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喊不要緊,我耳中立時又是一陣鑽心的劇痛,牽著半個腦袋和兩邊的側臉都痙攣了起來。但比起疼痛,更令人無法忍受的是,無論剛才的叫聲,還是此刻的呻吟聲,我卻隻能聽到模模糊糊的一點兒聲音,甚至比蚊子的叫聲還要小,看來我真的變成一個聾子,以後搞不好可以參加殘奧會去了。


    想到這裏,我不禁苦笑了一下,接著就看老o抬起頭來,先指了指我,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然後輕輕晃了晃手指。


    我立時會意,他這是讓我不要說話,當下輕輕點了點頭。


    緊接著,老o放下我的外套,然後探出手去,床頭櫃上抓起一個紙板夾,抽出筆來在上麵快速寫了片刻,然後拿到我麵前,隻見上麵寫道:你已經昏迷快一整天了,要不要吃些東西?如果不想吃的話,就快點兒睡吧,明天早上還要做手術修補你的耳膜。


    我剛剛清醒過來,正有滿肚子的話要問他,連擔心自己耳朵的心情都沒有,哪還顧得上睡覺?當下趕緊搖了搖頭,但突然之間卻又不知道該從哪裏問起,愣了片刻之後,才從他手中要過筆來,有氣無力的在紙板上劃拉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我不餓,也睡不著,快告訴我,雲濤還活著嗎?


    老o接過紙板看了看,像是歎了口氣,然後翻過一頁簡單寫了幾下,便放回我麵前。


    我定睛一看,見上麵隻有短短的三個字:老樣子。不禁一呆,但隨即就醒悟,老o的意思應該是說李雲濤仍然處於昏迷不醒的狀態,也就是說他並沒有死?這一下可是大出意料之外,同時又忍不住一陣狂喜,懸在心中的石頭終於落了地,盡管最後李雲濤也沒有醒過來,但現在這樣已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沒準兒以後還有老o還有辦法救他。


    我想了之後,接著又在紙板上寫道:咱們是怎麽逃出來的?那老東西呢?


    這次老o的回答是:你朋友解的圍,這次算咱們運氣好,不過也多虧了你,否則就真的完了。至於那個人,已經不會再出現了,放心吧。


    我長出了一口氣,心想自己哪有什麽功勞啊,不壞事就算好了,當下苦笑著搖了搖頭,又見他回答的不明不白,料想繼續追問也不會有什麽結果,隻要知道淩空子不會再來,也就可以鬆口氣了。


    接下來,我又問那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下場如何,是死了,還是又逃走了?他們兩個之間是不是有什麽關係?


    老o此時卻不願回答了。可我實在想知道,當下繼續追問,老o隻是不說,後來估計禁不住軟磨硬泡,又見我現在的樣子太可憐了,就說除了這個之外,其他的都可以實言相告。


    我歎了口氣,沒奈何,隻好換話題,瞥眼之間又看到攤在他腿上的外套,於是便用紙板問他這件從九霄宮後麵的荒宅裏得來的東西究竟是什麽來頭,上麵的殄文又是什麽意思。


    老o盯著我看了半晌,然後長長的歎了口氣,在紙板上寫道:這個我可以告訴你,但說來話長,現在不是時候,不過等你做完手術,回去以後我就把上麵的內容告訴你,隻是知道了未必是什麽好事。


    我見他這樣說也就隻好作罷了,當夜無話,第二天上午我就被推進了手術室接受耳膜修複手術。


    躺在手術台上,我不由自主的便想起了那晚李雲濤開顱的情景,頓時緊張無比,心中害怕極了,好在這隻是個不大的手術,很快就結束了,耳膜修複的也很成功,但由於我當時所用的器具太過尖銳,而且使得力氣也很大,導致損傷相當嚴重,所以除非在很近的地方大聲嚷嚷,我才能勉強聽到一點兒,那種失聰的感覺隻有親身經曆才能體會。


    又修養了幾天之後,我接受了專業測試,證明左右耳的聽力至多隻剩下一兩成,而且以後也很難恢複得更好了。沒辦法,隻要又借用老o的錢購買了一對內置式助聽器,這下才算好起來。


    期間我每天都去加護病房看李雲濤,見到他果然還是那樣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但表情似乎平靜下來,臉色也紅潤了一些,隻是腦袋上那個“y”形大傷疤實在太過觸目驚心,讓人忍不住一陣心痛。


    而他的主治醫生仍然是那個禿頂的劉大夫,這老小子已經恢複了本來的麵目,見了我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仿佛那晚的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關於李雲濤腦袋上的傷疤,他的“記憶”竟然是做了一次開顱手術,但效果並不理想,目前專家小組正在繼續探討治療方案。


    我雖然心中奇怪,但也猜想的出這恐怕是老o使了什麽法術的緣故,而且那時他應該是被淩空子老賊附了身,自然不會說破,可把李雲濤放在這裏實在是不放心,和老o商量過後,便決定等我出院的時候把他一並轉會我們所在城市的醫院去。


    三天之後,我和老o便起身回城,劉大夫盡管對我們突然轉院有些耿耿於懷,但還是以院方的名義,派了車和兩個醫務人員隨同我們一起啟程。


    我情知這老頭兒是個好人,又見他如此盡心盡責,便衷心的道了謝,希望他以後也一生平安吧。


    從這裏到我工作的城市有相當的路程,大約開了三分之一,見李雲濤沒什麽異狀,那兩個醫務人員便開始打盹兒,前麵隻有一個司機,但應該聽不到什麽,於是就問起老o關於外套上殄文的事情。


    老o雙眼緊閉,沒有回答,跟著便從懷裏摸出一張折起的紙條遞了過來。


    我好奇的接在手裏,翻開一看,隻見上麵寫著:餘乃上清靈寶派門人,號淩空,有血海冤情不得伸,殺我者,同門師兄道通也……


    第二章 往事


    我隻看了這短短的一行字,便覺得腦中“嗡”的一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忍不住衝口叫道,什麽?


    那兩個隨行的醫務人員當即被這一嗓子驚醒了過來,連前麵的司機都轉過頭來看了看。


    我趕忙藏起紙條,然後尷尬的裝出磕頭打盹的樣子,所幸那三個人也隻是奇怪的看了我兩眼,八成兒以為我是做了什麽噩夢,所以並沒有如何在意,很快又開車的開車,睡覺的睡覺。


    而老o從拿出那張紙條後就一直靠在座位上,眼睛盯著車窗外,仿佛一切都沒不在意的樣子。


    我輕輕籲了口氣,心髒仍在“砰砰”亂跳,剛才紙條上提及的那個“道通”不是別人,正是李雲濤的爺爺!這是我無論如何也沒有預料到的。按照這句話的意思,那晚我在九霄宮後院的荒宅裏見到的那個白森森的鬼影才是真正的淩空子,那麽如此一來,一直呆在九霄宮裏的那個老賊又是誰?難不成會就是這個道通?也就是李雲濤的爺爺?


    想到這裏,我不由自主的連連搖頭,這想法簡直匪夷所思,因為普天之下最重的莫過於親情,關於這一點我深信不疑,尤其是親眼看過胡大爺和丁誌峰,以及老煙槍和添添的生離死別後,我對此有了更加深刻的體會,所以即便祖孫之情及不上父子之情,總也不會發展到長幼相殘的地步,爺爺會出手加害自己的親孫子?這種事打死我也不會相信!


    然而常言說得好,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那白影看上去死了也不是一天兩天,既然人都死了,還會有說謊騙人的必要嗎?而且如果他真是淩空子的話,為什麽不直接去找李雲濤的爺爺算賬,反而日日夜夜和仇人一起呆在九霄宮裏,這實在有些令人費解,更何況他把這些東西用殄文的形式寫在我的外套上又是什麽意思呢,難道隻是單純為了讓別人知道他的冤情?


    我百思不得其解,當下又把那張紙拿了出來繼續看,然而下麵的內容更加離奇,隻看得我目瞪口呆。


    原來我和李雲濤一直見到的那個老賊的道號才是道通,而我那晚所見的鬼影不光是真正的淩空子,而且還是李雲濤的親爺爺!也就是那個當年醉心玄學,最後不惜拋家舍業離開天津衛的少東家其實就是他!


    當時他來到句曲山九霄宮後,很快憑借絕佳的資質得到師傅的喜愛,立刻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不肖三年的工夫,他便得了真傳,眾師兄弟裏無人能出其右。


    俗話說“樹大招風”,他這一出頭便惹來了許多嫉妒,眾師兄弟見他獨得師傅寵愛,不免心中有氣,這也屬於人之常情,平日裏就故意疏遠他,有時還整蠱捉弄兩下以消心頭之恨。不過淩空子心中隻有修道之心,處事低調,所以從沒有生氣,隻是被孤立的日子長了,也不免有些難過。


    然而在眾師兄弟裏,隻有一個人始終沒有欺負過他,甚至還曾幾次替他出過頭,這便是早上山一年多的道通子,時間長了,連這位師兄也和他一起被眾師兄弟孤立。淩空子自然心存感激,從此和道通子親如手足,兩人同起同臥,一起學道參禪,淩空子甚至違反門中嚴規,將師傅所教的上乘道法暗中相授,隻是道通子資質不佳,所以修來修去總不得要領。


    大約又過了兩年的時間,師傅得病仙去,臨終時把上清靈寶白玉簪交給淩空子,也就是讓其接任掌教一職,眾師兄弟雖然心存不滿,但卻也無計可施,師傅走後便一個接一個下山還俗去了,隻剩下淩空子和師兄道通子兩個人。


    那年月正是兵荒馬亂的時候,到後來觀中的田產被查沒,山上連小道童都快跑光了,日子頓時變得艱難起來,淩空子和道通子兩人不願舍棄曆代祖師留下基業,決定守在山上,但好歹要吃上飯,於是便輪流下山以擺攤替人測字算命,看看風水什麽的,其中的艱辛可想而知。


    這一日淩空子在街上坐到下午,也沒見半個上門的生意,正在發愁,迎麵突然過來一個身穿旗袍的年輕女子,模樣十分漂亮,隻是眉宇間隱隱有些哀怨之色,眼亮的一瞅就知道這女人出身勾欄。


    淩空子學了這麽多年道,自然沒什麽顧忌,當即便問她想算什麽,可那女人坐下後隻是低著頭,點著煙抽,卻不說話。淩空子好生奇怪,又問了幾遍,那女人還是隻顧抽煙,什麽話也不說,等到眼抽完之後,便摸出兩塊大洋放在桌上,然後起身便走。


    淩空子見對方什麽都沒問就留下錢,不禁愣住了,而且算什麽卦也用不了兩塊大洋啊,再抬頭時就看那女人走得飛快,一眨眼工夫就紮進人堆裏找不著了。


    淩空子心想自己即使再窮也不能占這種便宜,於是就起身在附近的街上找,可那女人早沒了蹤影。不得已,他隻好用起了“按物索人”的法門卜了一卦,最後來到一間規模很大的妓院門前,確定那女人就在裏麵,隻是他身為出家人自然不方便進去,於是便決定在外麵等。


    然而一直等到入夜,那女人也沒有出來,淩空子沒有辦法,隻好暫時先回去,第二天就直接來到妓院對麵,一邊擺攤營業一邊等著那女人出來。


    這一等就是十來天的時間,一天淩空子終於看到那女人從裏麵走了出來,於是趕緊上前攔住她,然後掏出那兩塊錢塞了回去。


    那女人隻是笑了笑,卻不伸手去接,緊接著轉身就要走。


    淩空子當然不肯罷休,說無功不受祿,這錢他不能要,推了半天,那女人見脫不了身,隻好說讓淩空子幫她算一卦,抵消這錢。淩空子雖然是富家子弟出身,又在國外喝過洋墨水,但此刻身為九霄宮掌教,已是出家人,在妓院門口和這個女人拉拉扯扯自然不好看,於是便答應了。


    兩人來了淩空子的攤位前,淩空子正打算問她要算什麽,那女人卻像打開了話匣子似的,自顧自的把身世說了出來,原來她從小父母雙亡,十歲被哥哥嫂子賣到這裏,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一年前有個男人常來這裏找她,海誓山盟,還答應娶她回家,但三個月前卻突然失蹤,從此再沒有來過。


    她萬念俱灰,本來相死,可是卻找不到機會,從此以後就把一切都看淡了。昨天她偶然得空出來透透風,便看到淩空子一身破舊的道袍,坐在那裏半天也無人問津,頓時就生出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有心想過去照顧他的生意,可真的坐在那裏之後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但畢竟是耽誤了人家的工夫,於是就隻留下了那兩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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