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二〕殺機初現


    西風越來越猛,從風中可以聞到雨水的味道,大雨很快來到他們麵前,安龍兒心裏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他轉身跟上他們回家的方向。


    從那片決鬥的荒草地沿珠江邊走到他們家隻需半刻鍾路程,在瓢潑大雨中,他們跑進一個隻有零星住戶的小漁村,轉入小鬆樹林後一個臨江小院落,兩匹小馬拉進門內,綁在院子中庭的走廊下,顧思文一邊拍身上的雨水,一邊問安龍兒:


    “龍少,我這裏風水怎麽樣?指點指點吧……”


    安龍兒走到顧思文的房間開窗向外看了看:


    “房子建在江邊,這段江麵寬河床深,水流又比較快,你看都可以過荷蘭大船了……這種地方叫割腳水,破財比發財多,財來得快破財更快,發完財你要趕快搬走,這裏不能長住,長住的話一到破財運兵敗如山倒。”


    顧思文看看蔡月,蔡月正帶著阿圖格格進自己的房間換下那身清兵盔甲,他對安龍兒說:


    “我現在賺銀子還真不少,隻是你說要在破財之前搬走,說得有點不明白。什麽情況算是破財呢?前幾天給小兔兔打劫了四十兩銀子算不算破財?”


    安龍兒說:“當然算了,四十兩銀子夠一般人家過兩年好日子,如果四十兩銀子沒了,你還不知道算不算破財,你也太有錢了,不必住在這種地方吧?”


    “我們這行就是要住得偏,不然人人都象小兔兔那樣找上門,我死十次都搞不掂……不過我也想搬了,在城裏買個房子做點小買賣,不用象現在這樣東躲西藏,江湖飯始終不能吃一輩子。”


    顧思文換好幹衣服,也遞給安龍兒一套,可是他卻發現安龍兒身上的衣服已經幹得差不多,他隻是一直在給大花背擦毛皮上的水。


    安龍兒問道:“你開了破財的頭,這裏的運氣也該開始轉壞了,再往後不一定有從前的偏財運,你要麽搬走,要麽買個房子回城裏做生意算了。對了,你買房子的話小月怎麽辦?”


    “我當然帶上她……”


    “我看你們天天吵架,好象很合不來,人家也不喜歡你又嫖又賭,你又嫌人家的頭太大……”安龍兒整理好大花背,就開始在顧思文的房間裏左右瞄有沒有傘,他已經急於回家辦自己的事了。


    顧思文聽到安龍兒的話,表情有點無奈地說:“我又不抽大煙,要是再不嫖不賭的話,哪裏還象個男人,會給人家笑話吧……”


    安龍兒也笑著說:“什麽心態,真奇怪……你可以借把傘給我嗎?我要先走了。”


    蔡月正好出現在顧思文的房門,聽到安龍兒的話馬上說:“現在下這麽大的雨,等雨停了我送你過江吧……”


    “不必了,我有急事,也不知道雨什麽時候停下來,我改天再來看你們。”


    “改天是什麽時候嘛?”


    “不好說,我要離開廣州辦點事,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


    蔡月一聽很高興地說:“我也想去,可以帶上我嗎龍哥?”


    安龍兒從她手上接過雨傘說:“小月,我有很重要的事,不能帶你一齊去,等我回來了我們再商量去什麽地方玩好不好?”


    蔡月長長籲一口氣,垂頭喪氣地說:“你一走又不知道什麽時候可以再見麵,我在這裏也是悶著,我想跟你一齊去,我可以給你打雜,我什麽都會做不會影響你做生意……好不好?”


    安龍兒不再和她再糾纏這件事,對兩人笑一笑說:“我回來會找你們,如果你們搬了家,你們在這裏留個信我也會找到你們,放心吧。我先走了,保重。”


    一臉愕然的顧思文和蔡月看著安龍兒帶著大花背自顧自地走出院子大門,顧思文喃喃地說:“真沒禮貌……”


    蔡月送他到院子門外,一直目送著安龍兒走進狂風暴雨中的小鬆樹林。


    雨下得象天上開了水閘,走在鬆樹林裏聽到的是無邊無際的怒濤聲,四周隻有稀稀落零星的住戶,安龍兒打著傘急匆匆向江邊碼頭趕去。


    大花背突然停下,向前方唁唁狂吠,安龍兒對大花背的行為很熟悉,每一次大花背發出這種吠叫聲,都會有危險等待著他。


    他停下腳步,舉著傘站在鬆樹下,右手從護腕中翻出一個金錢;雨傘稍向後移,在自己頭上亮出幾寸位置,在轟鳴的雨聲中,那枚金錢牽著一條紅線無聲無息地垂直向頭上的鬆樹丫射去。


    紅線在安龍兒手上拉直,傘沿上分出的水線變成腥紅。他後退一步,一個胸前染血、手上持著鋼刀的男人從樹上摔在安龍兒麵前。安龍兒手腕翻了兩下,把埋在對方頸上的金錢閃電般拉出,輕輕展開右手把紅線吊在雨傘外,任雨水洗淨紅線金錢;他的眼睛一直看著鬆樹林的最深處,沒有低頭看地下的男人。


    安龍兒右腳突然挑起倒在自己麵前的人,他象個棉花枕頭一樣輕飄飄地向前方飛去,安龍兒也象影子一般附在那男人的身體後向前快步推進。從鬆林中射出幾支冷箭刺在那男人身上,他已經沒有任何痛感和知覺,靜靜地中箭再次軟軟仆倒落地。安龍兒從他身後閃出,紅線金錢脫手向前方的鬆樹纏去。


    金錢飛過樹幹繞行一圈,安龍兒右手向後一抽,那紅線象一把柔韌鋒利的鐮刀在鬆樹幹後回割。從樹後橫射出一片鮮血,金錢已經借力彈回安龍兒手中。一個男人扔下弓箭,雙手捂著頸上仍在冒血的傷口,踉踉蹌蹌地逃離鬆樹林,沒走多遠,他就摔倒在地上。


    收回金錢的安龍兒看著大花背撲出的方向,他對大花背喝道:“花背e!”大花背馬上轉頭跑回安龍兒身邊。


    四周又靜了下來,耳裏隻聽到雨聲和大花背的狂吠。


    安龍兒知道這裏有七八個人,隻是他不能快速地進攻。經過剛才的兩招對抗,他發現對手比想象中弱很多,要是自己進攻的話,對方隻會死去或逃跑,這樣的話,這一陣就白打了,他要知道對方是誰,對方想幹什麽。隻有站著讓對方先進攻,才有可能吸引著對方,侍機捉一個活口。


    他左手打傘,右手吊著紅線金錢慢慢向前走,他知道前方就是對手的包圍圈,大花背齧著牙向四周咆哮,亦步亦趨貼著主人慢慢向前逼進。


    一聲哨子後,五道人影從安龍兒的前後左右撲出來,他們毫不停頓地揮刀砍出。安龍兒用腳背把大花背挑起送向前方一個空檔位置,那裏沒有對手,大花背落地後會很安全,他自己也同時向前方最近的一個對手衝去。安龍兒在宮部良藏先生那裏學會,當受到四方八麵的圍攻,向一個方向進攻,可以加快接戰時間和進攻力度,也可以閃開和拖延從後而來不可知的偷襲。


    在厚重的雨幕中,他看清楚了對手,這是一個相貌凶惡的男人。安龍兒一直不出手,他要看清對方的刀砍向自己的什麽部位,也要感受一下對方的刀有多重,這一刀決定了對手是不是想殺自己,也決定了自己下一步反擊的程度。


    刀向著安龍兒的頸砍去,這是一個致命的位置……安龍兒合起手上的傘,敲向對方持刀的手腕,傘身一震,強橫的勁力傳到安龍兒的手上,他感受到一個男人的全部力量。


    安龍兒明白了:他想殺我。


    安龍兒輕快地讓過刀鋒閃到殺手的身後,轉身揮動金錢讓紅線緊勒在對方的頸上把他的身體向後拉倒,左手揮傘尖麻利打落對方的刀,回手用傘柄撞向殺手的太陽穴,這個殺手應聲昏倒。


    一連串簡單淩厲的招式之後,安龍兒抬起頭正要對付其他殺手,卻看到意想不到的景象,站在他前方的是倒提帶血長槍的顧思文,正在收回九節鞭的蔡月和彎弓搭箭的阿圖格格。


    原來蔡月一直在大門前目送著安龍兒,當她聽到大花背變了調的狂吠,再回想此前安龍兒的奇怪舉動,直覺到危險在發生,馬上回屋叫上人帶上兵器趕到江邊的鬆樹林,正好從殺手們的後及時施以偷襲。


    現在他們的腳下都各有一具屍體,阿圖格格一腳踩著一具中箭的屍體,長箭指向一個正在衝向安龍兒的殺手。


    安龍兒大叫道:“別殺!”


    可是阿圖格格的箭已經射出,安龍兒右手一抖,手中紅線金錢徑射向極速飛來的箭,箭頭和金錢在空中迸出幾星火花,那個殺手的刀也同時砍到安龍兒的頭上。


    安龍兒左手持傘向下一甩打開傘麵,把傘麵象盾牌一般圓滑地旋轉著繞到頭頂,剛好斜斜卸去猛砍過來的刀刃,也遮住對方的眼睛,並在傘下短促詭秘地出腳,向對手的胃部中脘穴刺踢;那人全身一震,劇痛和失控的抽搐讓他扔掉刀,雙手抱腹跪倒在安龍兒麵前,金錢隨即帶著紅線緊緊搭到他頸上,象拖狗一樣勒緊拉直。


    雨水下得太大,強烈地刺激著每一個活人,剛才被傘柄撞昏的凶惡男人很快醒過來,從地上撿起刀向安龍兒背後砍去。蔡月在驚叫,大花背也在狂吠著往回衝,安龍兒手上的傘滑到地麵。他右手仍牽著紅線,左手從前方伸到右肩後握住雷刺。


    “喝!”安龍兒發出震人心魄的吼聲,大地也在一陣陣地顫抖。一道攝人心神的黑氣從他身前旋向背後,他雙眼血紅地看著從背後出刀的惡相男人,刀舉在頭頂正呆呆地站在他麵前,胸前斜裂開一道血線,幾股鮮血突然從血線裏爆出把安龍兒全身澆紅,隨即又被雨水衝淡。


    阿圖格格再次彎弓搭箭指向跪在地上的男人,她也注意到安龍兒一轉身之間,手上多了一把三尺長的黑色窄刀。阿圖格格從小在兵營長大,對兵器一點都不陌生,她認得這是東瀛忍刀,安龍兒用的這一招是東洋武道;她還從刀鋒的黑暗斂光中看出這把必是名刀,阿圖格格意識到這個黃發少年有很不簡單的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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