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曉白讓董麗把車上的手電筒和相機都帶了下來,兩個人在院子裏勘察起來。


    在手電筒燈光的照耀下,蕭曉白看清楚了地上鋪著的東西,那是一張剛剛剝好不久的羊皮,被伸得很開,固定在了地麵上。四周的地麵上,有好幾個鐵釺埋在地上,這是用來製作羊皮的,用繩子紮好羊皮的邊角,用鋼釺固定在地麵上拉伸開來,這是傳統處理皮革方式中的一環。羊皮上的硝水味很濃,嗆得人眼睛有些睜不開,蕭曉白摸了一下羊皮,上麵還有些潮濕,應該還在製作過程中。蕭曉白琢磨了一下,這種傳統製皮工藝,是應該有刀的,正準備尋找刀具的時候,董麗的聲音響了起來。


    “蕭隊,你過來看一下這邊,我這裏有發現。”董麗正拿著電筒,照著地麵上的一排東西。


    蕭曉白湊了過去,借著手電筒的燈光,他看清了地麵上的東西。這是一個長長的牛皮刀具套,大概有兩尺多長,半尺多寬,黃色的熟牛皮上,布滿了一個個縫製結實的皮套。皮套裏塞著一把把尖刀,從到小,均勻的排列著,最長的刀跟皮套的寬度差不多一樣,而最小的刀,兩把加在一起,才占了一排空位。蕭曉白注意到,在刀具套的第二個位置,那把排在第二長度的尖刀套,是空著的。


    蕭曉白戴上手套,解開了一個皮套上的搭扣,將裏麵裝著的尖刀抽了出來,這是一把一邊開刃的直刀,刀刃部分的弧度很小,前端幾乎呈三角狀。刀身呈一種黑乎乎的顏色,除了刀刃部分是明亮的之外,刀背的位置是黑色的。這不是現代工藝批量製作的刀具,這種刀是在以前的那種打鐵鋪一錘錘打出來的,光看刀背上紋理就能看得出。看樣子,馬俊峰應該是世傳的阿訇,因為回民的風俗,屠宰牛羊的時候,必須有阿訇在場,久而久之,就有專門負責屠宰的阿訇,而這些阿訇,也經常負責起皮革的鞣製工作。


    雖然說,現在科技發達進步了,絕大部分產品都是批量生產,不過很多的產品,還是老手工做出來的更好。比如說這些手工打出來的刀,是現在批量生產的刀具所遠遠比不上的。蕭曉白曾經親眼見過,買回來的鋼質菜刀,剁骨頭不到幾下就卷刃了,而村上屠夫的家傳尖刀,砍了那麽多骨頭,一點事都沒有。


    “蕭隊,這個空著的皮套長度,跟現場發現的尖刀長度是吻合的。這套刀具和現場發現的尖刀,材質上也是一樣的,而且,彩票的事情,可能就是馬俊峰的殺人動機。我覺得馬俊峰的嫌疑很大。”董麗拿起相機,一邊對著地上的刀具套拍照,一邊說道。


    “等一下把這些證據都收拾起來,帶回局裏讓痕跡科的同事檢查一下指紋和上麵的殘留物,這個很可能就是直接證據。”


    馬峻峰被帶出來的時候,身上總算穿上了一身夏裝,胳膊上的紗布也換了一個新的。蕭曉白拿著電筒在他的臉上照了照,他本能的閉上了眼睛。


    “馬俊峰,我問你,你看到我們跑什麽跑?心裏有鬼吧?”


    “我不是沒穿衣服呢,想進去換件衣服。”馬俊峰強自鎮定的回答道,看來剛才在換衣服和換紗布的空擋裏,他已經想好了托詞。


    “你騙誰呢?都是大老爺們,你怕被誰看到啊?”小錢真想對著這家夥踹一腳,虧自己剛才還好心讓他換手臂的紗布。


    “我這個人膽小,看到警察就怕。”馬俊峰還在妄圖狡辯。


    “我們三個連警服都沒有穿,而且天那麽黑,你能一眼就看出我們三個是警察?”蕭曉白的話一下子拆穿了馬俊峰的謊言,他小聲地嘟噥著,低下了頭,看著自己來回搓動的大腳趾和二腳趾。


    “你胳膊上的傷是怎麽回事?還有,你這一套刀具怎麽會少了一把刀?那把刀哪裏去了?十四號那天,你跟王明學從彩票售點離開之後去了哪裏?你們是什麽時候分開的?晚上你在哪裏?”蕭曉白問出的一連串問題,讓馬俊峰有些招架不住。


    “我不記得了。”馬俊峰被這麽一問,頭也不敢抬了,繼續看著自己拖鞋裏來回搓動的兩個腳趾。


    “不記得了是吧?我幫你回憶回憶,十四號那天,王明學中了彩票大獎,十分的高興,請你去喝酒,可能還開車帶你去兜風,不過你的心裏並不這麽想。你一直覺得,假如不是自己借錢給王明學,他是不可能中獎的,所以,你提出要讓他分錢給你,不過被他拒絕了。於是你懷恨在心,偷偷的帶了一把尖刀在身上,在回來的途中將他刺傷,在搏鬥中,你的左臂被他割傷,你匆忙之間跳下車,然後一個人偷偷的逃了回來。這就是全部的經過,是不是?”


    聽到這些,馬俊峰抬起頭看著蕭曉白,一臉吃驚的樣子:“王明學被人刺傷了?不,不,我沒有和他打過架,我胳膊上的傷,是我自己弄傷的。那把刀,也是他從我這裏拿走的。”


    第十二章 貪婪原罪


    人性是自私和貪婪的,我們在考慮問題的時候,總是自覺不自覺的從利己的角度出發的;在我們的意識中,自己所得到的,都是應該的,而自己失去的或者別人得到的,就是不公平的。正因為人人如此,所以,這世間上才有如此多的煩惱,如此多的紛爭與罪惡。


    王明學此次彩票中獎的事情,假如不是因為十元錢是從馬俊峰那裏借來的,根本不會有任何紛爭。這件事情假如分解起來,其實十分的簡單,借款十元,買彩票。如果彩票沒中,那麽,王明學隻需要還給馬俊峰十元錢就可以了,相信所有人都同意這種做法。但是現在中了大獎,在這樣隻還十元錢給馬俊峰,對方的心理就不平衡了。


    相信每一個人,遇到馬俊峰這種情況,都是一腔的憤慨——沒有我借給你的錢,你怎麽可能中獎?說不定就是我的運氣借給你了,不分一部分錢給我,怎麽說的過去?這就是人性,一種最簡單的自私心理。


    那天,當馬俊峰知道王明學中了大獎之後,先是震驚,之後是豔羨不已,當聽到是自己借給王明學的那十元錢買的彩票之後,又從豔羨轉為憤憤不平。當王明學請他吃飯慶祝的時候,他一直在盤算著這件事情。越想越覺得沒有自己的十元錢,對方是不可能中獎的,所以對方分錢給自己,也是天經地義的。


    王明學是一個神經比較大條的人,他沉浸在中大獎的快樂中,在飯桌上頻頻舉杯,並沒有發現坐在自己對麵的馬俊峰的笑容是那樣的勉強。酒過三巡之後,馬俊峰借著酒勁,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他想要分一杯羹,在他看來,王明學最少要分給他十萬元作為自己借錢給對方的報酬。


    王明學當然不樂意了,任誰也不樂意啊!你就借給我十元錢,轉眼之間,就要從我這裏拿走十萬,十元變十萬,整整翻了一萬倍,這種投資可比當公務員還要來錢快。王明學雖然差不多已經醉了,但是他隻是醉,還沒有傻,他一口回絕了馬俊峰的提議。馬俊峰惱羞成怒,與王明學吵了起來,於是,一場慶祝的宴會變成一場鬧劇,不歡而散。


    馬俊峰回到自己的家裏,越想越氣,思前想後,他怎麽都覺得,王明學應該分一部分錢給自己。就當他準備出門去找王明學理論時,王明學倒是先找上門來了。王明學並沒有跟馬俊峰在錢的問題上糾纏,他好像很開心,但是又有些著急,他向馬俊峰借走了一把尖刀,說明天就會還,並承諾明天會跟馬俊峰商量一下錢的事情。馬俊峰被他這麽一哄,就拿出了刀套,讓他自己挑選,對方挑了一把尖刀之後,拿衣服裹了一下,就帶走了。


    之後馬俊峰就再也沒見到王明學,他上門去找過好幾次,但是王明學家的大門總是關的緊緊的。他認為王明學是躲著自己,於是翻院牆進入王明學的家裏,想去搞回來一點東西作為補償,當時鄰居家剛好看到了,就吆喝了一聲,他慌忙逃走了。這也是他為什麽看到蕭曉白幾個人就跑的原因,他至於身上的傷,按照馬俊峰自己的說法,是他一個人想來想去,覺得自己白白錯過了一次中獎的機會,在衝動之下,自己拿小刀割傷的。


    蕭曉白他們仔細的審問了馬俊峰好幾遍,他的供詞前後都是一致的,雖然供詞中描述的情況,存在著諸多看似不合理的因素,但是仔細推敲的話,又存在著這種可能。


    為了證實馬俊峰的供詞是否屬實,蕭曉白還特意讓馬俊峰解開了自己手臂上包紮傷口的紗布,仔細的觀察了傷口的方向。


    刑偵方麵的鑒證知識來自於不同的學科,包括醫學、人體構造、昆蟲學、法醫學、物理學、植物學、物理學、化學等等,隻要能利用上的,都可以在鑒證的時候進行使用。作為刑偵人員,並不需要在這些學科有很深的造詣,但是一些經常遇到的現象,還是需要知道的。


    在普通人的看來,一塊窗玻璃被打碎了就是碎了,但是在鑒證人員的手中,這塊碎掉的玻璃就可能成為證據。因為玻璃的受力方向不同,它的碎裂過程也是不同的,從外麵敲破和從裏麵敲破,形成的碎裂麵是不同的。當然,這是要在顯微鏡下進行對比觀察才可以看出的。


    同樣,人體的傷口,也是可以用來判斷一些情況的,受力的方向不同,傷口形成的角度是完全不同的。別人拿刀砍傷你,和你自己拿刀砍傷自己,傷口的形狀和方向是完全不同的,因為受力的方向時不同的。馬俊峰說傷口是他自己拿刀子割傷的,那麽,隻需要對傷口的方向和形狀進行觀察,就可以判斷出他是否在撒謊。


    蕭曉白仔細的看了之後,幫馬俊峰重新包好了紗布,他並沒有撒謊,從他手臂上的傷口的方向和形狀來看,是他自己拿刀子劃傷的,看來是他自己的懊悔之後做出的衝動之舉。


    早上的時候,小朱和小錢按照蕭曉白的吩咐,去王明學的鄰居家問了一下,鄰居說當時確實看到一個人翻進王明學家的院子在翻東西,他吆喝了一聲,對方飛快的翻牆跑了,他也沒有在意。這也證實了馬俊峰的話,他之所以緊張是擔心盜竊未遂的事情暴露了。


    而且,從馬俊峰在回答問題過程中的表現來看,他根本就不知道王明學已經死去的事情(雖然現在還沒有百分之百確定死者就是王明學,但是從現在的跡象來看,應該是沒有誤差的),還在追問王明學現在的情況,他還是在期待著對方跟他討論大獎分配的問題。


    不過蕭曉白並沒有告訴他王明學已經死去的事實,凶手隻是刺傷了王明學,在凶手離開的時候,王明學還是活著的,凶手可能並不知道這個情況,隱瞞這個事實,可以為偵破工作帶來一些便利,至少可以麻痹凶手一段時間。


    上午十點鍾的時候,馬俊峰被放了回去。折騰了一整夜的年輕警察,也是滿臉的睡意,哈欠連連。


    “串子,咱倆去買點吃的回來吧,都快餓死了。蕭哥,你們要什麽吃的?我想吃小籠包。”小朱一邊伸著懶腰,一邊向小錢說道。


    “我也小籠包吧。董麗你呢?”蕭曉白揉了揉太陽穴,也是累的不輕。


    “隨便,一樣吧,這樣好買。”


    “行,那我跟串子去買早餐去了。”小朱拉著小錢出去了,留下蕭曉白和董麗兩個人在審訊室裏。


    “蕭隊,我覺得這個案子怪怪的,不知道到底哪裏出了問題,總是覺得錯過了什麽東西。”


    “誰知道呢!現在化驗結果都還沒出來,老李那邊屍體解剖也沒見吭聲,我們手頭現在線索不多,王明學的社會關係又太過複雜了,一時之間也沒辦法全部進行排查。我現在倒是希望,痕跡科和老李那邊能夠發現點什麽,為我們提供一些幫助。”說起這個,蕭曉白也有些無奈,王明學這種家夥真的是太少見了,想查都沒辦法。


    正在這時,蕭曉白的電話響了,是老李打來的。


    “小蕭,我們在屍體上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線索,你想不想知道?”


    第十三章 歸於塵土


    你必汗流滿麵才得糊口,直到你歸了土,因為你是從土而出的。你本是塵土,仍要歸於塵土。——《聖經·創世紀》第三章第十九節。


    當我們的生命消亡之後,我們的身體會腐爛,肌肉和內髒會成為鳥獸昆蟲的食物,而骨骼也會在時光的流逝中變得腐朽,最終,這一切將歸於塵土。時間將會抹平我們曾經存在過的痕跡,一切都不會留下。


    不過,屍體各部分的腐爛分解過程,時間的長短也是不同的。最早腐爛消失的是我們的皮膚、肌肉和內髒這些,接下來才是我們的毛發,次之是我們的骨骼,而時間最久的則是我們的牙齒。


    毛發的分解時間,要遠遠高於肌肉的腐爛時間,即便是高度腐敗的屍體上,毛發還是存在的。而這些毛發上的附著物,往往就可以成為追查凶手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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