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阿良的父親,沒有穩定的居住地。加上不懂事的阿良,認為自己的不幸都是父親一手造成的,所以心裏有怨恨,也就沒有給父親發書信聯係什麽的。


    話到這兒,不得不提到阿良曾經的故事。


    因為家庭貧困,自卑心不是一般重的阿良,羨慕那些條件好的同齡夥伴。他們有吃,有穿、連走路都比他神氣。


    所以在他成長的歲月裏,總幻想著有朝一日可以出人頭地。


    沒想到機會果然來了,一場鋪天蓋地的運動降臨到縣城。


    一幕幕難以置信的畫麵展現在阿良的視線裏,他曾經十分羨慕的家庭和那些夥伴,都遭到不同程度的批鬥和發放。


    看著令人熱血沸騰的批鬥場麵,阿良心裏便蠢蠢欲動起來。


    在第二天,他就加入遊行隊伍中去。鬥誌高漲,嗓門吼得比任何人都敞亮。


    阿良就像一個迷途的孩子,突然遇到天上掉餡餅的好運。


    他全身心融入進激昂高漲的吼叫聲中,幻想著拚搏會帶給他的無窮力量一般,運動將成為他踏入飛黃騰達這神聖殿堂的契機,他會深切感觸到夢想折射出來的輝煌。


    阿良美滋滋做著他的幻想之夢,因為他自信的認為,這次運動是專為了他而來的。


    沒想到的是,這種好運在他身上沒有持續到好久,厄運就不期而至。


    他的父親因為看不慣那些蠻橫的積極分子,揪鬥一位體質嬴弱的女性,就打抱不平上前說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話。


    父親遭到言論攻擊,同時被逐出教師隊伍。


    同時受到牽連的還有阿良,當他抱住一頂尖尖帽,正準備給受到批鬥的人戴上時。就有人把他拉扯下台子,並且勒令立即脫掉綠色軍裝。


    阿良回家和父親大吵一架,父親很生氣就拿起掃帚打這個不肖子。原本就憋著一肚子氣的他,在父親舞動的掃帚砸來時,不但沒有躲避,還一把拉住掃帚奪過來,再狠狠的對著父親的麵部砸去。


    結果可想而知,不知道是父親沒有及時躲閃開,還是因為根本就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子會忤逆他。掃帚的另一端,狠狠刺進父親的眼眶裏,父親發出慘叫的同時,那血就像泉水一般從眼眶裏流淌出來。


    第124章 晦氣


    冰冷的氣息充斥整個停屍房,僵直佇立在冷冰冰屍體前的阿良,鼻息間發出輕微的吸拉聲。


    這不是阿良的哭泣,而是因為冷氣冷得他的清鼻涕,像水一樣流在毛茸茸的胡須上,因此他不得不使勁的把清鼻涕吸進去。


    他一直微勾頭,不敢直視父親那隻凹陷沒有眼珠子的眼眶。一輩子無法忘記,他當時把掃帚從父親眼睛裏拔出來時,看見冒出鮮血的眼眶裏沒有了眼珠子。


    記憶裏;父親想阿良身材不夠高,不能在晾衣杆上晾曬衣服。所以在掃帚上下了一番功夫,他把掃帚的棍子上,捆綁了一個簡易的鐵叉。那顆帶著一截紅兮兮肉筋的眼珠子,就在鐵叉上……


    劉老師告訴阿良,父親曾經被沒收的房子,已經歸還在他名下。並且稍作拾疊,隨時都可以住進去。


    阿良父親的房子,是學校曾經給住校教師們配置的住房。雖然麵積不寬,也好比那些長期住在棚戶區人們強勢。


    阿良從朋友那接回妻子,一起來到父親的房子前。房子的編號,他有些不喜歡,什麽號不好偏偏是什麽14號。


    14號103室。


    劉老師在離開阿良家時,說了一句奇怪的話;“唉!早知道你愛人是有身孕的,就不應該回來,即使要回來,也要等她把孩子生下來再說。”


    阿良不明白老師的話,許娜更不明白。


    也許年代不同早就了各種代溝,他們倆沒有把老師的話放在心裏,反而覺得老師的話太過迂腐守舊。


    因為在民間有一種詭異的傳說,說的是凡是身懷有孕的女人,不能隨意搬遷長途跋涉和劇烈運動的。據說稍有不慎,就會造成胎死腹中,或則流產什麽的。


    阿良沒有理會老師的話,在學校領取到一筆數目不小的賠償金,就大肆的對房屋進行修繕。


    在粉刷過程中阿良奇怪的發現,明明粉刷一新的雪白牆壁,不知道怎麽回事總會冒出血色的點狀痕跡。


    他不厭其煩的再次抹掉那些血色點狀痕跡,繼續往上麵覆蓋石灰漿,可不一會兒那血色點狀痕跡又會出現在牆壁上。


    接連抹了好幾次,阿良也失去了耐心,最後隻好棄之不顧。


    接下來他們夫妻倆就拾疊好屋子的前後院子,還精心種植了一些花花草草之類的植物。而且不知道從哪裏挖來一顆漲勢良好的槐樹幼苗,栽在房屋的陽台窗口下。


    因為手裏有錢,阿良也沒有安心去尋找什麽工作,整天就陪伴在妻子身邊,撫摸她的越來越凸顯的肚子。


    許娜的肚子一天大過一天,槐樹的幼苗也逐漸長大,枝葉繁茂迎風搖曳一派生機盎然的感觸。


    半年後一天,妻子許娜突然覺得肚子疼痛難忍,沒有經曆過接生和見識過女人生孩子的阿良頓時慌了神。


    妻子淒厲從慘叫一聲聲摧殘著阿良的意誌,他發狂的來回在屋裏走動,不停的抓扯頭發,以此來控製心裏的恐懼感。


    因為那個時候都知道的,女人生孩子是天經地義的事,不能驚動任何人,據說驚動了別人反而不好,會給人招來晦氣。


    所以阿良除了焦急的在屋外走動,好像沒有別的方法。他在屋外走了好幾個小時,一直豎起耳朵想親耳聆聽嬰兒初始的啼叫,可是一分一秒,一時一天都過去了,不但沒有聽見嬰兒的啼叫,甚至於連妻子的聲音都沒有聽見了……


    阿良在第二天去了一趟集市,逢人就說他當爹了,神態自如的在集市上買了豐盛的菜肴,據說是用來慶祝的。


    可知道他的鄰居們,都沒有聽見阿良家裏有嬰兒的哭聲,也沒有看見許娜抱出孩子,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呢?


    可那時候運動風暴剛剛過去,每一個人內心深處的敏感度還沒有完全鬆懈下來,人人自危中深怕那萬惡的運動高潮再次襲來。這樣下來,人們心裏想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沒有誰去關心阿良的狀況。


    時間就這樣一天一天的過去,最先想起阿良的是那位劉老師。


    劉老師帶著白糖和十幾個雞蛋來看坐月子的許娜。敲門,沒有人應聲。


    問鄰居都搖頭說不知道,說;好像好久都沒有看見阿良出來過。


    劉老師想;阿良在返回縣城後,也沒有給那些朋友有什麽交接,他是看透了這個藏汙納垢的人世間。想到自己遠在他鄉時,很想托朋友幫忙找回程的出路,可是朋友們都避開他。


    哪怕是在返回那一天,阿良把妻子送到朋友家,那個朋友才在推托不下的情況下,勉強答應暫留許娜在他那休息一會。


    當然這都是阿良在和劉老師從醫院回來時,吐槽給老師聽的。一字一句間流露出著對父親的緬懷和歉意,他後悔不該給自己的父親記仇,更不應該因為一時的噴怒,用掃帚弄瞎父親的左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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