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為什麽?”


    “這個人……這個人……可能是我爸爸。”女子吱唔了半天,終於開口了。


    第十五章 父愛之殤


    “你爸爸?”蕭曉白被這句話嚇了一跳,怎麽會連是不是自己的父親都認不出?


    “不是,不是,不是你想象的那個樣子!哎呀,我不知道該怎麽說了,好亂。”女子發現了蕭曉白的驚訝,一時也亂了分寸。她的身體有些發抖,也不知道是緊張還是激動。


    “不用著急,你慢慢說,理清思路了再說。”蕭曉白起身給女子倒了一杯熱水,放在了她的麵前。


    女子雙手抱著杯子,似乎想用熱水的溫度穩住自己發抖的身體,她慢慢的把杯子湊在嘴邊,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著水,目光呆呆癡癡的盯著空無一物的桌麵。等到她把杯子裏的水差不多喝完,才開始講述自己的故事。


    女子名叫李珂,是天南市理工學院的一名在校學生。她是在宿舍看電視的時候看到新聞的,按照她的說法,新聞上男子的照片,與他父親的照片很像,但是,她有不敢確認,因為在她記事起,父親的容貌就如同一個噩夢一般困擾著她,也正因為如此,她一直在同學和朋友麵前抬不起頭,這也是造成她自卑性格的一個重要原因。


    她的父親叫做李紅軍,是一名商人。從她記事起開始,父親就是一個十分醜的人,父親的臉上,有著很嚴重的燒傷。小的時候,她並不覺得父親醜,但是從小學的時候,自己在學校被人嘲笑了幾次“醜八怪的女兒”之後,她敏感而脆弱的自尊被人擊碎,她開始變得自卑,同時,她也將這種怨恨轉至了父親身上。


    從那以後,她越看父親覺得越不順眼,到後來,達到根本不跟父親說話的地步,母親想要勸解,但是每次一開口,就被她以不吃飯做要挾,終止了談話。這種情況,持續了近十年,直到三年前,父親在一次出外做生意後失蹤。


    在之後的日子裏,也許是失去了父親,心中難過,她在一次吃飯之後,鬼使神差地問過自己的母親,為什麽父親會滿臉燒傷,母親才告訴她關於父親的故事。


    她的父親,原本和母親一樣,都是手執教鞭的老師,不過不同的是,父親是小學教師,而母親則是初中的教師。父親年輕的時候,也是儀表堂堂,說不上美男子,但是至少也是比較帥氣的那種,要不然,母親那麽漂亮的女人,怎麽會愛上父親。


    父親的毀容,要從他年輕時的一次學校火災說起,那個時候,天南市還沒有現在那麽大,隻是一個縣城,而處於郊區的學校,也十分的荒涼偏僻。那個時侯,電力供應十分緊張,每天有電的時候,僅僅是短短幾個鍾頭,越是晚上需要電燈照明的時候,就越是沒有電力供應。


    小學五年級是要上晚自習的,但是因為經常停電,學生就無法上課,學生們都是帶來蠟燭上課,而有些貧困的學生,買不起蠟燭,就用自製的煤油燈照明。一個鐵蓋子的玻璃瓶,在鐵蓋子上鑽一個孔,賽過一個白鐵皮卷成的小鐵筒,中間穿過棉線,瓶子裏裝上煤油,就製成了簡單的煤油燈。


    更有甚者,連煤油都買不起,父親就用自己的工資,灌了整整一壺煤油,放在了教室前門後麵的角落裏,不想,這一壺煤油,卻成了一個噩夢的開始。


    有一天,一個學生的煤油燈快燃盡了,就想要從煤油壺裏灌些煤油進去,但是這個學生怕費火柴——火柴也是要錢的,五分錢一盒,就直接拿著擰開了燃著的煤油燈的蓋子,直接往裏倒煤油。


    結果可想而知,一個小孩子,力氣不足,一下子把煤油全部打翻在地,而掉落的火苗,引燃了整個教室。那個時候正是冬季,為了驅寒,孩子們把教室門關得緊緊的。一群小孩子看著燃燒的火苗,全都嚇傻了,直到火苗竄起來,把前排的桌子和房頂的高粱杆都然著了(那時候的瓦房,上麵是鋪了高粱杆的)。


    火燒起來的時候,父親正在自己的辦公室裏改作業,看到著火,先是一愣,馬上就一邊喊人,一邊衝進了火海,一個一個把躲在後排的孩子,裹在懷裏抱了出來。父親就是那一次在火海中臉部被燒傷的,萬幸的是,孩子們都沒有事情。


    因為這件事情,父親還被評為了優秀教師,當時還是天南縣的縣教委,給父親頒發了獎狀和一筆獎金——那一年,父親多了一個月的額外工資。


    不過,第二年,父親就離開了教育崗位,因為父親燒傷之後的臉部,讓人實在無法接受,老師們還好說,學生們全是孩子,新一屆的學生,一見到父親,就要鬧著不上學了,家長們沒有辦法,學校也沒有辦法。學校領導很為難,因為父親也是因公受傷的,假如這樣就更換父親的工作崗位,也實在是太不近人情了。


    父親看出了學校的難處,就自己寫了辭職申請,要求離開教育係統。父親離開學校之後,就開始為生計而奔波,剛開始隻是做一些糧食收購生意,後來,趕上了改革開放,就南下開始做服裝生意。


    蕭曉白一直靜靜的聽著,他被李珂父親的故事所深深的打動著。蕭曉白的父親也是一名教師,而且,自己父親的身上,也帶著老一輩教書人的那種責任和慈愛,在蕭曉白的記憶中,家裏經常會有髒兮兮的小孩子來吃飯,那是父親帶回來的窮學生。


    “我是不是很傻?很不孝?有這麽好的一個爸爸,我卻從來不知道為之感到驕傲,而是厭惡他,憎恨他。”李珂說到這裏,已經是滿眼通紅。


    “年少時光的張狂,是每個人都曾有過的;叛逆和倔強,是每一個人都犯過的錯誤。”蕭曉白看到李珂的紙巾已經用完,從口袋裏摸出一包,輕輕的遞了過去。


    “謝謝你。”李珂接過紙巾,擦了擦眼淚和鼻涕。


    “你的故事講完了,但是我並沒有聽出你這張照片和你父親有任何的聯係。”蕭曉白遲疑了一下,還是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在我的記憶中,爸爸的麵容一直都是滿臉疤痕的,不過,當時爸爸失蹤後的日子,我問起媽媽,媽媽跟我講了這個故事,還給了我爸爸年輕時的照片。我一輩子都忘不了爸爸的樣子,年輕的爸爸,十分英俊,在陽光下燦爛的笑著。沒想到,這樣一個好爸爸,卻被自己的女兒整整討厭了十年。”


    李珂說著,又開始擦拭眼中滾落的淚水,過了半天,才說道:“爸爸年輕時候的照片,跟新聞上的照片很像,而且爸爸已經失蹤了三年了,杳無音訊,我懷疑,你們發現的就是我爸爸,不過,我又不敢確認,我也希望那不是爸爸,所以,我瞞著媽媽,偷偷的跑來了。希望能夠確認一下。”


    第十六章 尋人啟事


    蕭曉白盯著眼前這位年輕女子,對方的話,讓他覺得有些生疑。一個家庭失去了男主人,整整三年,都沒有人報案,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出現這種情況,十有八九,是這個家庭內部有問題。


    李珂在蕭曉白的目光下,有些手足無措,顫抖地問道:“那個真的是我爸爸麽?”


    “李珂,我想問你,你爸爸失蹤了那麽久,為什麽沒有人報案?”


    “我聽我媽說過,曾經報過案,不過派出所要我們去爸爸失蹤的城市報案。我媽媽還去南方尋找過爸爸,不過一直沒有什麽線索。”


    在李珂的描述下,蕭曉白逐漸理順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李紅軍做服裝批發生意,經常一出去就是一個多月,長的時候,半年都不回家一次。在三年前一次外出之後,他再也沒有回來。


    家裏一開始沒有在意,以為他生意忙,直到等了大半年,還沒有音訊,才慌了神。李珂的媽媽王燕萍才想到要尋找丈夫,她先是聯係了李紅軍南方的朋友和合作夥伴,才發現李紅軍大半年時間根本就沒有去過那裏。


    王燕萍當時到派出所報案,卻被派出所以線索不足而拒絕立案,在王燕萍的一再要求下,派出所又以要在失蹤地立案的借口拒絕,隻是草草的做了一下記錄。


    在之後的日子裏,王燕萍曾經趁暑假的機會,南下廣州,在珠三角地帶尋找過自己的丈夫,不過可惜的是,一無所獲。她還在本地的電台和報紙上都刊登過尋人啟事,但是都沒有線索。在南下的時候,她也在當地報紙上登過尋人啟事,不過同樣沒有效果。


    蕭曉白在聽到這個信息之後,打電話通知了張燕,讓她查一下南城派出所是否有過這樣的記錄,王燕萍當時報案的派出所,是南城派出所;也順便讓張燕打電話查了一下電視台的尋人啟事,看看是否有過這樣的事情。


    “那你們在後來,為什麽放棄了尋找?”蕭曉白掛斷電話,還是覺得有些奇怪。


    “尋找我爸爸,家裏花了很多錢,後來我要考大學,媽媽就忙著照顧我,沒時間再去尋找爸爸了。再後來,慢慢也就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反正爸爸也是經常不在家的。我媽不說,我也差不多猜到了,爸爸十有八九是在南下做生意的時候,被人謀財害命了。這種事情,報紙上見多了。”李珂說話間,眼神中帶著一股並不屬於她年齡段的滄桑感。


    說話間,張燕打來了電話,南城派出所的記錄上,並沒有查到有過失蹤人口的報案記錄,不過天南市電視台和天南市日報上,都曾播出和刊登過連續一個星期的尋人啟事。不過按照張燕的說法,南城派出所的同事說,好像有過這樣的印象,不過他們不敢肯定。


    南城派出所的同事如此的反應,已經從側麵證明了,王燕萍是曾經報過案的,應該是他們怕麻煩,又為了提高破案率,壓著沒把這個人口失蹤案進行立案偵查。這種情況,蕭曉白是知道的,其實很多時候,地方上警力不足,再加上經費緊張,很多案子都沒有立過案,再加上這種是在外地失蹤的,毫無線索依據,有些派出所怕麻煩,就沒有進行立案。


    “這樣吧,我們能不能從你身上提取一些dna樣本?假如有dna樣本,再對死者的屍骨中的dna進行對比的話,會很快能夠確認死者是不是你父親。還有,我希望可以得到你父親更多的線索,最好是到你家裏勘察一下。”


    “提取dna?”李珂明顯遲疑了一下,過了半晌,紅著臉輕聲的問道:“誰來提取?”


    “我就可以了,你等一下,我去取工具過來。”蕭曉白說著,就要站起身去取棉簽。


    “不要!”李珂尖叫了一聲,看著蕭曉白疑惑不解的樣子,訥訥的說道:“能不能讓女警察來提取,多羞人啊。”


    蕭曉白愣了很久,才反應過來對方為什麽會這麽忸怩。這個女孩子,肯定是誤會了,她以為隻有生殖係統的體液才帶有dna,以為提取dna的方式隻有從下體取樣這一種。


    “放心吧,不會讓你難堪的,我隻需要你的唾液就可以了,不是你想的那種提取dna方式。”蕭曉白帶著一絲戲謔的微笑,看著這個傻乎乎的女孩子。


    李珂愣了半晌,才明白過來,臉一下子變得通紅,低著頭,再也不敢看蕭曉白一眼。這尷尬的一幕,反倒讓她忘卻了原有的悲傷。


    在提取完dna,蕭曉白交代小錢將樣本送到檢驗科,而自己、小朱、還有董麗三人帶著李珂,驅車前往李珂的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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