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告訴過你了,朋友如衣服,人的每一個時期都有不同的朋友。就像小孩子長大,舊衣服不合身了一樣,不要再在舊衣服上花錢了。你卻不聽。”甄仁才正在燈下看一些信,看著王天逸進來大聲的埋怨他。


    王天逸笑嘻嘻的聽著卻不爭辯,他知道自己辯不過仁才的口,剛才他還是去請了張川秀、趙乾捷和範德遠去吃飯。他們四個原本關係很好,但王天逸看起來要走好運了,幾個人生分了。王天逸覺的這樣不好,再加上剛給他補發了甲組標準的月銀,甲組每月發的可是戊組的好幾倍,雖然羊毛出在羊身上,月銀來自於每人的學徒費,但畢竟是“回頭錢”,王天逸還是興高采烈的去找幾個舊友吃飯了。


    “兄弟你啊,得學著做人。他們那樣背後議論你,你還這樣,不知道該說你心眼大還是說你傻。”甄仁才歎了口氣,接著說道:“壺裏還有些熱茶,自己倒。”


    “你在看什麽呢?難得你這麽用功。”王天逸湊過來一看卻大吃一驚:“這不是我放在包裹裏的那本戲詞嗎?怎麽到你手裏了?”


    原來甄仁才看的正是掌門他們給王天逸的那份“戲詞”,王天逸每次看見這東西就像被蛇咬了,索性塞到了自己的包裹裏。


    甄仁才卻也是一愣,說道:“我剛才在黑影裏找衣服,摸到包裹裏有這些紙就掏出來了?難不成我摸成你的包裹了?不好意思。太暗了,咱們兩人的包裹又放在一個櫃子裏。”


    “別看!”王天逸伸手就去搶,把甄仁才嚇了一跳,滿臉通紅的王天逸把那些紙揉成一團,放在地上一陣狂踩,覺的還不放心,索性又撿起來在燈上點著了,急急的跑去院裏燒了個幹淨。


    “怎麽了?我覺的寫的你挺英勇的嘛。”甄仁才問道。


    王天逸咬著牙坐在凳子上卻不吭聲。


    “其實沒啥,我看了,和我們聽說的一模一樣。真不知道你為何這樣?”


    “不是這樣!”王天逸氣血上湧漲紅了臉,唉聲歎氣的把事情的原委說了一遍。


    “哦,那劍真不錯,我還想你怎麽那麽有錢了,能買的起那麽好的劍。原來那惡徒給你的紀念。”


    “什麽惡徒?!”王天逸瞪圓了眼睛一副要吃人的樣子:“都是兄弟。”


    看王天逸動了真怒,甄仁才趕緊擺起手來:“別火別火。我不提了不行嗎?怎麽,那東西是掌門給你的?”


    “是啊。”王天逸一聲哀歎捂住了臉:“我真不是東西,竟然要說那種瞎話給來賓。我都要瘋掉了。”


    “以前沒見你生氣過啊?我說呢,剛才你簡直要嚇死我。”


    “嗨,對不起,兄弟。提起孝先兄一家,我就難受。恨不得要和人打一架。”


    “不會吧?你脾氣那麽麵...咳咳..那麽好的人。對了,今天你怎麽突然和計百連和譚劍濤走那麽近?你們嘀嘀咕咕幹什麽?”


    王天逸正在想怎麽回答甄仁才,卻沒想到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計百連來了,把甄仁才叫走了。


    “仁才,張五魁師傅讓你找他一趟。就現在。”


    讓王天逸吃驚的是,甄仁才竟然一夜沒歸,第二天也沒來甲組練劍。當然,甄仁才是個特殊人物,他來不來,教官們也是不管的。


    中午,王天逸回到小院正打算睡個午覺,楊月海卻來了。


    “天逸啊,人可不能忘本。一日為師,終生為師啊。嗬嗬。”


    “師傅哪裏的話,我怎麽敢。我一身的武藝可以說都是您教的啊。您找我是有什麽事情?”


    “沒有。看看以前的愛徒都不行嗎?”楊月海看起來是來閑聊的,王天逸趕緊燒水上茶,楊月海說了一會開始訴起苦來:“天逸啊,其實是我最先發現你是個苗子的,不然怎麽讓你去最遠的揚州?可是,我...唉,誰叫我混的不行呢?你也知道戊組出去的徒弟能幹什麽?好的改行做生意發了財,中等的當護院做家丁,差的直接種地去了,一個能靠的上都沒有,就算見了麵,也不稱我老師,還說我教他們不努力害的他們做了下人的活。這能怨我嗎?我兢兢業業,氣卻全撒在我頭上了!你說我冤不冤?好不容易有了個你這樣的好徒弟,卻...我載樹,倒讓張五魁那樣的人乘涼。什麽世道?”


    王天逸知道楊月海是在說自己被調到了張五魁門下,一個徒弟突然交了好運,但馬上就被別人搶去了,楊月海能不生氣嗎?但王天逸卻不知道說什麽好,不順著楊月海的話頭說就顯得自己不念舊,不講師徒情義;順著他的話茬說就等於背後說張五魁老師了,王天逸左右為難,隻好滿頭冷汗的傻笑。


    楊月海一直喋喋不休,倉惶的王天逸好容易找個因頭插進話去:“老師,師叔不是送來一本《鳳凰劍法》嗎,怎麽不見有人提起?據說價值萬金,想來差不到哪裏去,我們又是用劍的,怎麽不研究一下,說不定對我們的青城劍法大有幫助呢。”


    “嗬嗬,”楊月海眯著眼睛上下打量了王天逸一番,說道:“你一個戊組出身的倒熱心劍法。可惜有的人比你還不如。”


    被楊月海搶白了一下的王天逸趕緊陪笑道:“我練劍就是湊個熱鬧,當各個師兄弟的靶子而已,隻是不知道您剛才什麽意思?我聽說那些大門派對研究武功非常熱心,就是鳳凰刀這樣的窮門派也極其有見解。我們青城怎麽了?”


    楊月海一聲冷笑,說道:“為什麽要研究劍法?告訴你,那劍法就韋全英翻了翻,然後就放在那裏了。誰知道會怎麽樣,也許大壽過完就賣掉呢。”


    王天逸聽了這話隻感覺臉上的傷疤火一樣的燙著自己的臉頰,他眼珠都快破眶而出了,畢竟那劍法是他豁出性命從華山派手裏虎口拔牙生生的搶回來的:“怎麽能這樣?這...這...這...怎麽說那也是師叔的心意啊!師叔告訴我說掌門他們一直想改良劍法的,怎麽能這樣?”


    “至於說什麽改良武功,我們教官之間還天天說呢,也沒見誰真的做過,都是套話,就像最懶惰的農夫也不能不議論天氣,最沒用的讀書人也不能不談論八股一樣,武林中人談改良武功這也是行裏話,不要做真。我也不知道伍田賜活了那麽大把年紀,怎麽還不如以前聰明?難不成在長樂幫的地盤裏住久了,還以為青城是長樂幫呢,送什麽武功,還不如送銀子方便呢。也許他覺的送本書安全,可以省點護鏢費。哦,對了,張五魁最近也向掌門提過鳳凰劍法的事情,不是變性了就是吃多了撐的。”


    “改進武功好啊,老師!”王天逸想起嶽中巔拿著鳳凰劍法時候那得意的神色,心裏早認定那是好武功,不然誰會來搶你的:“那武功據說很好,咱們青城要是能研究一下,肯定可以提高青城劍法的水平!”


    “你真不開竅還是假不開竅?莫非你真的像人家背後議論你的那樣是個傻子嗎?”楊月海有點吃驚,不小心說錯了話,趕緊圓場:“咳咳,什麽傻子那是小李他們開玩笑的。”


    “既然看來你沒想明白,老師就給你說點實話。怎麽改進武功?我們根本沒法改進武功!一是因為我們沒有能做這工作的人:要改良武功需要絕對的行家,說他是行業,要麽就是用劍的高手,在江湖中身經百戰、實戰經驗豐富之極。說實話,你們現在學的都是套路,和江湖搏命廝殺的打法根本是兩碼事情,告訴你一個大大的實話,你初入江湖的時候要多和有經驗的人切磋,但切記不要和那些江湖老手搏命,人家就算看起來武功不如你,死的卻往往是你!人家經驗比你豐富啊。”


    “任何武功都是用來實戰的,不是用來表演的,所以隻有把紙上的劍法付諸實戰得到的經驗才是有效的,用這樣的依據才可以修改劍法,而不是紙上談兵、閉門造車。這樣的事情你做的了?我做的了?我在富威鏢局幹了十年,真的江湖廝殺卻僅有一次,還是和少林的高手協同作戰。咱們青城一向知道自己的分量,一向謹小慎微,加上地利和別的門派衝突的時候很少,哪裏有這樣經驗豐富的高手?沒有百戰高手也行啊,少林達摩院的那些老和尚隨便找一個也能改進劍法,但我們能找到嗎?人家雖然不去江湖廝殺,但從小就研習各種武功,閱讀書海一般的武功心法,說一句話,少林的所有高手就聽他們調遣,讓怎麽打就怎麽打,讓用什麽兵器對什麽兵器就用什麽兵器,他們等於看過無數場高手對戰啊。我們去哪裏找這樣的人?就算找到,請得起嗎?”


    “再說了,我們要那麽高的武功幹什麽?不錯,長樂幫、慕容世家、少林、武當這些門派都在玩命的改進武功,為什麽?他們要用啊!他們要打仗啊!聽說最富攻擊性的長樂幫一年中平均每月都會有一場大的武林戰爭,小的更不用說了,其他的幾個大門派也差不到哪裏去,江湖上每一個大衝突都有他們七雄的身影。再說我們能打仗嗎?打的起嗎?打仗就是燒銀子啊,那麽多的高手,那麽多的兵器,還有後援,糧草,撫恤金,...如果兩邊參戰的高手人數在一百個左右,那麽一仗下來山一般的銀子就沒了!但人家能掙回來啊,長樂幫扔一萬兩銀子打仗,那麽這一仗的帶來的收益肯定在兩萬兩以上。我們青城能比嗎?我們敢搶華山的生意?敢在濟南橫插一腿?”


    “我們仗著靠近京城要道,周圍沒有大幫派的地利一直老老實實的做生意,我們的車馬行,鏢局,木商行活動範圍就在這塊地方,拿鏢局來說,我們一直走安全的路線,也沒什麽衝突,比如我剛才說了,我幹了十年也好好的活在這裏和你講話。但在長樂幫的振威鏢局,你幹上兩年還沒死或者殘廢那麽恭喜你,你賺的錢足夠過下輩子的了!因為走鏢最賺錢的是什麽路線?當然是危險的路線了!振威鏢局聽說路線已經向北開到了西北戈壁,向南開到了蠻夷之地,這一趟大買賣收的護鏢費就能趕上我們鏢局半年的收入!我們想這樣做嗎?想!但做得到嗎?做不到!開線你得把沿途所有的黑道全擺平了,要麽讓他們合作、要麽蕩平他們、要麽教訓的他們看到你的鏢旗腿就哆嗦。路線越長人煙越荒涼就越難辦到。你想西北戈壁上的馬賊誰聽說過你中原幫派啊?這需要強大的武力做後盾。我們有嗎?沒有。”


    “而且同行是冤家,勢力強大的白道說不定也給你下絆呢,這更是危險。濟南振威剛開業的時候,簡直是從血海裏趟出一條道來,聽說當時長樂幫的暗組全部出動為濟南振威開道,濟南振威的線開到哪裏,暗組就殺到哪裏!就這樣,振威才在濟南立住腳。濟南還不過是個中等大小的城市,你從這就可以想見,當年長樂幫和慕容世家爭奪建康的暗夜巷戰是多麽的慘烈。”


    “所以他們大幫派需要更強的武功,也必須去不停的改良武功。小門派也是一樣,你想啊,他們不如我們有錢,也沒什麽生意和地盤,如果連武功都不好的話,這算武林門派嗎?和一群天天聚在茶館喝茶聽戲的票友有何區別?所以他們也玩命的想把武功加強,來獲得發展。但我們已經不需要像小門派這樣苦苦掙紮,也做不到慕容世家、長樂幫這樣大門派縱橫捭闔的程度。我們在武林中已經有了錢也有了一些地位,在青城的地盤上也算的上是地頭強龍了,就像泰山派在山東的地位一樣,攻擊是自欺欺人,但青城劍法還可以,加上青城的財力,和我們得天獨厚的地利,足以在武林自保,別人也別想吃掉我們。這就夠了。‘多交朋友,少樹敵人,和氣生財’這十二個字是青城立下的鐵訓。”


    王天逸點了點頭,他想起了秦劍門是多麽的不容易,青城能走到這一步也算很不錯了。至於改良武功:一是沒能打的高手——青城本來打仗就少;二是沒見識超人的行家——養不起,養了也浪費:三是也沒必要改良——現有劍法還算不錯,武林公認的:四是改良了也沒有用——找不著人用,也不敢用,也用不起。所以在原來武功基礎上慢慢發展就夠了。


    “唉,我知道你天天埋頭練武,”楊月海搖著頭,對王天逸的見識短淺心痛不已:“但你努力有用嗎?這個青城不是靠你勤奮靠你武功好就混的開的。你看看甄仁才那小子,他武功算個屁啊,連你都不如!但人家一條舌頭趕上你七八把劍,一路掃到甲組!多學著點,真的人才不一定要練好武功。”


    “啊?”王天逸撓了撓頭,說道:“老師,我也正心煩這事呢,好多人都說我不行,說我太愚頑,說我太死心眼,但那些事情我學不會啊,我隻喜歡拿著劍在夜裏狂舞...”


    “切,累死幹活的,撐死會做人的。”楊月海一聲冷笑:“不要學我,淨給人當梯子了。算了,你要不這樣愚頑,估計今天都裝不認識我了。唉,真是有弊必有利啊。不過你小子運氣太好,氣死一片人呢!你知道嗎?”


    楊月海看王天逸老實,索性把心裏想的口無遮攔的說了出來,王天逸隻好陪笑。別人說你傻,你能怎麽辦呢?況且你心底其實也不希望自己活得像那些聰明人一樣——這就是王天逸的心裏的感覺。


    師徒倆人在外麵房間正聊著,院門“嗵”的一聲被踢開了,甄仁才鐵青著臉進來了,他推門就看到楊月海,隻微微一拱手,說了句:“楊師傅來了啊,慢聊。”說完自顧自的就進了裏屋。


    楊月海看了一眼甄仁才的背影,哼了一聲,低聲嘟噥了一句:“現在不是你在戊組的時候了。”起身做勢要走。


    王天逸恭恭敬敬的要把他送出大門,楊月海在大門口前速度慢了下來,最後停下了,他轉過身來,對身後王天逸笑嘻嘻的說道:“天逸啊,有件事情想對你說說。”


    王天逸立刻感到這笑容有異,這絕不像一個老師對弟子的笑容,倒像是精明的商人想借錢的樣子。


    一怔之後,王天逸慌不迭的說道:“老師請講,不管什麽事情,隻要弟子能辦到,定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嗨,哪有那麽嚴重。”楊月海撓了撓後腦勺,衝靜聽訓示的王天逸“嘿嘿”笑了兩聲才說道:“我帶了這麽徒弟,現在看起來隻有你最有出息。”


    “過獎了,老師其實我....”


    “聽我說完。”楊月海收起了笑容,歎了口氣,摟住了王天逸的肩膀:“你人品好,不是過河拆橋、卸磨殺驢的那種人,我教了你兩年多,一直很看好你。再說你這一身武藝都是我傳的,唉,現在你時來運轉了,有些人就眼紅了,不栽樹卻想摘桃吃。我老實,和你一樣,隻能看著你——我的得意門生被別人搶走,你說我這心裏百爪撓心似的...”


    王天逸心裏咯噔一下明白了:原來是這麽回事啊,自己看起來被青城器重了,卻馬上被抽到了甲組,成了張五魁的門下弟子,這樣楊月海當然很不高興了。


    “但...但..”王天逸遇到這種師傅們爭鬥的事情也是毫無辦法可想,隻好心裏想什麽說什麽:“我也感念師恩,但...但這是掌門的意思,我也沒...沒什麽法子啊。”


    楊月海沉聲說道:“天逸,你不適合青城劍法誰都知道,在甲組和在戊組毫無區別,你說對不對?再說你是個人才,不管在哪裏,最後都鐵板釘釘的留在青城了,何必呆在張五魁那小人那裏,你不知道他兩麵三刀、損公肥私.....”


    楊月海一口氣用了幾千個字數落張五魁的不是,被楊月海摟住肩膀的王天逸則是汗如雨下、惶恐之極,這種場麵他可沒見過,以前自己人微言輕,天天搭理自己的也就是戊組的弟兄們,哪裏可能想象到會有一天自己以前的師傅大罵自己現在的師傅,一時間恨不得地上有條縫可以把自己漏進去。


    “你想想,這樣的人你呆在他手底下有什麽好處?是不是?”楊月海終於說完了,他搖著王天逸問道,簡直好像手裏搖得是一棵搖錢樹,一陣猛晃,把王天逸搖得頭暈腦漲,隻感到天和地轉的比被胡不斬生生的摜出去後還要快。


    “嗯。嗯。嗯。”王天逸無法,隻好支吾起來:“但是這是掌門的意思,我人微言輕也沒法...”


    “去和掌門說啊!”楊月海睜圓了眼睛,好像看著一個傻子:“不答應你就跪下來求他!借口多了:說你不適應甲組!說你想念戊組!說你不適合練武!說你在甲組水土不服....再不行你就鬧啊!反正你現在認識那麽多大人物,他們能怎麽辦你?!”


    “鬧?怎麽鬧?”


    “哭!跪著不起來!打滾!反正你是年輕人,他們不會怪罪你的。”


    王天逸被嚇呆了,這種潑婦的招式隻在自己家那邊見識過,沒想到竟然有一天自己也要被要求做這個。


    “絕對不行!老師,這我做不出來!殺了我也做不出來。”王天逸一邊連連後退一邊連連擺手。


    “老實人啊。”楊月海看實在說服不了王天逸,隻好放棄了,他接著又問道:“那你願意回我身邊來嗎?”


    看王天逸有些遲疑,楊月海大叫起來:“你可不能忘恩負義啊,誰教的你武功?!誰給你教誨?!誰那麽器重你?!誰......你可要想明白啊。”


    “這種事情是不是要先和張師傅他們商量一下?”王天逸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隻好可憐巴巴的問道。


    “那麽你是答應了?好,那就好辦了。好小子,我沒白疼你。”楊月海笑著轉身走了。


    剩下王天逸目瞪口呆的立在那裏:我什麽時候答應了?要是楊月海老師你以前確實像你說的那樣,我二話沒有,馬上去戊組!可是可是,我對你和張師傅根本都不怎麽熟啊?!


    沒膽子追楊月海的王天逸剛返身回屋,就聽到甄仁才在裏麵砸碎了什麽東西。


    “仁才,你沒事吧?”王天逸關切的想推門進去。


    “別進來,我頭疼想靜一會。”甄仁才大聲的說道。王天逸看出甄仁才有什麽事情,識趣的轉身要去練武堂,耳邊隱隱飄來“張五魁你個混帳東西”的咒罵聲,王天逸驚恐的張大了嘴,實在沒想到甄仁才居然敢背後罵師傅,這讓他心跳加速,也不敢多想和多問,就逃也似的跑出了院子。


    不料下午張五魁就來了,他把王天逸叫到了甲組練武堂的一角,第一句就是:“天逸,中午楊月海給你說了什麽?”


    聞聽此言,王天逸不由得愣住了,暗想青城的消息靈通的怎地可怕,幾個時辰以前的事情怎麽現在就有人找來了?


    不過他驚駭歸驚駭,倒也沒什麽不敢說的,就說楊月海找他聊天,當然略去了楊月海痛罵張五魁的幾千字。


    張五魁一直慈祥微笑著聽他說完,什麽評論都沒有,隻是說道:“天逸,進甲組不容易。你要好好珍惜。安心練習,不要分心。快到比武的時候了。”


    王天逸暗一尋思,已經明白了楊月海師傅要回他的努力失敗了,張五魁這樣的話無異就是說你還在甲組。


    張五魁扭頭看了看不遠處練武的弟子們,低聲說道:“天逸,你知道你這個第五來的很不容易。以前我們的名額多,留下為青城做事還有一些家裏有勢力的弟子都可以得到這個好處。但今年比武大會在武林朋友麵前舉行,為了顯示青城的實力,必須真刀真槍來場大搏殺,所以今年的名額隻有三個,其實半年前就都內定好了。但我很看好你,向掌門進言,生生的替你擠掉了一個。你想想計百連是打算考武舉人的,家裏有錢的很;譚劍濤的叔叔和我們都是好友,第三個的實力也可想而知了;你想想就知道這個名額有多麽不容易。我也不指望你感謝我,但是我不會讓我的得意門生吃一點虧的,你好好的幹。”


    “張師傅,我很感激你。但...但...我寧可...”


    “我聽說你和掌門他們說了什麽了,你真是老實的孩子。我不給你說什麽師門榮譽,就說有了‘青城第五’這個光榮,你以後在江湖上會得到多大的好處?你父母會得多少好處?人不能靠一口氣活著,人得要吃飯、娶妻、生子、贍養父母。你不能太自私了。”


    “你太自私了!”這句話把王天逸震得一愣一愣的:自己想坦坦蕩蕩的做人居然是太自私了??


    但想想又好像很有道理,王天逸隻感到眼前有如太極圖在瘋狂旋轉,白的黑的慢慢的合成了灰蒙蒙的一片。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看著這個年輕人又迷惘又震驚的神情,張五魁神態平靜如水的輕輕吐出這句話。然後又加了一句:“另外再告訴你,有些好處你不拿都不行,不拿就是得罪人,得罪人就有你的好看。你還年輕,慢慢的你會懂這個道理。去練武吧。”


    ++++++++++


    “看那些花燈,還有那些紅綢子!媽的!搞的像什麽?!要迎娶千裏鴻嗎!這群蠢豬!”羅天一邊四處打量一邊罵道。


    “嗬嗬,”旁邊的劉元三微微一笑:“這裏可是咱們的師門。回來就有氣?”


    “當然!”


    看到一批穿著青城練武裝的師弟過來,羅天高高的昂起了頭,身上青城鏢局的製服長衫馬上被扯得筆直,在師弟豔羨崇拜的目光裏,羅天不屑的哼了一聲:“這群小笨蛋。”


    “說來也怪,我在青城一帆風順,在甲組出山之後,就在鏢局幹了一年多,應該很懷念青城的,怎麽一回來就有些說不出的惡心呢?”劉元三說道。


    “誰不惡心?當孫子才混成這樣。要不然,我們怎麽會又轉去華山的西嶽鏢局呢?哈哈,咱們高升了!而且馬上就要離開青州了,心情真是挺好,幸虧沒有在這裏成親!”羅天大笑起來。


    今天是武當派大人物千裏鴻抵達青城,青城一片喜氣洋洋的,據說千裏鴻是要來這裏參加壽禮的賓客中地位最高的一個人,這可是韋全英的功勞,他為了請千裏鴻可是費了諾大的心血。恰好山東府濟南的武林勢力發生劇變,武當在“青城請柬”事件裏損失了一個大的附庸門派,他們也想來調查情況。就這樣,武當掌門千峰翠之子千裏鴻來青城了。而且來的還很早。


    這樣青城所有的大人物、教官還有很多弟子都去迎接,當然甲組和戊組是不去的,甲組要繼續訓練,馬上就是比武了,他們是青城的光榮;而戊組已經全軍駐紮夥房,準備在端茶倒水上菜倒酒的時候大展神威。


    而在青城中一群群興奮的滿臉發紅的弟子中漫步穿行的是兩個身著青城鏢局服飾的青年好漢,他們在未入江湖的師弟麵前有著絕對的高傲和自信,而在注視者羨慕的眼光之中,更是像兩隻踏進雞群的仙鶴。


    能進青城鏢局的必然是青城弟子中的菁英,這兩個年輕人現在所得到的,就是大部分青城弟子所渴望的——光明的前途、優厚的報酬和還有那種年輕人幻想的縱橫江湖的快意。


    這樣的情況下,再回師門給劉元三和羅天帶來的正是潮水般湧來的快意——人生最得意的事情之一莫過於高高在上俯視別人。而在這裏,他們絕對有這個資格,身上筆挺的鏢局長衫、串石腰帶證明了他們以前是青城弟子中最優秀的一部分人,所以現在他們見到的人誰也不可能比他們強,最多和他們一樣有才華。而且錦上添花的是,他們已經把這個讓這些師弟豔羨的職位扔掉了,因為他們已經要去華山的西嶽鏢局了,西嶽鏢局絕對比青城強好多,因為華山派比青城強很多。


    誰能不得意?誰能不自信?就算最恭謹的讀書人在考上狀元戴花騎馬京城誇才的時候,也難免不會得意難免不會覺的自己真是太強了。


    而劉元三和羅天的心情正像這個。


    幾個看起來好像剛入青城的師弟留著口水盯著他們的衣服看,然後就是一群人唧唧喳喳議論起來,羅天不由舒服的閉起了眼睛,笑道:“這次又能撈筆錢了。正好我父親看上了幾十畝良田,這下子老人家可以如願了。”


    突然他有些緊張的睜開了眼睛,問道:“元三,他這次不會賴帳吧?”


    劉元三嘴角掛了一絲嘲諷的笑意:“賴帳?敢嗎?這是什麽事情?!不怕我們把事情捅出去?!”


    “嗬嗬,是啊。”羅天笑道:“真是運氣好。剛離開青城就遇上這樣的好事,要是我們還打算在青城幹,這事就得掂量掂量。”


    “是啊,苦主我們都認識,那個白癡。不過現在好像交了好運了。”劉元三笑道。


    “哎,那小子以前我們還一塊玩過呢,資質很不錯呢,怎麽變成這樣了?”


    “切,練武這事也有天分的。也不是誰都能從小看大,就像那個人才誰會想到他會混的那麽風光?”


    羅天微一沉吟,說道:“前天喝酒的時候怎麽說的?廢了他?”


    “不。打傷。傷筋動骨一百天,打折他胳膊好了。那小子就是不想讓那白癡參加比武大會而已。”


    “嗬嗬,喝酒的時候還裝模作樣的不說,估計也是花了銀子買了名額被那白癡擠掉了吧?”羅天笑了起來。


    劉元三冷笑了一聲:“肯定的啊。他那垃圾武功怎麽可能得到第五?估計還不如那白癡好呢。”


    “我還是擔心有人找我們麻煩吧?那白癡走了****運,韋氏父子很看好他。一千兩銀子也不好拿呢。”


    “其實呢,”劉元三歎了口氣:“我也不想做這件事情,都認識。但是一千兩啊!而且那白癡一直是戊組的,我們甲組一個打八個戊組都嫌少,等於白得這些錢啊!我們現在都交了辭呈,兩天後就去華山那邊了,幹了這一票又怎麽樣?!老子早就攀上高枝,不是青城的人了!打狗還得看主人呢!掌門他們敢找我們華山的麻煩?!吃了豹子膽了!”


    “哈哈!”羅天笑得直不起腰來,連聲說“有理有理”。


    “不過呢,”劉元三又說道:“咱們也不能給他們口實,就按那小子說的辦,你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羅天皺起了眉頭:“那小子說隻要這樣辦,那白癡必然惱羞成怒,先動手,這樣我們打殘他也有理了,而且今天教官都去拜見千裏鴻了,沒人管,是個下手的好機會。但我怕那小子沒種,不敢動,這樣怎麽辦?”


    “怎麽辦?強辦!”劉元三哼了一聲,重重的拍了拍腰裏的長劍:“一千兩銀子我拿定了!”


    說著他和羅天一起頓住了腳步,甲組的練武堂就在眼前了,裏麵呐喊聲、兵器相交聲不絕於耳,劉元三和羅天相視一笑,推門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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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來的太不是時候了,老劉。”張五魁在自己的院裏笑著說道:“千裏鴻來了。為了你,我是偷跑出來的。”


    老劉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身上穿著華麗的長衫,手指上還帶著價值不菲的玉石戒指,雖然穿著像個成功商人,但一張臉看起來飽經風霜,卻是不折不扣的江湖人的臉,此時他把一個信封遞給張五魁,張五魁大大方方的打開信封一看,先是一驚,然後就笑了。


    “我知道你已經幫忙了。這次是謝禮還有下次的報酬。”


    轉手把信封交給了身邊的管家之後,張五魁問道:“不夠啊。”


    “另一半事成之後給你,嗬嗬。”老劉笑了:“不要問我是誰讓我來的啊。”


    張五魁“嗬嗬”幾聲嘲笑,又扭頭說道:“我們這麽多年的老朋友了,我什麽時候管過別人閑事?你讓我問我都不問,我隻管銀子!嗬嗬。”


    “那好。”老劉也不久留馬上起身告辭:“事情你幫忙。”


    “放心。”送走了老劉,張五魁又從管家手裏拿過信封,抽出那張銀票眉開眼笑。


    他的管家有些擔憂的問道:“老爺,您看這是怎麽回事?他不過是個小屁孩,怎地有人會出錢做這樣的事情?”


    “我怎麽知道?!”張五魁看著銀票笑得都合不攏嘴了:“大約他在江湖得罪了什麽人,有人要整他,這事多了去了。”


    “老爺,他是掌門父子要著力培養的人,您看這樣合適嗎?”


    張五魁驚奇的看了管家一眼,然後開懷大笑起來:“青城的掌門姓韋,不姓張。那小子就算再是個寶,也是替姓韋的賺錢,關我什麽事情?那小子是個實心眼子,蠢得像頭豬!你想我能從他那裏得到什麽好處?最多逢年過節送點東西。現在有錢不拿不是傻子嗎?”


    “老爺高明啊!”這管家平時就替張五魁管帳,是他的心腹,現在他笑道:“您說的真是一針見血。這青城是韋氏父子的,關咱們什麽事啊?!”


    張五魁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舒服的搖頭晃腦哼起了小調,突然一拍腦袋,大笑道:“還有一筆大銀子呢!”


    “你,馬上去找甄仁才來見我。哈哈!我來財運了!”張五魁手舞足蹈起來。


    正高興間,“嘣”的一聲大響,門被撞開了,一個甲組教官飛也似的衝了進來,大喊道:“張爺,不好了!甲組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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