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嬌嬌看著龍椅右側一排排上了鎖的大木箱,原來那些全是太平軍的庫銀,她瞪著眼睛說:“哦,馮軍師騙人,你剛才說沒有銀子付軍火的貨款。”


    “我沒說。”


    “你暗示了。”


    “我沒暗示。”


    軍情如火急,天王內殿馬上開始打牆洞犯太歲,大家吃過晚飯後換到一個比較寬敞的民宅繼續軍事會議。


    十多盞油燈烤得屋裏氣溫高升,人人都帶著一身豆大的汗珠,綠嬌嬌的煙噴得房間裏一片白蒙蒙,她的思想在地圖上空遊走。圖上的群山象群龍在大地上狂舞猛衝,河流指引著看似淩亂的龍氣,以常人不可洞悉的方向導演著曆史。


    她口裏默默念著刻在心裏的《龍訣》,手指在地圖上一步步地走出重圍。


    後山向前前轉後,定結騎龍無處走;


    轉身須看大轉回,迎送中間莫下手;


    若教定穴迎送中,亂空關峽空傷龍;


    真龍開局中間臥,擊山還有幾十座;


    ……


    這不隻是風水,這是一股殺氣,以天子氣勢橫掃天下的無敵殺氣。沿著這股殺氣前進,將成就一朝新天子。綠嬌嬌的手指微微顫抖著沿《龍訣》向前推進,慢慢地走出萬軍重重圍困,朱唇輕吐喃喃念著:“真龍開局中間臥……真龍開局中間臥……”手指停在金田東北四十裏的思旺鎮。


    她的鼻尖掛著一滴晶瑩的汗珠,每個人放輕了呼吸看著她,生怕一口氣把那滴汗珠吹到地圖上。傑克用手帕在她鼻尖上印去汗珠,她優雅地對傑克說:“thank you.”


    傑克說:“i love you.”


    馮雲山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你們……還是講中國話吧。”


    綠嬌嬌清一清喉嚨說:“咳咳,這裏就是逆龍之氣最剛烈的殺地。”


    “殺官之地?”馮雲山小聲地問道。


    綠嬌嬌奇怪了:“你怎麽知道的?”


    “上一年的七月初七,安龍先生和你們一起去過思旺鎮,他看過風水後就說一年之後這裏會成為殺官之地,後來還在金田大營打了一仗,你忘了?”


    “安龍先生?哼哼,那小子有一套啊……”綠嬌嬌的思想中突然衝進一條猛龍,不過現在不是想他的時候,精明的楊秀清馬上問道:“殺官之地怎麽啦?我們要向這裏突圍嗎?”


    綠嬌嬌叼著煙卷起衣袖說:“沒那麽簡單,來,我講講整個布局……”


    〔一八○〕逆水行龍


    金田南麵防線,由蕭朝貴和石達開兩位精壯熱血青年帶領著上萬上帝會教眾,以無邊無際的竹林為障,在其中設下陷阱伏兵,一次一次地抵擋著清軍的進攻。


    南麵戰線上的清軍將領,是同樣年少氣盛的八旗副都統烏蘭泰。烏蘭泰從廣州府帶出一萬二千精兵,以最優良的火力兵械,憑據內河布下十幾裏長的陣地,防止太平軍渡水突圍出潯江東進廣東,或是衝入南方腹地漫無邊際地衝擊廣西。當時清廷對八旗軍最為優待,不單是軍餉遠遠高於漢人綠營軍,就是八旗軍所用的兵器也大大優勝於綠營,於是南麵戰線終日槍炮隆隆,天天象過大年一樣熱鬧。


    對付這樣的強大對手,隻有擅長鑄炮用炮的石達開才可以抵禦。困入金田後,蕭朝貴和石達開早就下定了在這裏消耗清軍的決心,和烏蘭泰在內河兩岸反複拉鋸作戰,死守著最後的陣營。


    一場大戰剛剛結束,地麵上硝煙未散,石達開和幾個親兵蹲在青竹搭成的望樓上,從竹葉叢中觀察著河對岸可能有殘餘清軍的位置,一但確認有清軍埋伏又在大炮射程之內,就傳命開冷炮狙殺。蕭朝貴在望樓下的炮台旁,一邊擦著臉上的灰土,盤腳坐著看一張天王發來的手令。看了一會,他敏捷地爬上望樓,把手令遞給石達開。


    石達開看了一會說:“什麽意思?造什麽大船?”


    “我就是給你看看什麽意思?”蕭朝貴坐到石達開身邊說:“你看,這裏說要我們多造大船,還要在河邊造,這不是找死嗎?”


    石達開把手令看完正麵看反麵,又湊到鼻子前看天王的天朝大印是不是真的:“就是,在河邊造的話,對麵一炮過來我們就死幾十人……也沒說要造多少,造什麽式樣,要造會浮水的還是會沉水的也沒有說,洪天王那邊不是有問題吧?”


    蕭朝貴說:“應該是有原因的,手令讓我們全軍向河邊移營,同時造大船備戰,怕是準備從這裏全軍衝出潯江東進廣東吧?”


    “哈哈哈,貴爺你真會開玩笑。”石達開一陣大笑說:“我們這裏南線就有一萬多人,就算每人抱一塊木板遊泳出潯江,都要把這裏的樹砍光,還想造大船衝出去廣東?這不可能。我猜是要集中兵力從南線突圍,等洪天王的西路軍來會合後,一起用大船渡過對岸和烏蘭泰決戰。”


    “這樣想是合情理,不過用兵打仗以隱蔽為上,要不要這麽張揚?”蕭朝貴莫名其妙地撓撓頭。


    “張揚就張揚,先聲奪人嘛,說不定對麵看到這陣勢就嚇跑了。”石達開比蕭朝貴年輕一些,在困難中更有樂觀精神:“貴爺,造船這種技術活就由我來做,你去帶隊移營到河岸就行了。”


    蕭朝貴說道:“當然是你造船了,這些大炮都是你鑄出來的,做工匠活無人及你,你造的船保證不沉,天王知道是你造的才放心。”


    多年來一直自家鑄炮的石達開為太平軍省了不少錢,他鑄的炮完全可以和清軍大炮抗衡,由此也搶了傑克不少生意,被傑克知道一定在心裏大罵石達開。他聽到蕭朝貴的話說道:“誰說我石達開造的船不沉,我造一條遊在江中間突然沉到水底的船給你看。”


    “要是突然又可以浮起來才算你厲害。”蕭朝貴說完兩個人都哈哈大笑。


    金田鎮裏一片忙碌,家屬女眷收拾家當,士兵磨刀槍修馬車。可是清軍在西線的攻擊也越來越猛,每天不分日夜地進攻,馮雲山和楊秀清輪番領兵在水田裏摸爬滾打地阻擊,雙方都累得半死。


    西線清軍是清朝老將向榮親自帶領,在這次圍困作戰中,向榮部仍是負責主攻。金田鎮的地形西高東低,西麵背靠長長的大瑤山主脈,太平軍被圍金田之前,就是在那山脈上轉戰。可是向榮追擊太平軍成功之後,主動占據了這個易守難攻的高地,以居高臨下的地利,封死太平軍藏入山林的退路,也奪得了進攻的主動權。


    一支幾萬人的軍隊無論有什麽動作,都會馬上被對手探知,向榮當然不會對太平軍的行動懵然無知。其實在清軍方麵,完全清楚太平軍隻有突圍一招,問題隻在於從哪個方向突圍。在太平軍突圍之前全殲或困死太平軍是向榮的最終目的,可是和太平軍打了兩年仗的向榮知道對手是什麽水平的軍隊,在被困死之前不做點什麽是不可能的。越接近成功,向榮就越擔心。


    雙方的作戰和情報刺探都到了白熱化,各地細作探回的軍情源源不斷集中到向榮桌麵上,在他的理解中,突圍之戰一觸即發,南路軍近日來大肆造船,又向江邊集結人馬,從水路突圍的可能性很大,最近的情報還得知太平軍準備出潯江殺向廣東,舉軍去投英吉利國。這並不是沒有可能的事,太平軍的前身是上帝會,所拜的皇上帝耶火華就是洋鬼子的神仙,他們和洋人有關係是意料之中的事,而廣州水域外就停著英吉利國的炮船,要是雙方內外夾攻廣州可是天大的禍事。他發信通知南路烏蘭泰加強備戰,也要求自己的部下枕戈待發,分出一支預備隊隨時準備支援南線的烏蘭泰部隊……


    在三界廟後院內殿的屋頂上,綠嬌嬌、傑克和楊秀清每人拿一把扇子給自己扇風,一起眯著眼睛看著一天天變圓的月亮。月光朦朧,月亮的邊緣象長了一層薄薄的茸毛,月光映在楊秀清瘦削得有棱有角的臉上,勾勒出象洋人一樣的鷹勾鼻,他問綠嬌嬌:“阿妹,快下雨了吧?”


    綠嬌嬌也看著月亮,她頭也不回地答道:“兩天之內一定下,還是吹西南風,正好順風呢。”


    傑克睜一睜眼睛看清楚一些:“現在一點風也沒有,你是算卦知道要吹西南風嗎?我想不一定吧。”


    綠嬌嬌說:“算什麽卦都不如親眼看到的準,你看月亮的西南方是不是缺了一個小口?”


    傑克和楊秀清仔細一看,月邊那一圈茸毛果然在西南向輕微地張開一個小口,綠嬌嬌說:“有月暈就是快要下雨了,缺口在哪個方向,下雨的時候就吹哪一邊風。”


    傑克恍然大悟說:“我明白了,地麵沒有風,可是天空上有風,天空上的風吹著潮濕的空氣,從月亮的光線裏就可以看和風向相同的缺口。”


    楊秀清長歎一聲,小聲說道:“說起風就來氣,你們知道天軍為什麽會被困在這裏嗎?”


    綠嬌嬌和傑克都搖搖頭,楊秀清壓低音量說:“本來我們全軍控製著西麵山區,在山上的風門坳建了很堅固的要塞,清軍仰攻了七天七夜,死傷無數都沒有攻下來,我打算就在那山坳裏再設伏軍全殲清軍,哪知洪天王打得興起,沒有通知我就下令放火燒山,打算不花力氣燒死清軍,唉……”楊秀清沮喪地垂下頭。


    傑克好奇地問道:“然後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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