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倪忠連遇刺已經四天了,揚州城裏還是一片緊張的氣氛,王天逸還是無法返回,他倒沒有覺的寂寞,這幾天左飛經常來找他玩,兩人索性不帶兵器好好的遊玩了揚州城裏的各個名勝。


    這天吃了早飯,王天逸正在振威的住處畫劍法招式的草圖來研究,古日揚來了。王天逸自然高興的很,自從在長樂幫總部兩人一起大醉了一次之後,關係自然親近了許多。


    古日揚倒也沒有事情,就是閑聊。他口才好,會說話,兩人笑聲不斷。


    “哎,聽說師弟你不會遊泳?”古日揚問道。


    “是啊,我是北方人,旱鴨子嘛,嗬嗬。”


    “你們青城沒讓你學過遊泳?”


    王天逸愣了,說道:“學遊泳和練武功沒有什麽關係啊,老師怎麽會管這個?”


    古日揚嘀咕了一句:“訓練太不周密了。”


    這話王天逸卻是聽到了,問道:“怎麽?訓練和遊泳有關?你們長樂幫人人都要會遊泳?”


    “那是自然。”


    “怎麽回事?因為你們在南方,池塘河流眾多?”


    “也不是全因為這個,”古日揚笑道:“兄弟你聽過一個故事沒有?”


    “願聞其詳。”


    “有一個庸醫,一天出診,結果把人家治死了。病人的家人當然不依了,結果把他關在柴房裏。半夜裏,他從窗口爬了出來,遊泳回家了。等他濕淋淋的回到家裏,看到他兒子正在點燈苦讀醫書,他一把扯過醫書,對他兒子說道:‘看什麽醫書?要當醫生,先學遊泳!’”


    王天逸卻是笑翻了,良久才說道:“好笑!這個笑話好笑。”


    古日揚也跟著笑了一會,說道:“其實也不完全算笑話。”


    “怎地?”


    “我們武林中人也是一樣,且不說出必須要遊泳的任務,就是遇到危險,如果不會遊泳,被河流阻擋跑不了怎麽辦?”古日揚認真的說道。


    “跑?這種丟人的事情...怎麽可以擺到台麵上來?”王天逸睜大了眼睛。


    “什麽丟人?這是很嚴肅的事情。要學打人先學逃跑。我們這裏有專門的行家研究這個呢。”古日揚說道。


    “啊?我們青城向來鼓勵奮不顧身的作戰,我從來沒聽說過經常跑江湖的師兄說自己逃跑過。不過小道消息說,他們就算跑,也經常說是‘從長計議’或者‘采取迂回策略’什麽的。”


    這次是古日揚大笑起來:“搞那麽假幹什麽?誰又不是神仙,老在危機四伏的武林中打滾,說不準哪天就碰到幾個敵人打你一個,不會跑怎麽行?你看如果那個左飛會遊泳,你那天怎麽可能堵得住他?”


    笑完,他表情凝重的對王天逸說道:“師弟,有時候漂亮話好聽,但你別信!該怎麽樣就怎麽樣,你啊,找個機會練練遊泳,練練從懸崖上徒手攀登下山,這都是必不可少的技能,有時候比一本價值萬金的劍譜都有用的。能讓你活命啊。”


    王天逸知道古日揚說的是實話,站起來行禮,很誠懇的表達感謝。


    兩人又聊了一會,王天逸又問道:“貴幫武功最高的是誰?霍幫主?”


    “哦?”古日揚一呆:“怎麽會是幫主?他年紀大了。我們幫裏高手很多,不過很難說誰最厲害。”


    “怎麽不會是你們幫主?”王天逸也是一愣:“我們青城中掌門是武功第一啊。”


    “嗬嗬,”古日揚笑道:“你們掌門年紀多大了?怎麽可能是武功第一。估計是故意放出風來讓你們崇拜的或者是一群拍馬屁的人編出來的。”


    “不可能吧?”王天逸眼睛都瞪的溜圓。


    “當然也有可能像少林達摩堂首座空聞一樣,研究了一輩子的武功,在武功學問麵前無人出其右,我們出於敬意稱他是少林第一高手。但他真和年輕的高手過招結果怎樣,誰都清楚。我給你說,咱們練武之人黃金年齡就是二十歲到四十歲。二十歲左右武功剛剛成型,如果勤學苦練到四十歲的時候可以達到顛峰。過了四十歲,一是體力下降;二是內力也練到頭了,內力這東西一開始練進步很快,但越來進步越慢;到了四十歲以後再突破以往的進境就非常難了,隻能用來養生了;三是年輕時候在江湖打拚,誰都受了一身的傷,這個時候受的傷開始發作了,很多高手年紀大了,什麽腿疼胳膊疼全出來了,天天呲牙咧嘴的,大夏天的一到下雨天卻要抱著個爐子烤潮氣,這些都是年輕時候受的積年老傷引起的。這樣的話,武功能不退步嗎。”


    “啊?”王天逸驚道:“可是我看你們很多高層人物都在四十歲以上啊,我們也有不少高手年紀在四十歲以上啊。”


    “沒錯,四十歲是分水嶺。你都在武林中混到四十歲了,少說也在江湖裏打滾二十年了,一個可能就是你已經變成了高層人物,非常有權力,手下一大幫的部下。這樣的人,武功對他的作用就很小了,最關鍵的是看他的領導能力,從肉搏戰變成領導戰了。舉個例子,你看我們長樂五老都六十多了,一是年齡,二是太忙,沒有多少時間練武,武功肯定退步很大,但是你動動他們試試?你連接近他們的機會都沒有,他們身邊侍衛林立、高手如雲,恐怕你劍都拔不出,就被亂刀分屍了;就算你用弩箭,他們那些保鏢都是人高馬大,瞬間就可以在他身邊鑄起一道肉牆,什麽弩箭能穿透?然後馬上就是潮水一樣的高手湧上來了。我說啊,到了他們這種地位,武功已經成了一種擺設了,不要都行了!”


    “啊,這樣啊。想想確實是這個理,地位越高,武功的作用其實越小。但如果當不上那種人物呢?”


    古日揚想了一下,笑道:“沒有手下,有特長也行。比如你不管別的,就苦練武功,興許你連算術都不會,但是可以去當保鏢啊,那收入可高的很。比如我聽說厲老的那個貼身保鏢荊無命原來是武當派的高手,他一年的酬勞對我而言那就是銀山了。不過當保鏢可真的是拿命換錢,他們的責任不是攻擊,而是防禦,遇到刺客,不是講閃躲騰挪、尋隙出擊,而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去擋鋼刀擋弩箭,這種活給我多少錢我也不想幹,太憋屈了。另外一種就是專門研究武功本身,改良、發明新的武功,比如少林達摩寺那幫老和尚,他們如果想進其他幫派幹,不管開價多少錢都會有人請他們的,他們自己武功也許不高,但是他們研究武功幾十年了,經驗閱曆豐富的很,唉,這樣的人也是千金難求啊。”


    “如果年紀大了沒有地位也沒有特長呢?”王天逸怯怯的問道。


    “那你就慘了。”古日揚呲著牙說道:“年紀大了沒有地位武功還在退步,識相的就趕緊拿點養老費退休,回老家抱孫子去吧。如果還想幹,你就一個老家夥,你打得過武林中春筍一般的後起之秀嗎?還可能有一陀一陀的仇人,弄不好就把老命丟了,而且上級也不會喜歡你了,你年紀大了武功也不可靠了,身上還有一堆的老傷,天天喝藥貼膏藥,說不定直接把你開除了。你看,武林中賣武功心法的都是什麽人?有的是自己不會武功,把祖輩的武功賣了;有的是不適合練某種武功,放在手裏也是浪費,就賣掉了;但更多的是年紀一大把了,還沒有功成名就,混的很慘的人,沒有辦法,隻能把自己的武功賣了換點銀子養老。”


    王天逸聽得臉都綠了,這些事情他從來沒有考慮過,結結巴巴的問道:“那麽我這樣的練武功豈不是白費了?”


    “也沒白費啊!”古日揚大笑起來,他拍著王天逸的肩膀說道:“我們武功不高不要緊,我們年輕啊。趁著年輕多吃點苦,拿身體腦袋換資本,等我們到了他們那個歲數,也就有一幫的手下了,殺人打仗的事情讓他們去幹,我們坐在屋裏拿秤稱銀子就成了,哈哈,真沒有手下,就花大把銀子雇個保鏢也成啊。”


    王天逸苦著臉,沒有吭聲,好久才強笑道:“希望如此吧。”腦子裏卻想:“以前還覺的武林挺風光的,那些個武林大人物一個個鮮衣怒馬,仆從如雲,羨煞旁人,但實情看來並非如此簡單,多少武林中人才能出一個這種人物啊。我還是趁年輕多賺點錢,趕緊轉行吧,開個小店也成啊。媽的,早知道這樣,當年在家裏就該跟著劉帳房學學打算盤了!”


    就在這時,左飛的聲音在外邊傳了過來:“天逸,天逸!你小子起床了沒有啊?”


    “哦,左飛啊,進來就行了,門沒有插。”王天逸趕緊站起來說道。


    過了片刻,屋門“砰”的一聲打開了,左飛左腿獨立,右腿穩穩的懸在半空,保持著踹開門的姿勢,臉上一臉的壞笑,卻看到有些吃驚的古日揚。


    左飛趕緊進來,卻向王天逸說道:“天逸,不知道你有客啊。剛才不好意思,我還以為就你自己在呢。這位是?”


    王天逸卻知道左飛就是這樣,很有些匪氣。也不見怪,笑著對左飛介紹古日揚。


    古日揚和左飛互相見禮客氣,古日揚是大幫派中的幹將,很不喜歡左飛這種嘻嘻哈哈不講禮節方式,但是臉上卻是滿臉笑容,說道:“師弟啊,你有客我就先走了,正好還有點事情。嗬嗬,左小哥你們慢聊啊。”說完和二人告辭出來。


    走了沒多遠,正碰見林謙一個人遛了過來。


    “林副首領,暗組虎領古日揚給您見禮。您這是?”古日揚快步跑過去躬身行禮。


    “嗯,我去倉庫那邊看看新來的唐門武器。”林謙笑道:“小古,你和那王天逸處的如何?”


    “哈,”古日揚說道:“王天逸初出茅廬的小孩,我們現在處的和兄弟一般。”


    “知道你善於和人打交道,所以才讓你執行這次任務。”


    古日揚卻苦了臉說道:“副首領,這任務太簡單,就是完成了也沒有什麽大功勞啊。”


    林謙拍著古日揚的肩膀說道:“武林這麽大,還怕沒機會立功勞嗎?再說前幾次你辛苦的很,這次就當給你的假期。這次任務的關鍵是拿捏時機,別太大意辦砸了。”


    “放心,您知道我哪裏可能大意。什麽任務我都當是生死悠關的任務。”


    “很好。”林謙讚許的說道。


    此時,一個人遠遠的跑了過來,躬身稟告說道:“副首領,俞睿統領來看您了。”


    聽到“俞睿”二字,林謙的臉馬上拉長了:“這小子來能有什麽好事?最近天天纏著我,要我再給他們建康幾個暗組好手,這不是扯淡嗎?他以前就是暗組的鷹領,知道我們的情況,卻還天天纏我,真是一點香火之情都沒有!當我這裏是什麽?學堂嗎?我們培養一個暗組好手要花多少心血?把幹將都給了他們,我們自己怎麽辦?你告訴他,我不在。唉,對了,小古你去陪他聊天。”


    “是。”古日揚應道,卻笑著問道:“俞統領來給我們要人?最近好像咱們暗組走了不少人啊。”


    “當然。這幾年長樂幫其他地方天天纏著我們要我們的好手。氣死我了,我們自己人手都不夠,他們還來搗亂!幫主還一般都批準,要不是首領那次急了眼,和幫主大吵了一架,照那個勢頭下去的話,我想我們現在恐怕都組織不起大規模的行動來了。甚至連黃老都給我們不停的要人!”林謙歎口氣說道。


    “黃老?”古日揚和另外一個暗組手下聽了一愣,隨後都笑了起來:“他管著商業,要我們的人幹嗎?難道要我們給他巡街看大門嗎?”


    林謙也笑了起來,說道:“前些日子,遇到了去年調派給他的蘇曉,你們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以前我們的鷹七統領,號稱‘無影水上飄’,輕功、暗器絕好的一個人。”古日揚說道。


    “蘇曉哭著喊著要回來,”林謙好像記起了好笑的事情,嘴邊露出一絲笑容:“我都不認識他了,整個人已經胖的像個水桶了,他說他這一年跟了黃老之後,因為無所事事、天天大魚大肉,整整胖了四十斤,我給他說:‘蘇曉啊,就算黃老同意你調回來,我們也沒法要你了。你現在別說‘水上飄’了,你上樓梯我都擔心你把樓梯踩塌了。’”


    說罷三人一起大笑了起來。


    “好了,好啦,”林謙止住笑,咳嗽了幾聲,說道:“快去幹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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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天逸給左飛倒上茶問道:“左飛,你覺的我那劍法如何?”


    左飛正翹著二郎腿,端著茶杯悠然的說道:“天逸啊,你的武功有大缺陷,而且好像有年數了。比如那天你那招雙劍淩空下擊的招式,現在武林中早就不流行了。雖然好看,但破綻太大。估計這劍法很爛...咳咳...也就...一般。不是你們青城的劍法,你從哪裏得來的?”


    王天逸卻沒有什麽失望的表情,他笑道:“一個遊方僧人教給我的,他當時就說了這是很一般的劍法。我剛練的時候還覺的威力奇大,有些懷疑那和尚騙我,沒想到遇到了你,馬上就試出了真金。當是我坐井觀天見識淺薄才覺的這劍法威力大,不過這劍法確實很對我的胃口。”


    “他問你要了多少錢?沒騙你錢吧?”左飛很關切的問道。


    “哦,那倒沒有。”王天逸趕緊說道。


    “今天再去喝酒如何?”左飛笑著問道。


    王天逸趕忙揮手,說道:“饒了我吧,前天和你一起喝了酒,我昨天一天很昏昏沉沉的。”


    “哈,”左飛笑道:“酒量在於鍛煉,那今天少喝點。”


    “哎,左飛,你不是說你偷...拿錢是為了給北方的一個村莊修橋嗎?還差多少?”


    “別提了,”左飛臉色黯淡下來:“揚州全被長樂幫控製著,我也被他們警告過了,他們是玩真的,我一個人也不敢動手了。上次我到手的錢全被他們搜走了,還差三百兩呢。等我去了別的城市再說吧。”


    “你也就別偷了。你人也不錯,武功更好,何必做這樣的事情?”王天逸知道他的意思是換了別的城市再偷。


    “不偷怎麽辦?”左飛激動起來:“現在賺錢這麽難,我既不會經營生意,也不想加入別的幫派受他們那群笨蛋的氣,我們整個鳳凰刀派也是不會做生意,沒有多少錢的窮門派。哪輩子能賺到修橋的錢?唉,你說這世道有的人錢多的燒著玩,而有的人連吃飯的錢都沒有。我不過是劫富濟貧,他們就當是做善事了吧!小偷小摸算什麽大罪,而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一級浮屠要多少錢,你算算我功與過,肯定也是功大於過,死了也是去極樂世界!”


    看左飛憤憤的樣子,王天逸也不敢再勸他,又隱約覺的他說的有理,轉身從包袱裏拿了那遝銀票出來,數了八百兩出來給了左飛。


    “天逸你這是?”左飛張大了嘴巴說道。


    “這錢算朋友給的吧。”王天逸說道:“我留一百兩做回青城的路費,剩下的八百兩你拿去接濟窮人吧。”


    左飛感動非常,好久才說道:“天逸你夠俠義!”伸手接過那些銀票,大體看了一下,問道:“太多了,三百兩就夠了。”


    “我回去之後,也不可能像你一樣天天在江湖上溜達,這八百兩你就當是我的心意,替我救濟其他的窮人吧。”王天逸笑道。


    “唉,我真是...你真是...”左飛感動的說不出話來。


    “沒什麽。”王天逸說道:“反正不是我自己賺來的,算是不勞而獲的財物吧,我自己拿著他們也燙手。真不如給你,我也睡個踏實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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