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木聽濤輕輕地驚呼驚動了他們。


    葉靈和留哥直到此時才明白自己身在何處,在做什麽,彼此迅速分開來。


    山洞中一片沉寂。


    木聽濤站在洞口,葉靈坐在地上,留哥半跪在她身邊,誰也不動不語。“啊……”留哥忽然大叫著向外衝去,木聽濤沒有阻攔他,微微側身讓他從自己身邊跑了過去。


    “木大哥,葉靈,我對不起你們。”留哥出去後跪倒在地上連連向洞裏的兩個人磕頭,“都是我的錯!是我該死!”他一連磕了無數的頭,直到額頭碰出了血來,才跌跌撞撞的躍過樹叢,消失在山林中。


    “聽濤……是我的錯。”葉靈不知道自己究竟對留哥是什麽感覺,甚至對於眼前的木聽濤也茫然起來,也哭不出來,隻是呆呆的坐著。木聽濤向她走了幾步,似乎張開手臂想擁抱她,但是在距離它幾步遠的地方停下來,搖著頭苦笑起來。他又和葉靈這樣沉默了良久,才說:“我去找留哥兒。”


    “聽濤……”葉靈虛弱的叫他。


    “靈兒,你……”木聽濤沒有再問下去,其實他知道自己根本什麽都不用問,因為依照葉靈的個性,她不喜歡留哥的話,剛才的事就不會發生。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葉靈用力搖頭。


    “我也……不知道……”木聽濤微微閉了一下眼,出去了。


    ※※※


    木聽濤盤膝坐在山坡上。留哥不知道到什麽地方去了,一直沒有露麵,但是他知道不論發生什麽事留哥都會回到這裏來的,這裏有他的父母、外公和自己,他根本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木聽濤已經坐了兩天,他知道留哥今天一定會回來,問題隻是他敢不敢來見自己而已。


    “醉裏且貪歡笑,要愁哪得工夫,近來始覺古人書,信著全無是處……”留哥搖搖晃晃,一身酒氣的走來,醉眼朦朧地一邊走一邊還在扯著嗓子念詞,“昨夜鬆邊醉倒,問鬆我醉何如?隻疑鬆動要來扶……”他經過木聽濤身邊時哈哈笑著伸手在木聽濤肩上推了一把,斜眼看著他說:“……以手推鬆曰:‘去!’哈哈哈哈……”他張開雙臂仰天大笑,踉蹌著在原地打著轉,又晃著手裏的酒壇向前走去。


    “留哥兒……”


    “幹嗎?”留哥靠著樹回過頭,眼睛半睜半閉地說,“我還沒醉,不用管我……”


    “留哥兒,”木聽濤看著他的眼睛說:“別在我麵前裝醉,我有話跟你說。”


    “嗬……”留哥苦笑一聲,在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雙手按著臉向著天,不敢去看木聽濤的臉。


    木聽濤在靠著他下坐,卻什麽話都不說,沉默了良久才突然說:“留哥兒,你相不相信,我從來沒有喝醉過?”


    “什麽?”留哥終於抬起頭看著他。


    “因為靈兒不喜歡別人喝酒,所以我從來不知道喝醉的滋味……”木聽濤用力一拍留哥的肩,“我們認識這麽久了,還沒有一起喝過一次,怎麽樣,今天要不要陪大哥喝個痛快!一醉方休!”


    “好!不醉不歸!”留哥把手中的酒壇往石頭上一放,“今天咱們兄弟好好喝一杯!”說完先舉起酒壇把酒往嘴裏倒去。木聽濤接過壇子,也一仰頭,將烈酒灌進了口中。他們你一口,我一口,不一會就把壇子裏原本有的半壇酒喝了個幹幹淨淨,留哥最後一次舉起壇子搖晃,但隻有一滴酒滴了下來,他一揮手把空壇子丟了出去,在一塊岩石上摔的粉碎。留哥本來就已經喝了不少,而木聽濤實在沒有什麽酒量,喝下這半壇酒他們都真的醉了,留哥把手垂在膝蓋上,深埋著頭,木聽濤雙臂撐在身後,正向天吟詩,呼嘯不已。


    “木大哥……”留哥低聲叫一句,他沒有抬頭,但是雙肩聳動,已經哭了起來,“木大哥……”


    “男子漢大丈夫,哭什麽……”木聽濤用力揉揉他的頭發。


    “我……我……我對不起你……”留哥壓抑不住,泣不成聲,“我居然……”


    “真是,這種時候還說誰對不起誰……你呀……什麽時候才長大。”木聽濤醉的頭暈眼花,拍著額頭說,“不是你的錯,別在那裏自責,我沒有怪你,真的沒有,不怪任何人。”


    “木大哥,我是不該喜歡她,可是我發誓我沒有做出對不起你的事……那天什麽都沒有發生,她也不是那種人。”


    木聽濤搖著頭:“留哥兒別說了,你不明白……也許變心的人不是靈兒,是我也說不定……”他不停的搖頭,因為他自己也不明白。


    “木大哥……”留哥驚訝地看著他。


    “不用那樣看我,我不是為了安慰你才這樣說的……”木聽濤若有所思地說:“如果我真的象我自己說地那樣把靈兒看的比我自己性命都重要,我就不應該會在這裏跟你喝酒,我就不會心裏一點都不怪你,也不會隻有這麽少的傷心……也許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根本沒有那麽深的愛……也許……我已經累了……已經累了……留哥兒,我一直是在為靈兒活著的,我心裏好羨慕你的活法啊,你知不知道……”他說著說著,眼淚也掉下來,“我們三個到底這是怎麽了啊……留哥兒,我們到底怎麽了……好好的日子怎麽變成這樣……”


    “是我的錯,如果沒有我,你和她就不會……”


    “不是你,不是我,也不是靈兒……老天爺才知道誰錯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木聽濤縱聲大笑著,站起來搖搖晃晃的走了幾步,一下子頹然倒地,他本來就沒有什麽酒量,憑著一時的意氣縱情狂飲了一陣子,終究還是比不上以酒量稱雄的留哥,這樣的醉倒在地。


    “木大哥……”留哥搖晃著要過去扶他,但是腳下一絆跌倒在他身邊,掙紮了一下沒有起來,接著也那樣睡去了——他的酒量再好,但自己已經借酒澆愁了大半天,又和木聽濤縱飲,再好的酒量也承受不了,和木聽濤相互依靠著進入了夢鄉。


    葉靈從樹叢中走出來。


    其實她已經來了一會,木聽濤和留哥沒有發覺,她也就沒有走出來。她來到他們身邊,看著這個,看看那個,把木聽濤枕在身下的手臂幫他抽出來,又拉拉留哥的耳朵——雖然留哥現在總是用人類的樣子出現,但是她還是沒有改掉喜歡拉他的耳朵的習慣。她那樣看著他們良久,歎口氣說:“唉,我不知道……”說完轉身走了。


    ※※※


    葉靈手裏拎著一個小包袱從她和木聽濤住的山穀裏走出來,她自成妖以來從來沒有離開過這座山林超過一個月,這次雖然下定了決心要遠遊,其實根本還沒有想好要去哪裏?反正自己應該離開,至於去那裏就離開以後再想吧。她在自己和木聽濤的本體前站了一會,拍拍兩棵鬱鬱蔥蔥的樹,雖然說這是自己的原型,但是經過了上千年的修煉,自己的肉身已經修煉到和這棵樹沒有什麽關係了,自己走了就不一定再回來,從此後它是它我是我,但願它能永遠長的好。不過留哥和聽濤一定會照顧它的,葉靈這樣想著,眯起眼睛來笑了。


    “走了!”她鼓勵著自己,再看一眼留哥和木聽濤喝醉的地方,忍住眼淚飛到了空中。


    “葉靈!”留哥的聲音遠遠傳來,“葉靈!”


    葉靈本來想藏起來,但是身在空中實在無處閃躲,留哥一眼就看見她了:“葉靈,你有沒有看見木大哥?”留哥衝過來問,“木大哥有沒有和你在一起?”


    葉靈把手裏拎的包袱藏到身後,搖頭說:“沒有啊,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喝酒。”


    “我醒來他就不見了。”留哥懊惱地歎息。其實是木聽濤從他身上拿走了他外公和父母的靈位,他本來打算今天一早就離開這裏,因為知道自己以後不能時時來親人的墓前祭掃了,所以想把他們的靈位帶走,沒想到今天早上醒來,放在懷裏的靈位竟然不見了。他知道一定是木聽濤拿走了,所以四處找他。


    “他沒有回來啊。”葉靈說。


    “也許……”留哥想到木聽濤如果是為了阻止自己離開而拿走了靈位的話,他也許會把靈位放回自己住的地方去。他想到這裏正要去看看,卻瞥見了葉靈背在身後的手裏拿的東西:“葉靈,你拿著什麽?”


    “什麽也沒有。”葉靈迅速把包袱用法術變走,張開手給他看。


    “剛才拿著什麽?”她這麽一來留哥更加疑心了,“你在收拾包袱?”


    “沒有,我沒有拿著包袱。”


    “唉!”留哥歎息著用拳重重一砸自己的頭:“你跟我來,我們去找木大哥。”他拉起葉靈就走。


    “我……”


    “走啊……”留哥氣急敗壞的硬拉她走,他覺得在這樣下去自己就快發瘋了。自己想要一走了之,葉靈看來也是這麽想的,那麽木大哥他會不會……留哥帶著這樣一種不祥的預感,拖著葉靈來到自己住的山洞前,看到外公和父母的靈位端端正正的擺放在中央,後麵的石壁上刻著幾個字“天寬地闊,我欲一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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