,我扭著臉盯著那蘭……因為驚訝,盯著那蘭,也沒敢回頭觀察劫匪的臉色,相信他們一定也很驚訝,我聽見他們立刻去翻她的包,找身份證確認。”“說說談判內容吧。”薑明問。


    短暫的沉默。


    “我不知道。”沉默後的梁小彤帶著歉意回答。


    “不知道?”在場的三名警官都盯著他,對這回答大犯狐疑。


    梁小彤說:真的。那蘭倒是主動開始和他們交談,希望他們讓她和警方先通話,可以告訴警方劫匪們談判的誠意,比如人質中還沒有人員傷亡……沒有死亡,至少……至少還沒有死亡……劫匪不同意,說警方應該已經知道他們的誠意了,所以一直在樓外麵乖乖等著,不敢推進,不敢行動。還說你是要和我們談判,暫時不需要和警方交談。“那蘭說好啊,那請你們開條件。劫匪說,我們沒有條件。”


    梁小彤抬眼看看三位警官,他們臉上表情並不顯著,但目光是不是都在大叫難以置信?他說:“我知道,這聽上去很可笑,或者,從我們這些人質的角度看,很可怕——你想如果一個挾持人質的凶手不談條件,那就沒有什麽可以製約他,做任何出格的事!血腥的事!”


    “那蘭估計也被嚇到了,她忙說,我們談判還沒有正式開始,請你千萬不要放棄,你們等了這麽久,就是要找到我來和你們談判,肯定知道我以前的經曆,知道我可以直接和市局負責刑事案件的上層對話,所以相信你們至少會有一些要求,請告訴我,我可以幫你們。”


    巴渝生仍保持冷靜,但心跳已經開始加快:那蘭並非田俐敏那樣的專業談判員,她在那種場合,完全憑心理學方麵的學養和應變能力支撐著一言一行。她那樣說合適嗎?


    梁小彤又說:“後來的對話,就是在小包間裏進行了,我們都沒聽見。”


    巴渝生和薑明都知道,主宴會廳裏還有有一個小套間,原本的目的就是給席上賓客一個更私密的交談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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