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下回趕集,去買草紙,你以後可不許再打老祖宗的主意。”


    “哦!”不知道是剛才鍾明發哭訴的話,引起鍾奎的不開心,還是那一巴掌委實打重了,孩子有點嫣嫣不快的模樣。


    鍾奎沒有哭,右邊臉上滾燙滾燙感覺就像高出左邊臉一寸似的,讓他很不舒服。


    這件事發生之後,鍾明發想要到一個人那去說說心裏話了。那個人給這副掛在堂屋的老祖宗,同樣重要。隻是在拾到鍾奎之後,來往的次數就少了許多。


    黃昏過後,鍾明發在村頭代銷點買一斤白糖,用麻點軟紙包好,就急匆匆的往村東頭走去。村東頭住家不多,也是稀稀拉拉的有幾戶人家。


    鍾明發叩開一扇搖搖欲墜的木門,屋裏立馬飄來一股帶著酸味的草藥味道。


    把白糖放下,鍾明發看著那個人,恭敬的問候道:“師傅,你老身體怎麽樣?”


    “唉!”一聲嘶啞蒼老的歎息,隨即就說道:“不中用了,就隻能等黑……白來提魂了。”


    “師傅可別這麽說,你老身子骨還硬朗呢!”


    “說吧!今天來找我有什麽事?”


    聽師傅的問話,鍾明發微微一怔,話說,師傅老人家的眼疾造成他雙目失明已有些年頭了。眼明心亮真心的不錯,要不然師傅在他一進門就直奔話題。眼睛失明對一輩子從事斬穴的斬穴人,是致命的傷害,他不能幹活了。也就是這樣,他才成為師傅唯一的衣缽傳承人。


    第004章 師徒情深


    瞎子師父眼瞎心卻明鏡般敞亮,鍾明發這個徒弟對他不是一般的好,他也知道現如今世道混亂。人心難測海水難量,老了老了,能有一個徒弟照顧,也算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每一次鍾明發來都會忙活好一陣子,裏裏外外的拾疊那是肯定的,完了還得給師傅抹一把身子。


    給師傅弄弄清爽,話題也出來了。師傅鼻翼貪婪的嗅聞著,鍾明發洗幹淨還帶有一股皂角樹味道的衣服,吸吸鼻子開口說道:“你來看師父,想問孩子的情況吧?”


    “師父明鑒,逆子今天闖禍了,他居然……居然把老祖宗的畫像給撕毀去擦屁股……”


    師父眼皮緊張的眨巴一下,爾後慢條斯理的說道:“一切自有天數,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你也別糾結這件事。再說了,這孩子來得詭異,不是災星,就是福星。”師父蠕動幹煸的嘴唇,努力鼓動著凹陷的眼眶,貌似很想看看坐在他身邊的徒弟,卻又無奈的歎息一聲,繼續說道:“想想看你是在大光亮的月光下,撿到的他,那座墓地也表示不是惡人的墓穴,算算看他呆在你身邊已有數載,你沒有出什麽大事,村落裏也沒有異常狀況發生,看來他應該是福星來的。”


    鍾明發來的目的就是想尋一個心安理得,師父是長輩,他的話怎麽說也是有道理的。既然師父老人家說這孩子不是災星來的,他的心裏就稍微安穩了一些。


    “這孩子,來曆神秘很招惹是非,他日必定惹來災禍。”師父抬手摸撚著光禿禿的下巴,老人麵龐那溝壑縱橫的皺紋,就像老樹刻畫的年輪。在煤油燈光的映照下,清晰看見那汗水在皺紋皺褶裏的乏著星點光澤。


    剛剛安慰的心,被師父這麽一說,鍾明發的心再次懸吊起來。


    “請師父言明。”


    “天機不可泄露,幹咱們這一行說好是,為了後人積陰德。說得不好就是挖坑禍害人,不小心還得短了自己的陽壽,唉!也隻有死人喜歡我們的行業,活人避之不及,我幹了一輩子,為什麽眼睛瞎,也就是這個道理,你慢慢琢磨琢磨就明白了。”


    師父話裏的意思,鍾明發心裏明白。幹斬穴這一行,看的是別人不敢看的,幹的是別人不敢幹的。短陽壽那是運氣不好就會遇到的糗事,如果斬穴人挖坑之後,死者複活那麽這個穴就得斬穴人自己來填。話說,十個斬穴九個瞎,這不是沒有根據的。


    從師父那出來,鍾明發剛剛走到蓄水庫,就聽見木棒捶打衣服發出的“啪啪”沉悶擂打聲,混雜著三個婦女嬉笑的說話聲。


    “香草小妮子,打小就跟她娘一個德性,騷!居然看上那墓地所生的怪胎。”


    “你還別說,那怪胎的眼睛,有點與眾不同,看久了你就會看見他的眼珠子是綠色的。”


    “呸!你嚇唬誰呢!”


    鍾明發站到坎邊,故意幹咳幾聲,把腳步聲踩在地麵發出“咚咚”的重響。


    聽到這熟悉的咳嗽聲音,一陣噓聲之後三長舌婦趕緊的埋頭各自搓洗衣服,也不敢抬頭給鍾明發招呼。


    鍾明發背起手,大搖大擺的從坎上往家裏去。


    就在這時,從南邊村跑來一個人,慌慌張張的對著鍾明發跑來,口裏大聲喊著什麽。


    鍾明發沒有理會那個人,虎起臉照直的走。他的這副怪德性,村裏人都是知道的。也沒有誰會顧及到他的臉色什麽時候是高興,什麽時候是陰霾。


    但是自從有了鍾奎,鍾明發的生活就起了大變化。他的笑皺褶掛滿一臉,走路比以前更加神氣。


    “鍾師傅,等等我。”一青壯漢子,看見鍾明發要轉彎往西邊村走,就急忙出口喊道。


    鍾明發冷眼看著來人跑得是隻差沒有吐白沫了,就知道一定遇到什麽急事,或則是家裏死人需要斬穴。就停止腳步,依舊背起手,好一副傲然的模樣。


    “呼哧……呼哧。”漢子喘著粗氣,一邊抹汗一邊麵露驚慌的神色說道:“鍾師傅,我可是去你家找沒有看見你,然後又回家再次從家裏趕來的。”


    鍾明發不耐煩的打斷對方的話,正言道:“別介,說正事,你們家誰死了,身高多少,體肥還是體瘦?”


    漢子抹不完的汗水,眯縫著眼睛說道:“不!還沒死呢!”


    “球!沒死你找我幹嘛?”鍾明發說著就欲離開。


    “沒死跟死了沒有區別,不過就那麽懸起,嘶吼,挺瘮人的。嬸娘著我來請你去看看,究竟是出了什麽幺蛾子。”


    看著漢子的模樣,鍾明發腦海裏浮現一個粗短身材,滿臉橫肉手持殺豬刀的男人。這漢子是他的什麽人?他這樣一想,不由得出口問道:“你叔叔?”


    漢子有問必答道:“是。”


    鍾明發窮追不舍道:“你姓閻?”


    “是。”


    “走,帶我去看看。”


    夜幕來臨,鍾奎不停的來回在院壩裏張望。老爹去東邊村早就應該回來了吧!這天都快黑了,還不見人影。


    望著望著,終於看見一個身影出現在通往院壩的那條路上。看身影就是爹,鍾奎是歡歡喜喜蹦蹦跳跳的迎上前,口裏喊道:“爹。”


    “嗯。”鍾明發答複道。隨即不放心又問道:“今天沒有做什麽壞事吧!”


    “哪敢,爹我臉還疼。”


    “額,待會爹給你抹點缸腳泥敷,明早就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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