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奎沒有喊醒劉文根,一個翻爬就起來,反正在野地裏睡覺,也沒有脫衣服什麽的,起來是相當方便。


    摸索著從帳篷裏爬出去,就看見一輪半圓的月亮,懸掛在半空樹梢上,慘白的月光瀉射而下,從樹杈上零零碎碎的撒在地麵。


    黑夜給人的感覺本來就不怎麽好,現今在月光的點綴下,萬物仿佛都注入了瑩白色的光絲就有了靈氣。讓人看一眼就心生畏懼,浮想聯翩起來。大片大片影影綽綽就像無數隻隱伏在暗處的精靈,隨時準備撲擊在暗夜裏走動的生物。


    走夜路對於鍾奎來說,輕車熟路。想那陣子爹在的時候,他一個人在家,眼巴巴的望著爹回來的方向。實在等不及了,也會跑去很遠的地方迎接他回來。


    出了帳篷,沒有看見咳嗽的人。恍惚中卻聽到一種如有如無的聲音,在呼喚他的名字似的。這種聲音很熟悉,也很陌生……鍾奎沒有認真的辨別方向,他是憑感覺來斷定自己走的位置是否正確。究竟是什麽原因導致他就這麽,默默無聲的往一個方向走去,他也說不出一個理由來。


    鍾奎就那麽僵直跟夢遊患者一般,爬坡上坎尋尋覓覓一路走去。


    當鍾奎出現在一處可以俯瞰村落的位置時,冷風一吹。他驟然驚醒,才明白冥冥之中已然靠近了門嶺村。


    死寂一般的村落,黑洞洞被冷風吹得“嗚—嗚—嗚”發出空洞響聲的門洞,以及被風推動磕碰在窗框上的破爛窗戶,都給鍾奎一陣陣無比淒惶和慘然的感觸。


    這不是夢吧!現在的鍾奎活生生的矗立在村口。船型存留陷入萬劫不複的黑暗中,那一方養育百把十人的水庫沒有了,留下的是形象怪異,酷似風燭殘年老者佝僂身軀的怪柳。


    鍾奎寧願這是夢境,他的香草妹子還在那熱乎乎的屋子裏,等他去接。暗夜中凝望著眼前的一切,熱乎乎的眼淚,衝出眼眶瞬間變得冰涼。


    鍾奎跌跌撞撞衝下坡坎,心劇烈的跳動著,他希望看見奇跡。


    什麽劉文根的故事,什麽兩個男人探險死亡的故事,都是這些愚昧無知的家夥拿來唬弄他的。


    “香草……香草妹妹……我回來了。”鍾奎低吼著,來到水庫邊……


    水庫邊孩童們的歡笑聲,香草撲騰在水裏的呼救聲,一幕幕浮現在鍾奎的腦海裏。


    就在鍾奎努力抑製悲苦,回首著以往時。他真的看見水庫邊沿,仁立著一抹身影。在慘白色的月光映照下身影很詭異且單薄,身後的秀發隨風飄舞著。


    第040章 一縷倩影


    鍾奎看著這一抹纖弱的背影,心中欣喜不已。那一直記著的童謠衝口而出道;“洋馬兒,兩頭滾,中間坐的地老鼠……”


    背影對於鍾奎的童謠無動於衷,依舊那麽木然矗立在冷風中,迎風的發梢隨風飄蕩著。


    看著背影,鍾奎不能再繼續淡定,他急促走幾步上前,激動的喊道:“香草……”


    鍾奎喊出口之際靜靜的看著背影,緩慢的扭頭麵對著他說道:“你是在喊我嗎?”此聲音帶著一股顫音和冷沁,尖細得像蚊子嗡嗡叫般滲透進耳膜,讓他在目睹此情此景時,簡直無法抑製住內心深處茲生出來的恐懼感。


    月光下,這是一張什麽樣子的人啊!一襲滑動的黑發下,遮蓋住一張近乎白得透明的臉,眼珠子好像被擠出眼眶,被一根細細充血的神經,維係在眼眶邊懸吊吊的晃蕩著。


    驚看著這不正常的麵龐,鍾奎抿嘴一笑道:“瞧你這副醜鬼樣子,你想看看我的樣子嗎?”


    那張隱沒在黑色頭發下的鬼臉,見對方沒有因為她的樣子害怕而逃跑。反而以滿不在乎的口吻說出這番話來,立馬就楞住了。


    “你為什麽不怕我?”鬼臉有些沮喪的語氣道。


    見鬼臉這樣,鍾奎平穩的說道:“怕你,我告訴你,你的樣子根本就不恐怖,我看過還有比你更為恐怖的臉。”


    實話在看見鬼臉那一刻,是人都害怕。他鍾奎也不例外,雖然他害怕,心裏卻也不畏懼。在很小的時候,爹就告訴他。“鬼”其實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不知道是爹訓練他的膽量,還是有什麽特別的用意。


    有一晚,爹宰殺了一隻大公雞。用一隻大背篼,把他罩在下麵,然後用雞血在背篼周圍淋了一遍。背篼則蓋在屋簷下,開始爹還頻頻出來詢問,之後好像忘記了還被罩在屋簷下背篼裏麵的鍾奎。


    小孩子瞌睡多,加上爹沒有給鍾奎說為什麽要把他罩在屋簷下的原因。他甚至覺得很好玩,所以在背篼下麵的他,不一會兒就倚靠在背篼裏麵睡著了。


    半夜時分,鍾奎被一陣奇怪的聲音驚醒,他忘記了是在外麵屋簷下的背篼罩裏,就隨意的側動一下身子。就在他側動身子發出輕微的動靜時,最最恐怖的一幕發生了。


    鍾奎不知道什麽原因,他看見在背篼外麵突然出現了很多形態各異的鬼魁。有吊死鬼,血糊糊的舌頭伸出老長老長。有餓死鬼,瘦骨嶙峋的身子,歪歪斜斜的走到背篼前,一對凸出的眼珠,嵌在凹陷的眼眶裏,那鬼樣子要多瘮人就多瘮人。


    也有手端血盆的殺豬佬,那脖頸下一道很深的血口子,不停的噴射血漿。身子卻還可以四處走動,一顆搖曳的鬼腦殼,貼近背篼往裏看鍾奎。


    還有好多,好多無法用字眼形容出來的鬼魁,驚秫般的出現在,被背篼罩住的鍾奎眼前。


    鍾奎那敢出聲,他緊張的捂住口鼻,嚇得不敢喊爹。襠部濕漉漉冷冰冰的是,剛剛被出其不意的驚嚇,尿濕了褲子來的。


    沒有出聲,加上鍾奎捂住口鼻,背篼外麵的鬼魁,沒有對他進一步的攻擊。


    在第二天一早,爹比平時早起,一起來他就急忙跑到屋簷下看被背篼罩了一晚上的鍾奎。結果發現這小子,不但沒有被嚇死,反而還流淌著滿嘴的哈喇子酣睡著呢!


    後來鍾奎才知道,爹這麽做,是事出有因。據說是一位高人,告訴他,他撿的這個孩子與眾不同。倆大人,在不韻世事的孩子身下打了一個賭,如果孩子出什麽事情,那位高人自有辦法救治,如果沒有出什麽事情,那麽鍾明發就得短幾年的陽壽。


    當然爹打賭短陽壽的事情沒有告訴鍾奎,隻是輕描淡寫的說;他輸啦!以後要鍾奎自個好好的過日子。


    天下也有不怕鬼的,這讓鬼臉很是意外,她隱隱感覺此人不同於那些俗人。在鍾奎說出那番話時,哪還敢繼續逗留,還不得隱身遁走更待何時。一抹冷風,一襲衣抉翩翩……


    鍾奎好不容易看見一個可以給自己說話的“人”豈肯輕易放過,在發現她有想撤離的舉動時,就勢伸手一抓……


    伸出手指一抓,鍾奎發現出手慢了一步。在手指伸出時卻硬生生的戳到,近前的一顆怪柳軀幹上。非但沒有戳到鬼臉的身子,反而把指頭搞得疼痛鑽心。


    鍾奎冥冥之中的出走,劉文根還是在天蒙蒙亮時發現的。


    這廝醒來一看鍾奎不見了,還以為他去砍伐灌木叢和絲茅草開劈路徑去了。在從帳篷裏出來時,嘰嘰喳喳鳥兒歡快的聲音,還有就是晨風徐徐刮動樹椏枝的輕微顫動,都無一不落下攬入劉文根的眼睛裏。可就是沒有看見鍾奎這王八羔子的影子,他踩動著帶著露珠的雜草,鼓起眼珠子四處搜看著鍾奎。


    不光是劉文根惦記鍾奎,還有一個人徹夜難眠的惦記著鍾奎。


    這個人就是武裝部長,鍾漢生。


    門嶺村是無人村莊,門嶺村的人在一場瘟疫之後。餘下的人在一夜之間神秘消失,這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大新聞。


    鍾漢生緊張的是鍾奎目前的狀況,他大致就知道鍾奎是墓生子,其他的一無所知。不過也有一個人知道鍾奎的底細,可是這個人卻在一年前失蹤了。


    鍾漢生抿了一口老酒,眯縫著略帶醉意的眼眸。遊動的思維凝望著遠方,仿佛看到鍾奎已經死翹翹在那片可怕的怪柳叢中了。


    鍾漢生也有想法去打聽關於鍾奎的任何信息,可是這鍾奎就像一粒從天而降的隕石。沒有任何記載關於鍾奎這個人的資料,這個人說平常,平常得沒有人知道這個人是誰?卻又神奇,神奇得驚動了銅川縣城大街小巷。


    玄乎的神奇和平常,在此刻有點自相矛盾起來。


    鍾漢生內心莫名的有些擔憂,擔憂是從這些太過平常的回答來的。在他無論問誰都一口表決,沒有關於他的任何可靠信息時,心中就產生了這種攪擾他安寧的隱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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