妣“談不上懷疑。隻是想進一步了解一下這個人。”


    酔那蘭從和戴世永的短暫接觸中以及他的筆錄中看出此人精明能幹,可以合作。她終於說服了好公民戴世永。梁小彤派來的路虎接上那蘭後,戴世永一夥的商務車就跟著去了沁荷。之前戴世永給了那蘭一枚老掉牙的折疊小手機,戴世永的手機號已在其中設成了快捷鍵,兩人說好,那蘭需要幫助的時候,就暗點那快捷鍵,戴世永做呼應。


    ロ昌因為那蘭猜到梁小彤多半是在飲食中做手腳,便事先製定了一首“兩部曲”,第一次求救戴世永,讓他調虎離山,第二次求救戴世永,就必須集體出場。可做手腳的飲食中,那蘭猜測可能性更大的是茶水,因為酒是可以推的,尤其帶自我保護意識的女性和大量本身就不能喝酒的女性;某種菜肴的可能性也不大,首先廚房備的菜梁小彤很難有機會經手,而“下毒”的關鍵在於控製,其次任何菜都可能被人不待見,放了藥也可能沒人碰。而茶水是最廣泛接受的飲料。很多人會說“我不能喝酒”、“我不會喝酒”,但極少會有人說“我不能喝茶”。如果梁小彤更敬業一點,甚至會了解到那蘭在瀟湘會所入座後點了紅茶。


    呯既然押注押在梁小彤用茶下藥,設計對策就容易了很多。那蘭臨出門時在旅行茶杯裏泡了紅茶,茶杯塞在包中。泡茶師做茶道的整個過程中,那蘭仔細觀察,都沒能看出破綻,梁小彤更是袖手旁觀,不可能有任何機會“作案”,所以等到了品茶的環節,那蘭不得已奏響第一曲。


    調打砸瀟湘會所玻璃的報案是戴世永一位小兄弟的功績,純屬杜撰,成功地將梁小彤引開了一陣,這段時間裏,那蘭和泡茶師聊了幾句,套出了一個致命真相:茶道的貢品茶葉是梁小彤提供的!那蘭豁然開朗,原來手腳不在泡茶的過程中,而是在茶葉裏!誰又會想到,以香茗為特色的高檔私人會所,來喝功夫茶還自己帶茶葉來?小彤同學,做人不能太厚道。


    於是那蘭麻煩泡茶師去找服務員拿一條溫熱的麵巾來,說看沒看見我臉上的傷痕,昨日受的傷,為了不致容顏受損,要經常溫敷。茶師去找服務員之際,那蘭將剛才泡出的茶水倒在屋裏一盆君子蘭中,取出包裏自泡的紅茶,倒在茶盅裏,擺在茶幾上一看,和梁小彤的那杯顏色接近,幾可亂真。


    泡茶師手腳利索,兩分鍾不到後就帶著蒸好的熱毛巾回來,給那蘭敷臉,全未留意那蘭身前茶水的改變。兩人又聊了兩分鍾,梁小彤進來,自然也沒有注意到那蘭的小動作。


    直到那時,那蘭還不能百分之百地肯定梁小彤在茶裏使壞。然後她特意關注梁小彤品茶的動作,隻做了樣子,一滴未入嘴,又急急地趕泡茶師出門,這才信心十足地開始裝昏迷。果然,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梁小彤可惡,但還足夠“單純”。


    此刻,那蘭靠在椅背上,閉目默想:這梁小彤,到底能做出什麽樣的事兒?商務車開到了江興中路上餘貞裏的入口停下,餘貞裏是步行街,隻有少數巴克樓的商家允許將車開進來,還必須得是晚十點之後和早七點之前。那蘭提起事先就放在車裏的背包,和謝一彬、戴世永以及公司裏的一位小兄弟跳下車,直奔瀟湘會所。走在餘貞裏的舊巷中,戴世永這才注意到那蘭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套上了一條緊身運動褲,旗袍也早脫去,此刻她上身是一件運動背心,腰間係著的似乎是一件運動衫,半尺高跟鞋也變成了跑鞋。


    由於消防大隊的滅火及時,瀟湘的東西二樓隻有少量損毀。今晚整個會所三座巴克樓都是萬燈齊暗,唯獨東西二樓的值班室還亮著燈。那蘭說不需要打擾保安大哥,因為她的目標並非東西二樓,而是主樓。


    謝一彬說:“看來你不但失憶,而且失腦,你看這主樓已經基本上燒成了骷髏,我們要幹嗎?”他知道那蘭早有具體想法,隻是逮著機會就要煞煞她的威風,這是他謝一彬的小本性,無法控製。


    那蘭說:“你是未來懸疑小說家,聽說過現場勘查嗎?”謝一彬不爭辯了,隻是嘟囔道:“還專揀黑燈瞎火地來,這可是要出工傷事故的。”


    那蘭說:“黑倒不怕。”她從背包裏取出三個大功率led手提探照燈,其中兩個遞給戴世永和他的小兄弟,另一個遞給謝一彬。自己打起一個略小但光線強度絲毫不弱的手電,徑直跨過黃色警戒線。走了幾步,回頭看見仍在猶豫的謝一彬,說:“你在這兒望風也可以,但我可以保證你進來後絕對沒有殺人磁場。”


    戴世永的小兄弟問:“蘭姐,我們找什麽?”


    那蘭反問:“我真比你大嗎?非要叫姐。”


    小兄弟嘿嘿一笑說:“這是我們地方風俗,我管我親妹妹都叫姐。”


    那蘭說:“我們找任何警察沒找到的東西。”


    戴世永說:“這兩天來做現場勘查的好像都是警方專家吧,我們還能有啥新發現?”謝一彬早些時已見識過那蘭的心計,冷笑說:“你們還真把自己當業餘偵探了?蘭姐早已經有了想法,我們幾個不過是跟班保鏢打下手的而已。”戴世永說:“就你最聰明,那蘭要到這兒來摸黑搞調查,找兩個朋友做跟班保鏢難道不很正常?”


    “這個我理解,我是說她的態度……”


    那蘭輕聲招呼道:“唉你們,兩位親,態度夠好吧?等會兒回車裏再吵吧。能不能先幫我扶一扶這腳手架,到底隔行如隔山,這警察的腳手架搭得不夠專業呢,梯子也撤了,隻好做美猴王了……對,再幫我把燈打起來,往上照,謝謝!”


    眼看著那蘭“身先士卒”地沿著腳手架爬入二樓牆上被炸開的一個大坑,謝一彬也一時想不出留在地麵“放風”的借口,索性搶在隻有一條胳膊管用的戴世永之前爬上了二樓。


    腳踩著烈火後的灰燼和破損的地板,謝一彬用手中強光燈四下照著,無法相信這是那驚心半個多小時發生的場所。門和窗已經失去了它們的定義,重新命名為“大窟窿”,原來居中顯眼的大餐桌已經不見了,幾根煤氣管如枯枝般東倒西歪地指向黑暗。


    火的力量,tnt的力量。


    他說:“這裏太壓抑了,為什麽不從一樓看起呢?”


    那蘭說:“嫌這裏太壓抑?跟我上三樓吧。”走出主宴廳的廢墟,到了樓的另一側,上三樓的樓梯有嚴重損壞,但警方在附近固定了一個鋁合金的梯子,可以爬上三樓。眾人齊上了三樓,那蘭的手電左右照著,似乎在尋找什麽。謝一彬說:“你在找什麽,分享一下,我們可以一起幫忙找。”


    那蘭的手電光停在一個黑洞洞的小屋門口。小屋的門早已倒地,被燒成一塊黑板,一條黃色警戒線攔在門口。她說:“找到了,就是這兒!”這原來是一間儲藏室,還能看見一個沒燒化的鐵製雜物架和一座鐵製工具櫥,根據她對案情的了解,工具櫥中發現了一具無名屍體,後來被查出是一位搶劫慣犯,真正的劫匪。


    戴世永用手裏的燈照了照說:“沒想到,三樓這裏也被燒得這麽慘。”


    謝一彬說:“火是往上躥的,這個不奇怪。奇怪的是蘭姐在這個黑窟窿裏想找到什麽。”他很快得出結論,那蘭大概是想找個天窗,因為她的手電一直在熏焦的天花板附近逡巡。“找天窗嗎?根據我最近一兩天學習火災現場的心得,這屋子燒得這麽徹底,即使有天窗,也會被熱浪衝擊震碎,估計有任何缺口、門窗,都會被衝開。”


    那蘭說:“未必見得。”手電停在工具櫥頂上方的天花板處。


    戴世永說:“我是看不出有什麽異樣。”


    那蘭說:“要借你們的肩膀一用。”


    三位男士都一愣。那蘭解釋道:“我要踩你們的肩膀,到櫃頂上看看。”三人沒有多做謙讓,很快決定上肢俱全的謝一彬和小兄弟一起做人工升降機。那蘭踩著兩人肩膀,升到能觸及天花板了,摸出一把小刀,開始在漆黑的木板上刮動。


    嚓嚓嚓一陣響,細細碎碎的黑炭屑不停落下,謝一彬等著看那蘭一無所獲的狼狽相,將手裏高功率led燈照上去,輕輕叫一聲:“媽的,邪門兒了。”


    燈光照處,天花板上現出一個長方形的邊界,那蘭向上托了托,沒有動靜,她說:“麻煩你們站穩了。”然後用力向上一推,木板艱難地向上抬起了一點。謝一彬從地上摸了一個空鐵罐,遞給那蘭說:“用這個支上。”那蘭依言做了,在木板開口附近摸索了一陣,摸到了一根一端釘死的木條,立刻明白是支撐著木板用的。但再推木板,木板不肯再抬高,顯然有重物壓著。那蘭再一用力,“嘭”的一聲響,一定是自己成功移走了壓在木板上的重物。木條支起木板,一個活動天窗形成了。


    “巴克樓的特色之一,木天窗。”那蘭望著窗外灰黑的天幕,捕捉著透出雲層的月光,“大多數的舊巴克樓都有木天窗,而且大多數在天花板上就有把手或者插銷。語顯然這座樓在裝修時將這小屋做成了儲藏室,也將木天窗的痕跡抹去。”


    謝一彬說:“好好,了不起,你找到了失傳已久的木天窗,又怎麽樣呢?”


    那蘭說:“麻煩你們再往上推我,我要出去。”


    半分鍾後,那蘭站在了瀟湘主樓被燒得岌岌可危的屋頂上,手電光先照在腳下一塊用來從外麵堵住天窗的長條水泥板,然後往前後左右遠遠照去。


    這時候,戴世永的好奇心也上來了,問道:“找到什麽寶貝了嗎?”


    那蘭叫道:“找到了。”


    “找到什麽了?”謝一彬問。


    “劫匪進入這座樓的路線。”


    案發前十三天,晚11:30左右,瀟湘主樓今晚是三名未來的劫匪第二次集體到瀟湘主樓踩點。劫匪甲和女友設計的進入主樓的路徑可謂絕妙,概念卻很簡單。對巴克樓略加了解的人都知道,巴克樓的特色之一就是“三重天”:天傘、天井和天窗。天傘是指巴克樓中西合璧的突出屋簷和門廊,天井和天窗顧名思義;天窗的特色則在於木製天窗,天窗木板和屋頂之間有深槽嵌合,避免了雨水滲漏。日頭好的時候,巴克樓的住戶可以撐開天窗,通風兼得日照,一舉兩得。


    餘貞裏的一眾巴克樓和當年大多數巴克樓的聚居區一樣,基本上樓樓相連,至少樓與樓之間離得很近。巴克樓的屋頂雖然有坡度,但從來不會陡峭,所以未來劫匪們從和瀟湘隔了七八幢的某一巴克樓開始,爬上屋頂,然後輕輕地一幢一幢地飛簷走壁(聽上去很武俠,其實難度並不大),一直走到瀟湘主樓。


    劫匪甲已經觀察過,平時白日裏,巴克樓的樓頂上時不時會出現人跡,搞裝修的,修電路的,維修電話線和電線的。所以屆時他們在樓頂上現身,應該不會引起轟動。


    木天窗一般開在頂樓樓梯側麵的空曠處,和閣樓遙遙相對,瀟湘主樓也不例外,隻是在裝修時,天窗下的空間被圍了起來,成了一間儲藏室兼衛生清潔用具擺放室。瀟湘的兩位老板,都是對巴克樓狗屁不通的人士,戴向陽根本不懂,梁小彤不懂裝懂,所以誰也沒意識到木天窗的重要性和其代表意義。負責裝修的人偏偏對巴克樓也不甚了解,因此竟將木天窗原有的插銷敲掉,把木板窗關緊扣嚴後用膠泥封堵,最後天花板刷成一色,算是將天窗廢棄。


    三人走到一塊長條水泥板前,那是前天第一次踩點後他們做的記號,免得再費力尋找,更是預防一腳踩得太重,將木天窗踩成木陷阱。搬開水泥板,掀起木窗板,三人陸續鑽入天窗。進窗後,腳正好落在一個工具櫥櫃頂上,然後再從工具櫥櫃頂上跳下來,一路順利。


    儲藏室裏已經堆滿了東西,其中有大量的清潔用具。劫匪甲帶頭拉開了儲藏室的門,手電四下照照,對麵是閣樓,同層另外還有兩個小包間,一些家具已經搬進來,都還蒙著塑料布。劫匪甲輕聲說;“那天我們就是這條路線,在儲藏室裏換上黑衣黑褲,蒙上黑布,然後從樓梯一路走下去,越輕越好。”他對劫匪丙說:“記得嗎,你要怎麽樣?”


    劫匪丙說:“我衝到二樓就停下。”


    “對。你在二樓停下,先不要衝進主宴廳,隻是在外麵等著,做接應。我和老二一直走到底樓。”三人繼續往下走,都走到底樓門廳。劫匪丙說:“然後你們把保安幹掉?”劫匪甲沒有多解釋,隻是說:“估計這裏隻有一個前台小姐,保安應該在辦公室裏,或者在門口,他一出麵幹預,立刻解決掉,速戰速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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