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濤道:“土裏有死人味有啥奇怪的?土裏不是本來就該埋死人嗎?”趙長洪搖頭道:“你娃懂個饅頭?紹德城裏死了人從來都是葬城外墳場的。能在城裏土下的隻能是燒化的骨灰,哪能有這麽多屍體堆一起的濃味?這味道不像老屍,聞著至多就是這一兩年埋下的。”底下傳來噗噗的聲音,卻是趙長洪在死命拍著擰著那不亮了有好一會兒的手電筒。


    忽然一道強光射出,照亮了前麵的道路。趙長洪一聲驚呼,聲音裏都帶了哭腔:“千手觀音屍,前麵是千手觀音屍啊!怎麽會在這裏?怎麽會在這裏?!”


    趙長洪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連爬帶竄出去老遠。劉濤眼前一花就看見麵前的趙叔屁股沒了,再看麵前有兩個岔口,有亮光的那個岔口前麵似乎有座什麽東西,趙長洪正跪在裏麵,光亮正是趙長洪腳邊的手電筒發出的,連忙跟著往前爬,跪走的膝蓋一疼壓到了什麽東西,此刻電筒又作怪忽然暗得跟螢火一樣,雙手摸著湊到眼邊一看,大驚失色。


    卻是一顆沾滿泥土跟泥團一樣的手雷,拉環在剛才的摸弄中已經被自己拉下,來不及細想慌忙將手雷從襠下往後甩出,身子一躥,躥到了趙長洪身邊。驚魂未定隻聽不遠處一聲悶響,卻是手雷在地下受潮已久威力已經遠不如昔,饒是這樣也把岔口炸得灰土團落,塌陷下來。


    劉濤慌忙打量一下周圍,隻覺腦子嗡的一下,知道闖下大禍了。眼前的道路倒是比剛才爬的地道寬敞不少,變高了不少,看著剛剛能站直身子曲胳膊夠到頂的樣子。問題是長度隻在六七米,前麵就是嚴嚴實實的土壁,再無進路。


    看來怪物走的是岔口處另一條道路,而這裏是一處斷頭死路。更要命的是自己和趙長洪曾經犯下的錯誤一樣,把退路給炸斷了。雖然一個無心,一個有心,後果卻不會有甚分別。可是爆炸聲卻沒有驚動趙長洪,趙長洪正跪在困路中央癡癡摸著一座黑乎乎的東西,劉濤過去拿起電筒拍了拍,站直身子一照趙長洪麵前,駭然大叫道:“這是什麽東西!怎麽這麽嚇人?!”


    電筒射出的光柱映在一具齜牙咧嘴的幹癟僵屍臉上,正衝著劉濤獰笑。屍體臉上還結著厚厚的蜘蛛網,像是站著的,可隻齊到劉濤腰胯高,往下看才發現原來屍體隻有上半身在土上,下半身卻埋在土裏,所以才屹立不倒。最駭人的是屍體土上半截一圈都長滿了密密麻麻的手,像畫像裏的千手觀音一樣呈圓形展開,帶著弧形向前伸出,像是要把麵前趙長洪的脖子掐摟到懷裏。身上的黑衣破破爛爛已經被土腐蟲噬得不成形狀,還有蚯蚓地蟲一類的東西在屍臉七竅裏爬進爬出,被電筒光強射著又有些像一隻正從土裏鑽出的多足黑蜘蛛。再看地上,還有很多零碎的人骨,頭骨腿骨都齊全著,就是不見皮肉。


    趙長洪甩開拉著自己訴說已經進退無路快想辦法的劉濤,繼續溫柔地摸著麵前差點兒把劉濤魂兒都嚇掉的怪屍,輕輕地說:“沒路走就不走了吧,你趙叔這輩子就從千手觀音屍開始變的,現在再見千手觀音屍也該結束了。你娃不是老問紹德三邪嗎?其實紹德第三邪是兩句話,夜半月圓鬼唱歌,千骨觀音排成行。這就是後半句裏說的千手觀音屍。”


    【九、死路一條】


    屍體就是屍體,形狀再古怪,不喊不動看習慣了也就沒那麽恐怖了。劉濤更急著想找條生路,拿電筒打量一番,發現地上零碎的物件叫道:“趙叔您快看,這些是伯朗寧手槍,跟俞師長那把一樣的。這些是……看著像倭刀,就是短小好多。還有好幾個手雷呢。”


    趙長洪瞄了一眼道:“這是小太刀,日本人用的。以前有個日本俘虜懷裏就揣著這家夥,乘我們不注意就用這刀把自己肚子給剖了!”劉濤啊的一聲:“這就是小太刀啊,我聽營長說過,凡是家裏有些底子的日本武士都喜歡弄一把貼肉藏著,防身切腹,看得比金子還重。不過我覺得還是槍好使。”拿起一把勃朗寧拉了一下槍栓,發現早就鏽實了,根本拉不動,換了一把,一拉還是鏽得實了。


    劉濤失望地歎了一聲,扔掉槍拿起一把小太刀用袖子使勁擦了擦,原本髒得跟個泥棒似的短刀立刻爍爍發光,劉濤讚了一句好刀,揮舞了兩下,一不小心拍到怪屍那茂密的胳膊上,居然一連拍下幾條來。


    趙長洪嚇了一跳道:“祖宗,你幹嗎呢你!”劉濤也嚇了一跳,分辯道:“這小太刀真快得邪乎,我怕刀刃朝下舞起來傷著您,特地刀背朝下,誰知道還這麽鋒利!”再一看叫道,“不對啊!這,這胳膊根處有根木棍,胳膊是被人硬插在屍體上的!”


    趙長洪站起來看看被砍掉幾根胳膊的黑衣怪屍,又看看地上的槍槍刀刀,鬆了口氣:“沒事,看來這用來做千手屍的屍材都是日本人,那砍就砍了吧,不怕得罪鬼魂。”劉濤點頭道:“那就好,我有點兒明白了,一準兒是和那大黑天一起進城的還有其他日本人,隻是不知道被誰殺了,又把屍體做成了這副模樣。”


    趙長洪罵了一句:“扯淡呢。大黑天今晚上才第一次摸進城,可看千手屍爛成這樣,起碼扔這兒一年開外了,能是一起的嗎?再說全紹德唯一一個會做觀音屍的就是你趙叔我,難不成是我夢遊到這裏殺了他們又擺成了千手屍?”


    劉濤嚇了一跳道:“原來創出這怪屍的就是你啊!看地上這些人骨倒像是被野獸吃了的,不知道和早前黑龍洞那怪物有沒有關係?”


    趙長洪拿起一顆手雷,劉濤連忙阻止:“趙叔您仔細點兒,這手槍鏽爛了,可手雷還好用著呢。”趙長洪隨手把手雷扔掉:“好用好啊,咱爺倆要麽拉手雷炸死,要麽就用小太刀把自己紮死,你娃選吧。”


    劉濤抖聲道:“真的沒別的辦法了?”趙長洪麵無表情:“有啊,等著被悶死也行。唉,我算明白了。老天爺要捉弄的人,跑到哪兒都是一條死路,不如坐著等死。累啊,好累好累。”


    劉濤聽趙長洪聲音消沉,就跟隨時會睡過去似的,打了個寒噤,強笑打岔道:“趙叔,你們紹德城到底能裝下多少古怪啊?為什麽紹德第三邪裏說千骨觀音排成行啊?這千手觀音屍如此醜怪,一個就嚇死人了,要是多到排成行還不……”趙長洪怒道:“你娃瞎說什麽!什麽醜怪!千骨是千骨,觀音是觀音,不是一碼事!紹德第三邪你得這麽念:夜半,月圓鬼唱歌;千骨,觀音排成行。說的是,千手觀音屍,是在夜裏月圓時候,觀音菩薩月光下城外墳場上唱著歌用一千具屍骨排出來的。”


    【十、菩薩,女鬼】


    劉濤張口結舌,想著那夜半觀音排屍骨的詭異場景,更是打了個寒噤:“趙叔,就算紹德城邪廟裏的觀音菩薩也邪氣,可好歹也是一菩薩啊。不待在廟裏卻跑去墳場幹這事,那不就成一女鬼了嗎?”


    趙長洪臉色一變怒道:“住口!你娃懂個饅頭!我跟你說觀音菩薩是最美麗最慈悲最救苦救難最受不得人間疾苦的,你再亂嚼舌根我跟你急!”劉濤不服氣道:“我怎麽嚼舌根了?都說人死為大,就是盜墓都不帶拖屍的。觀音菩薩能幹這缺德冒煙的事,把墳場裏的屍體揪出來這麽糟蹋啊?要是如來佛知道了還不一指頭捏死她……”


    啪!趙長洪也不知道哪來的勁,撲過去狠狠地扇了劉濤一耳光,暴跳道:“你娃一家幾口人,人均幾畝田,一田產多少斤鹹菜,吃的你盡鹹扯淡?!背後對菩薩不敬,活該你一家死絕!”


    趙長洪話出口就後悔了。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哪裏是想收就收?說話觸中了劉濤心底的隱痛,抽泣起來再也不和趙長洪說話。一時間洞窟裏靜得出奇,隻聽到劉濤吸鼻子的聲音。


    片刻後趙長洪尷尬地咳嗽兩聲:“那個,你趙叔有點兒羊癲兒瘋,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發了,你娃別往心裏去啊。”


    劉濤理也不理趙長洪,趙長洪抓抓頭皮:“要不,你娃打回來?趙叔皮厚你扇重點兒。”說著把老臉湊過去,劉濤掉過身去不看他,趙長洪有些急:“我打你娃罵你娃也是為你好啊。你娃沒見地上屍骨有骨沒肉嗎?一準兒是都進怪物肚子啦!可你看這觀音屍邪物就不敢啃。為啥?因為做觀音屍的觀音菩薩有神通啊。邪物都不敢惹菩薩你娃在背後嘀咕,她能聽不見嗎?聽見了你娃能有好果子吃嗎?”


    劉濤氣道:“拉倒吧。你真當我三歲小孩子隨你哄?我沒眼睛,沒耳朵,看不見也聽不著你跟這千骨屍和那墳場觀音有貓膩?沒事,你別告訴我,我也不想聽。我不認識你,你也不認識我,大家離遠點兒。”


    趙長洪歎息一聲:“不是我不想說,是怕說了你娃也不信啊。你趙叔這輩子,沒找過女人,就是因為在紹德城裏和觀音菩薩睡過一張床,再也對其他女人沒興趣了。”劉濤更氣了:“才叫你不要把我當三歲小孩你又來了,你讓我別對菩薩不敬自己卻說這話,不怕天打雷劈啊?”趙長洪鄭重地發誓:“要是我說謊我是你劉家的孫子十八代,明天就給日本人的狼狗刨了!”劉濤立刻來了興致:“難怪您這麽護著觀音菩薩!那菩薩真的和廟裏供的一樣漂亮嗎?”


    趙長洪癡癡道:“漂亮。廟裏木頭雕的、泥土堆的哪裏有她漂亮。你趙叔離開紹德這麽多年,就沒看到過有她一成漂亮的女人。”劉濤掉過頭來興奮道:“我就說嘛!趙叔您早年是盜墓的,這觀音又在墳場排屍,哪有不發生點兒什麽的道理!哎,趙叔,我發現您花花腸子還真不少。早前在地窖裏,您就想上去追那唱歌的女鬼。現在跟這墳場裏的觀音又不明不白的,您可真是……”


    趙長洪臉上一紅:“別瞎說,當心馬蜂錐了嘴!你趙叔多專情的一個人,哪會像你娃說得這麽不堪!算被你娃說中了。紹德城裏說的唱歌女鬼,隻有我知道,其實就是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的化身,她還和我一起湊過日子!”


    劉濤驚叫道:“還有這茬啊!原來菩薩真是女鬼!趙叔您是真不老實啊!守旗的時候你還說這輩子沒碰過女人,現在都交代出和女鬼睡過了!”趙長洪老臉漲得通紅:“你娃懂個饅頭啊!男的女的,同床共枕不算碰,得摟過好過才算碰啊!我和她啥也沒做過,當然算沒碰過女人!”


    劉濤哦哦兩聲,哦聲裏充滿不信。趙長洪真急了:“不行,我發現你娃蔫壞蔫壞的,一肚子孬下水。我得跟你扳清楚。你就知道趙叔是盜墓的,可那是見不得人的暗活兒。早年在紹德城裏,你趙叔可是有正當營生的。”


    第十三章 虎穴迎花


    【一、犬養崎】


    陳參謀在寒風中騎著棗紅馬疾馳,同騎的還有壯碩的熊孝先。隻苦了棗紅馬還沒從幾日的疲憊中恢複過來,被兩個人的分量壓得有點兒氣喘。


    隨著馬背的起伏,陳參謀的心裏也像江海的潮水起伏不定。自見麵合作後,陳參謀總覺得俞萬程內心深處太仁厚太軟弱了。真正能對付野獸的獵手應該冷血無情,不計得失才對。而俞萬程總是一麵浴血又一麵擔心著手下的兵、手下的將,甚至舊日的情人。陳參謀覺得俞萬程就是如果不離開軍隊去軍統工作的自己現在的模樣。


    台兒莊戰役時吊在李二苟脖子上的繩子和李存壯最後那首唱得哭喊一般的信天遊(詳見《多了一個》),從來都沒有離開陳泉的夢。龍有逆鱗,人有隱痛,都是不可觸摸的。所以陳泉才會在俞萬程麵前瞬間失控,而失控瞬間那種野獸般的爆發力連陳泉自己回想都覺得畏懼,可俞萬程卻坦然麵對沒有一絲的畏縮,在出發前的那句冰冷的威脅,更讓自己凍結已久的心也顫抖了一下。


    這是很久沒有過的感覺。陳參謀覺得自己就是一塊寒冰,而俞萬程心裏卻燃燒著一團烈火。本以為寒冰能凍結烈火,可現在才感到當火焰越燒越烈的時候,不要說一塊寒冰,整個獸群都有可能會被烈火焚化。


    曾經自己也有過這樣的感受,感受過牽掛他人,想保護他人時迸發出的一種無匹無雙的力量。


    但真的忘卻很久了。本以為在殘酷冰冷的現實裏,這種力量消失已久。可在51師殘存的將士之間,陳參謀卻看到這種力量在俞萬程的影響下漸漸凝結,像一顆蓄勢待發的巨大炮彈。不管是誰阻在這種力量之前都有被打成粉末的危險。


    可惜炮彈出膛後自己也會粉碎,陳參謀不希望看到這種同歸於盡的局麵。現在俞萬程心中的烈火已經焚到熾熱,也許隻有那位僅在照片上見過的安倍秀寧姑娘,才是可以熄滅火焰的一泊清泉。陳參謀心中充滿了好奇,能讓俞萬程這樣鐵骨錚錚的漢子化為繞指柔的日本女人,現實裏究竟是什麽樣子呢?陳參謀相信她進城後一定能讓俞萬程冷靜下來,讓自己籌備已久的計劃不被俞萬程射出的炮彈殃及池魚。


    想著想著,陳參謀和熊孝先已經被城門外的日本士兵攔了下來,陳參謀好容易壓製住有點兒眼紅的熊孝先,拿出犬養崎發到城裏的傳單,聲明要見城外軍隊最高司令官。城外日營正在等著中國士兵投誠的消息,陳參謀和熊孝先立刻被帶到日軍臨時指揮帳篷,卻沒想到雙手沾滿中國將士鮮血的殺人魔王犬養崎居然是這麽一副模樣。


    犬養崎年齡五十開外,頭發黑少白多,身材高瘦,戴著金邊眼鏡,也沒有穿著軍服,而是一副白色的和服打扮。往平裏說像是一個斯文的教書先生,往高裏說很有幾分魏晉儒將的風采,誰能想到他居然是一個雙手沾滿中國士兵鮮血的劊子手。陳參謀與熊孝先進帳篷的時候,犬養崎正看著先前日本士兵送進來的那張傳單,見二人進來,便將傳單擱在桌上,站起身來問候道:“請問兩位貴姓。在51師擔任何職?”一口中國話雖然流利,然而字正腔不圓,語調沒有平抑起伏,每句一停,就像沒有感情的木頭人一樣。


    陳參謀還沒說話,熊孝先已經大大咧咧地道:“俺是51師的騎兵營長,姓熊,這是俺們師部的陳參謀。這次是代表我們俞師長來的,你應該久仰大名了吧?”犬養崎哦了一聲,隨即不再理會熊孝先,對陳參謀道:“這位參謀先生。我有些不太明白的地方想請教。既然帶傳單而來,那俞師長應該是準備棄暗投明的。但是這背麵,又見俞師長的批語如此不友好。那請問兩位代表俞師長前來,是投誠呢,還是來下決戰書的?”


    【二、聘帖】


    陳參謀不說話,看看熊孝先。熊孝先出城前就和陳參謀背好了說辭,依然搶話道:“俺們不是來投降的,也不是來打仗的。今兒個來不為別的,就是來給咱們俞師長把媳婦帶回去看看。”犬養崎道:“什麽?我聽不明白你的意思。”話尾語音沒有升調,一點兒聽不出來疑問的意思。熊孝先急了:“這有什麽不明白的?就是那日本小姑娘!咱們師長是個多情種子,見不到她就不想活啦。”


    犬養崎聽出熊孝先是個渾人,也就不再理他,依然對陳參謀道:“這位參謀先生。你能不能把這位熊先生的話,翻譯一下。”陳參謀微笑道:“我覺得熊營長說得很清楚,沒什麽需要翻譯的地方。”熊孝先哈哈大笑:“你這日本老小子中國話聽著像跟木頭人學的,是不是腦子也變木頭了,這麽簡單的話都聽不懂。”犬養崎淡淡道:“不是。把這兩人先帶下去關起來。”日本士兵上來就要拉人,熊孝先慌忙埋怨陳參謀道:“你看你看,我說不來你非要拉我來,這下倒好,成了送到屠戶家門口的兩頭大肥豬!”陳參謀笑道:“我什麽時候拉你了,不是你說看不得師座愁眉苦臉的樣子非要來這兒下聘帖嗎?”


    熊孝先道:“得。人家聘帖收了卻翻臉不認賬。算了算了,反正師座來之前拉著我的手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說娶不到媳婦也不想活了,要是一個時辰裏沒看到日本小姑娘,就火燒紹德城權當為情自焚了。”犬養崎揮手阻止兩名拉著陳參謀和熊孝先要走的士兵,道:“等一等。漢學博大精深,我中文學得不好,聽不明白,還請兩位繼續指教。”


    熊孝先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喊道:“怎麽沒有茶呢?”犬養崎示意士兵上茶,原指望熊孝先說下去,不料熊孝先捧起茶碗倒變得斯文了起來,緊一口慢一口地隻是呷茶不說話,忽然嘴一張,犬養崎耳朵一豎,不料熊孝先隻是張嘴吐出一根茶葉末子,又低頭喝茶。


    犬養崎不動聲色地又看了熊孝先一會兒,轉向陳參謀:“不知道二位剛才說什麽聘帖。我跟二位初次見麵,對兩位的話都不甚明白,又哪裏見過什麽聘帖。”熊孝先噗的一聲把嘴裏的茶吐了出來:“這是人話嗎?什麽叫沒見到?你剛放桌上的是什麽?”犬養崎涵養甚好,看了桌上一眼道:“是傳單。”熊孝先道:“這不就是嗎?沒我們師長批語那叫傳單,有了我們師長批語那就叫聘帖。你要是接呢,紹德就還是石頭城,你要是不接呢,紹德立馬變焦炭,說得明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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