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二樓,趙小涵領我進了一間臥室,床上躺著個男人,床邊站著個女人,背對著我。


    不對啊,剛才我明明隻看到一道黑氣!我又捏起顯鬼訣,床上的那個男人是鬼,但卻看不見這個女人的氣息!我又變換觀氣訣,臥槽,她居然是個人哎!


    女人回過頭來,看起來四十上下,麵色樸實,穿著的是現代服裝,感覺像是個保姆。


    哦,我知道了,她和我一樣,是被“騙”來的,她也許真的是個保姆,被雇來照顧床上的老爺子,她並不知道,那老爺子和他的孫女,都是鬼!


    “張阿姨,你先出去一下。”趙小涵說。


    那女人放下手裏的一隻碗,點頭出去。


    我瞥了一眼,碗裏居然是半碗湯藥。


    對鬼用藥,有效果麽?


    “你是讓我來給你爺爺醫病吧?”我笑問趙小涵。


    趙小涵沒搭理我,坐在床邊,把那男鬼扶了起來,我一看男鬼的臉,頓時驚呆了!


    我讀書雖然不算多,但這張臉我在課本上見過n次啊(我一直固執地認為,他是寸頭的發明者),從小學到高中,再到大學選修的中文課,都跟他的文章打過交代!


    至今我仍能朗朗上口他的神開篇:我家門口有兩棵樹,一顆棗樹,另一顆還是棗樹。


    可惜,他現在已經被教科書和諧掉了,可能因為當局陡然發現,百年前他諷刺過的社會風氣,又漸漸形成,他的那些略帶偏激的語錄,本來是指導我們去痛恨萬惡的資本主義,不過現在,他的那些匕首和投槍,卻無時無刻不在戳著某些當局者的神經,所以,百年之後,他又被和諧了一次,對此,我也隻能嗬嗬了。


    這就對了,他確實姓周!


    可是,他怎麽跟趙小涵扯上了關係?難道是她外公?不能啊,倆人差一百年呢!


    因為不方便直呼其名(政策,你懂得),取其名中間一字,下文簡稱他為樹先生。


    “怎麽個意思?”我問趙小涵,樹先生看起來比課本上要老一些,而且非常虛弱,臉色蒼白,氣若遊絲,可能快不行了。


    “能救麽?”趙小涵問我。


    我他麽又不是醫生!於是我搖了搖頭。


    “唉……我就知道是這樣,”趙小涵搖了搖頭,貼近樹先生的耳邊,輕聲呼喚,“樹先生,樹先生?您要找的人我幫你帶到了,有什麽話,您就說吧。”


    樹先生微微張開眼,看了看我,本來不大的小眼睛立刻閃現出光輝,看樣子是回光返照。


    鬼也會死的。


    “張真人!你終於來了!”樹先生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招呼我過去床邊。


    “先生,我姓夏。”我走過去握住樹先生的手,坐在床邊,趙小涵則起身站在了旁邊。


    “張真人,你讓我尋得好苦啊!”樹先生老淚縱橫,激動不已,握著我的手在顫抖。


    他的手怎麽還有溫度呢?鬼的手不應該是冰冷的麽?


    “……我姓夏,叫夏朗。”我糾正道。


    “張真人,現在局勢這麽亂,如果你再不出山的話,那麽,國將不國矣!”


    局勢亂?亂個毛線啊,太平盛世!我又出哪門子山,我連山都沒入過!


    “我姓夏……您是不是認錯……”


    “張真人!華夏一向就少有失敗的英雄,少有韌性的反抗,少有敢單身鏖戰的武人,少有敢撫哭叛徒的吊客;見勝兆則紛紛聚集,見敗兆則紛紛逃亡。我每每看運動會時,常常這樣想:優勝者固然可敬,但那雖然落後而仍跑至終點的競技者,和見了這樣的競技者而肅然不笑的看客,乃正是華夏未來之脊梁!真人,你當仁不讓,便是這樣的人!華夏興亡,需要你站出來!”樹先生堅定地握著我的手,說了一堆不知所雲的話(感覺像是在損我呢),然後,白眼一翻,撒手人寰!


    “樹先生!樹先生!”我裝作激動地喊了兩聲,才放開他的手。


    “他死了。”我轉向趙小涵,小涵歎了口氣,將樹先生身上蓋著的被單拉起,罩在了他的臉上。


    “到底怎麽回事?”我問。


    “咱們去樓下談吧。”趙小涵下了樓,我可不想跟樹先生一起呆著,趕緊跟了下去。


    那個保姆正在客廳沙發上縫著什麽,白白的,長長的,看起來像是裹屍布,見我們下來,她拿著東西進了一個房間裏。


    趙小涵指了指沙發讓我坐下,她與我對坐,給我倒了杯茶(茶是真的,挺好喝)。


    隨後,她給我講述了一些事情,聽完之後,我才有點兒明白樹先生那段遺言的意思。


    樹先生和林旭一樣,也是冥界被叛亂者追殺到陽界的官員之一,而且官居三品,相當於陽界的文化部長之類,堅定的保皇黨,被黑無常手下悍將重傷,逃到陽界之後,因為傷情無法醫治,漸漸惡化,苟延殘喘。


    而趙小涵是個新鬼,上次自殺之後,她進入冥界,遠離酆都城的喧囂,去邊塞做了一位牧民,叛亂發生的時候,她什麽都不知道,直到一支冥軍被追至邊塞,與叛軍一場激戰,趙小涵等牧民不幸卷入其中,與冥軍餘黨,包括樹先生等人,都被丟入陽界。


    在陽界,大家走散成好幾撥,冥軍中有位大拿,始終跟著樹先生,黑無常手下部隊過來追殺,到最後,樹先生身邊,就隻剩下大拿和趙小涵,而且大拿也受了重傷,臨終時候,大拿將樹先生托付給趙小涵,並用殘存的法力,將樹先生和趙小涵化作人形,以掩叛軍之耳目。


    這座別墅和那台桑塔納,以及那些美金,也是那位大拿以法力化成,供趙小涵支配。


    那位大拿的法力肯定遠在我之上,所以我並不能看破這些冥界法術,隻能通過觀氣才識別出他們二人的身份,也正因為此,我雖未能破解趙小涵的冥術,卻也沒有感受到趙小涵對於我的威脅--她本來就很弱!


    就在今晚,樹先生不知道怎麽的感受到了我的存在,讓趙小涵去尋我,說我很可能是可以扭轉冥界危機的人,有話要對我說。於是趙小涵便拿按照樹先生的指示去找我,看見我正算命,看了一會兒,覺得我這個人還是有點靠譜的,便從後備箱拿出大拿變化的美金,請我上山與樹先生相見。


    至於樹先生為何稱我為張真人,趙小涵就不知道了。


    “話說回來,你真的叫夏朗?”趙小涵講述完來龍去脈之後,問我。


    我笑著點了點頭,看來她還沒認出我來。


    “我以前倒是認識一個叫夏朗的男孩……”趙小涵幽幽地說。


    “活著的時候吧?”我問,趙小涵點頭。


    “他是你什麽人?情人嗎?”我故意問,想知道我當年在她心目中到底是怎麽個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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