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速慢下來,她從身上掏出一個布娃娃。


    布娃娃用碎花布縫製而成,用小扣子釘出兩隻大眼睛,身上穿著一件小旗袍,一眼看去真有幾分象綠嬌嬌。


    傑克從來沒有見綠嬌嬌還有這種女孩子玩具,他伸手去摸布娃娃說:“嬌嬌啊,你還有這種小玩意,這娃娃可愛,樣子長得真象你……”


    綠嬌嬌一手拍開傑克的手說:“別碰,這是我從廣州帶來的,有正經用……不要說話了,要做正經事……”


    說完從身後摸出一張符紙壓在布娃娃身上,隻露出一個娃娃頭;右手提起朱砂筆,閉上眼睛定一定心神,然後右手食指和拇指夾住朱砂筆撚成道訣立在布娃娃麵前,開始喃喃念咒。她要使用八字替身符把自己的八字轉移到布娃娃身上,讓這個布娃娃引誘那個使用閻王吊魂咒的跟蹤者。


    傑克和李小雯這一次無論如何也聽不清綠嬌嬌的咒語,因為這一片咒語中,綠嬌嬌要念出自己的真正姓名和生辰八字,她不想再有人知道這些,最好的方法就是壓低咒語的聲音。


    雖然聽不清咒語,但是傑克和李小雯卻看到綠嬌嬌拿著布娃娃的手開始輕微地抖動,她手上拿住的好象不是一個布娃娃,而是拿著一隻不停扭動的小貓。


    綠嬌嬌的咒語還在念著,朱砂筆開始在布娃娃身上的黃紙上寫符,很快符紙寫好,綠嬌嬌的咒語也喝出聲音:


    “無刑無煞唵……敕神兵火急如律令!去!”


    從綠嬌嬌身體前麵,分離出一個透著青光的人形幻影,隨著綠嬌嬌那一聲“去”,突然而快速地向布娃娃撞去,馬上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傑克和李小雯看在眼裏,心驚肉跳地貼在車廂兩旁。仔細看看那個布娃娃,正被一團靈豔豔的青色氣焰包圍著,那兩個鈕扣眼睛象活過來一樣,正好奇地看著綠嬌嬌。


    綠嬌嬌不管兩個觀眾,自顧從角落提出藤箱,用衣服把布娃娃包了又包,然後重新關好箱子,放入幾個行李箱的中間。


    她看看窗外,馬車已經走在小斜坡上,安龍兒也配合地放慢了車速,她對李小雯說:


    “小雯,你到前麵去把龍兒換下來,然後你自己坐在車頭位上,沿山路慢慢走,不用管我們……聽到第一聲鞭炮響你就拉停馬車,我們很快會來找你……”


    李小雯看不懂綠嬌嬌在幹什麽,但經曆過昨晚的事情,她知道綠嬌嬌不是一般女孩子,盡可能不要惹她是最好的相處辦法。聽了綠嬌嬌的安排不住點頭,手拉著她的手說:“嬌姐你一定要回來找我啊……”


    綠嬌嬌笑一笑拍拍她的手:“你要是跑了,我死都要追你回來呢,好了,去吧。”


    李小雯把安龍兒換進車廂,綠嬌嬌對兩人說:“我躲在路的最前麵,安龍兒爬到中間的樹上,傑克攔住上山的路……那個人經過我之後,我就會向天開槍,安龍兒從樹上撒網,我和傑克一前一後圍捕他……明白了?”


    三人合計好之後,馬上帶齊工具跳下馬車。


    沒有人催趕的馬車正在上山,越走越慢。安龍兒一躍跳到路邊的大樹上,傑克和綠嬌嬌則分別滾入安龍兒前後三四丈遠的路邊草叢裏。


    烈日當空,山下的小路卻寂靜異常,最近的村莊都在視線可見的最遠處,偶而一兩聲鳥鳴。江南的秋天是綠色的,如果不是風變得涼快起來,用眼睛根本看不出和夏天有什麽區別。


    天氣不算很熱,就算是曝曬下的秋天,也會有陣陣涼風,但是綠嬌嬌的鼻尖仍是緊張得冒汗。


    等了半個時辰,遠遠走來一個挑著柴的農夫,農夫頭戴鬥笠,短衣長褲,一身打扮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綠嬌嬌看他的擔子,有兩捆不大不小的柴枝。農夫的腳步走得很急,擔子不斷地上下跳動。


    綠嬌嬌的眼睛不住地打量著他,心裏尋思著:隻有人從山上打柴下來,還會有人從山下挑柴上山的嗎?手慢慢地摸向背在身後的手槍。


    農夫很快走到綠嬌嬌麵前的路,從綠嬌嬌身邊擦過時,綠嬌嬌聞到一股藥材的味道。


    不,這不是跟蹤者,擔子裏的也不是木柴而是藥材,這是給山上送藥的藥材鋪雜工。待雜工走過去後,綠嬌嬌從他背後遠遠向雙龍崗上看去,隱約看到一座廟建在山中,可能那就是雜工要去的地方。


    再等一刻鍾,遠處有一架馬車慢慢走來。


    從看到馬車開始,到馬車接近到眼睛可以看清的距離,綠嬌嬌等得心頭發慌。


    慢慢地看清馬車的情況,一匹老馬拉著一架平板車,車上架著拱形的草席頂蓬,趕車的人是一個中年男人,因為距離還是太遠,綠嬌嬌看不到車蓬裏有什麽。


    粗布衣服,腳穿草鞋,髒辮子盤在頭上,一臉邋遢的胡子根看見就惡心,這個男人是跟蹤者嗎?綠嬌嬌看不出一點證據。


    馬車越走越近,當馬車掠過綠嬌嬌的身邊,綠嬌嬌從草縫裏看到馬車的拱形草席蓬裏,有一支小竹子伸出來,竹子頭上栓著一條線,線下吊著一隻用草編成的蚱蜢,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馬車在慢慢地邊搖邊走,小竹子吊著的蚱蜢擺動的節奏卻與馬車不同,象被一隻手小心地提著……


    如果草蚱蜢裏包著吊魂的銀針,那麽這個隻蚱蜢就會永遠指向綠嬌嬌的八字,現在應該指向雙龍崗上,李小雯馬車裏的替身布娃娃……事實上,這隻草蚱蜢的頭一直穩穩地定向雙龍崗,從來沒有轉動過。


    對!就是他!


    等馬車走到安龍兒的樹下,綠嬌嬌右手從槍皮套中抽出早已拉開扳機的左輪槍,從草叢中蹲到路邊,雙手舉槍過頭頂,向天打了一槍,發出捉人的信號,隨即再拉起槍扳機,雙手抬著槍指向馬車。


    李小雯正坐在馬車上,由得馬車自由逛蕩看風景,聽到一聲鞭炮聲,馬上拉停了馬車。


    安龍兒手上的大網幾乎在槍響的同時,從樹上向趕車的漢子罩下去;傑克手裏提著另一張網,從草叢中跳出來衝向馬車……


    〔四十〕棍殺


    趕車的男人聽到車後一聲巨響,嚇了一跳,正要回頭望去,頭上就罩了一張大網,他慌忙用手掀起網從頭上扯下,人在網裏才剛剛舉手過頭,手上就狠狠地中了一棍,一陣刺痛傳向全身,這個男人頓時發出一聲慘叫。原來安龍兒從樹上罩下大網後,人就隨著大網從樹上落下,人在空中卻看到這男人想掙脫,於是從背後抽出木杖照他手上就是一下。


    這個男人被大網一罩,手上再莫名其妙地中了一棍,在極其慌亂中從馬車上摔到地上,安龍兒正好落在他剛在坐著趕車的位置。


    安龍兒腳未站穩,從馬車的草蓬裏伸出一根棍子,棍頭象毒蛇吐信一樣,極快極準地點中安龍兒的腳踝,安龍兒腳踝上馬上感到猛烈的劇痛,同時好象被鐵棍掃中一樣失去重心,人從站立的地方被淩空抽起,整個身體橫摔在馬車上。


    摔落在地上的男人又痛又慌,從地上抬頭一看,在馬車前方還有一個高大的洋人拿著網正在衝向自己,他條件反射地大喊:


    “搶劫啊!!有山賊啊!!”


    他一邊叫著救命,一邊爬起來就往過來的方向原路跑回去。


    這時傑克已經追近他的身邊,看到安龍兒摔倒,隻道是他跳在車上不小心摔倒了,並不理會安龍兒,自己乘著去勢把手上的網也向個趕車男人罩去;傑克的飛網技術非常好,網分毫不差發罩到男人頭身上,再用力向後一扯,這個男人馬上摔倒在地,傑克正要撲到他身上,聽到身邊的馬車上“嘭”的響了一聲,安龍兒從馬車上遠遠的摔出車外。


    傑克管不得這麽多,繼續從身上摸出繩子,三兩下綁起地上慘叫著的男人,再抬頭看車上,隻見車上站著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這女人體形瘦削,中等身材,長得不美也不醜,臉上沒有什麽特點,看過一眼她的臉之後,好象總也記不住她的樣子,這是一張會讓人忘記的大眾臉。


    安龍兒從地上爬起來,看這女人身穿鐵灰色褂衫,頭上用藤鈿子盤著一個圓髻,腳沒有纏小,隻有農村要下地的女人才不纏足,穿著一雙黑布鞋,這一身典型的村婦打扮,實在看不出有什麽能耐可以把自己撂倒,還一腳踢下馬車。


    她站在車上看看安龍兒,又看看傑克,然後麵無表情地四周環顧,好象在找人。當她向後轉看到蹲在路邊正舉槍指著她的綠嬌嬌,她的視線和綠嬌嬌的視線接觸上。綠嬌嬌從她的眼神裏看到一種平靜,好象是認識了許多年每天都打打招呼,又不是很熟絡的人的那種平靜對視,綠嬌嬌從這一點百分百肯定她就是跟蹤者。


    綠嬌嬌算過自己的命無數次,她知道自己不是短命的人,但是現在她的八字還在替身娃娃的身上,現在的綠嬌嬌完全不受命運安排,她完全可能會死在這裏,死在和自己的八字分開的短短兩個時辰,她不敢走近這個危險的熟人,隻是遠遠用槍指住村婦喊:


    “馬上趴在地上,不然我就要開槍了!”


    傑克一聽綠嬌嬌這麽喊,馬上明白這個女人也不是善良之輩,從腰間拔出手槍,和綠嬌嬌一起指住高高站在車上的村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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