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女子知道在長輩們擺出的家族利益麵前,自己根本沒有拒絕的權利,所以也就默認了這樁婚事。也許這個男子可以給她全新的生活;幾次見麵之後,對方的溫文和善令她已經封閉多年的心也開始有所期待起來。


    現在的問題是,留在老情人手中的信件已變成了阻礙,萬一哪天被翻揀出來,不但自己沒臉見人,自己的家族和未婚夫也會難堪至極。到那時候,即使自己的未婚夫不願意退婚,本來就對這樁婚事不太滿意的男方家族長輩們也絕對不會接受這種媳婦。如此一來,婚事肯定會告吹,這樣自己要如何對家族交代。


    為了家族的利益和名聲,她不敢公開索要信件——那個花心人說不定早已經忘記自己和那封信件的事,如果自己提醒他,豈不是自掘墳墓——也沒有辦法憑自己的本事取得,想要找人幫忙,卻沒有一個可以信任的人。族人是不敢吐露的,更別說那些盼著她婚事不成的外人。就在婚期一天天接近,不得不遠嫁他鄉的她心裏越來越焦急的時候,她無意中看見了三個外鄉來客。


    地狼、山鬼和畢方,真是從沒見過的奇怪組合。可是她知道凡是這些四海流浪的妖怪,或多或少總有幾分本事,不然怎麼能活著走到這裏?知道他們想要進入萯山,她便找上他們,提出了這樣一筆交易。


    這種偷雞摸狗的事對劉地來說根本是家常便飯,果然沒出幾天便跟猩猩這樣大鬧了一場,說不定對方根本就沒留意到自己在火災中少了一封書信,即使留意到了,也隻會以為是在火中焚毀罷了。事情辦得妥妥當當,雙方也各自順利拿到了想要的東西。


    不過經過這麼一鬧,這個地方也待不下去了,劉地在火兒的叫聲中笑嘻嘻地說:“餓了就會大叫大嚷,看看我是怎麼弄吃的!”


    “還不是因為你不讓我弄好吃的東西吃!還不是因為你!”火兒在劉地的頭上跳來跳去,把他的頭發弄得一團亂。


    “瑰兒,還想不想幫周影……”劉地話音剛落,瑰兒已經伸手把火兒從他頭上捉了下去。


    “瑰兒,你也向著劉地,我要回去告訴周影你們合夥欺負我……”


    在火兒的嚎叫聲中,劉地瀟灑地走向了山腳的田地。


    “地瓜和馬鈴薯,地瓜和馬鈴薯……烤著吃啊燉著吃,加上肉片當佐料……啦啦啦……”一個黑影在田地中上下翻騰著,口中還哼著奇怪的小調,不一會兒,在他經過的地方就堆了許多挖出來的地瓜。


    “火兒,來,來,烤一下,可別都烤了啊,剩下的帶在路上當乾糧。”劉地從地下冒出頭來對火兒招手。


    火兒眼都沒睜,便是一道火浪對著劉地噴射而去。劉地早有準備,在被燒到之前便縮回地底下,周圍的莊稼頓時燒了起來。


    “我說過一百次了,我討厭蔬菜!”火兒憤怒地叫。


    “有東西吃就不錯了,你們什麼都不管,隻累我一個人,還不停抱怨。”劉地從地下跳出來說。


    瑰兒把地上地瓜收起來,白了劉地一眼:“是誰在幫你們做飯啊?還敢這麼說。”


    “我不吃蔬菜!不吃蔬菜!”火兒在他們頭頂上飛來飛去。


    “小偷!抓小偷!”一個尖銳的聲音傳來,“天啊,他們偷了東西還放火燒莊稼!抓住他們!”


    隨著他的叫聲,四麵八方都有人影跑了過來;劉地抓住瑰兒撒腿就跑。火兒不甘心地掃了追來的人們一眼,悻悻地跟了上去。當追兵趕到田地中時,三個小偷早已逃之夭夭。


    大家氣憤不已,各自在田地裏巡視著,施展法術將火撲熄。旅人們走累了、走餓了在地頭歇歇,自己從田裏弄些東西吃也是常有的事,田地的主人根本不會介意,可是沒見過這麼無恥的,不隻席卷了半畝地的收成,臨走前還放了一把火。


    “又是那個外來的地狼和畢方!剛剛燒了猩猩的家的那個!”


    “哪裏來的這些混蛋!抓住他們!”


    “流氓、小偷,站住!”


    “以後別讓我們再看見你們!你們這些強盜!”


    “……”


    失主們的怒吼當然傳不到這幾個盜竊者的耳中,因為他們已經逃得很遠了。


    “烤呀嘛烤地瓜呀,烤呀嘛烤地瓜……”不得不承認,火兒的燒烤技術絕對是一流的,即使主要目的是針對劉地,但還是把地瓜烤得鬆軟香甜,十分可口。劉地一手拿著一塊,邊走邊吃,繼續哼著他那刺耳的小曲;瑰兒雖然不願意吃“贓物”,可是既然失主都“沒有”計較,她就不再那麼堅持原則,也大口大口地吃得香甜。隻有火兒氣哼哼地飛著:“我再說一次,我不吃蔬菜,我要回去跟影說,你們虐待我,不給我吃飯!”


    “不吃正好!省下來的我吃,你一個吃的比我們兩個加起來都多!”劉地毫無愛護兒童的美德,含著燙嘴的地瓜,不停地吧嗒著嘴說。


    “我烤的憑什麼我不吃!給我拿過來!”火兒拍他一翅膀,搶走了他手裏的那塊。


    打打鬧鬧中,他們填飽了肚子,也走到了萯山腳下。在幾個雄壯的巡山神兵淩厲的目光注視下,劉地一邊把手上的灰漬、瓜瓤往身邊的樹上亂抹,一邊取出那個女子給他們的東西——一麵小小的令牌,在那些巡山的士兵眼前一晃。


    巡山神兵們看看令牌,再看看劉地他們,雖然對這一行人的形跡有著頗多懷疑,但還是依照著自己的職責,接受了令牌示意他們可以通過。


    劉地一揮手,瑰兒和火兒跟著他大搖大擺地走了過去。


    在身後的士兵手中,那個令牌已經化作熒光消失,隻聽見那個士兵似乎在自言自語:“又是那家發出來了。真是的,少主人到底是看上了那家哪點好?非要跟他們結親。看看他們家的這種朋友,就知道是不怎麼樣的人家。”


    “就是啊,那個女人我也見過,要模樣沒模樣,要本事沒本事,少主人到底看上她哪一點……”


    “主人家的事你們也敢多嘴,都給我好好站著。”


    “是……”


    ※※※


    瑰兒在河水中洗過手,用衣襟擦著,站起來向四周眺望。這座山上沒多少樹木,但隨處可見的嶙峋山石還是擋住了她的視線,使她暫時沒發現出去探路的劉地身影。火兒在一塊岩石的頂端睡覺,此時聞到燒好食物的香味,已經在蠕動著,快醒過來了。


    瑰兒提著長裙往營地邊走去。她本來一路都穿著原來的衣服:t恤、牛仔褲加上登山鞋,可是來到萯山境內後,劉地要求她換上這裏人們常穿的裝束。瑰兒本來就不習慣穿這種齊到腳踝的裙子和薄底布鞋,何況腳底下還有各種“碎石”在打絆,所以她走得有些狼狽,邊走邊用腳重重把那些絆腳石踢飛。


    這些在她腳下打著滾的碎石有的一碧如洗,有的潔白晶瑩,有的光彩奪目,仔細看就會發現那其實都是些美玉翡翠之類的寶石。如果在人間界,把這些石頭當中的任何一塊拿到珠寶店裏,都會成為身價高貴的寵兒。可是在這裏,不但河灘上布滿了這種石頭,在陽光照射下,讓荒蕪的山間到處閃閃點點,根本和普通石頭沒有區別。


    瑰兒回到她用幾塊大塊玉石臨時搭起的鍋灶邊時,火兒已經飛下來,邊用嘴在鍋裏挑肉吃邊問:“地狗還沒回來嗎?”


    瑰兒搖搖頭,又對劉地去的方向眺望起來。


    經過了多日跋涉,他們終於來到了萯山的地界,這裏是萯山最西麵的一列山脈,叫作和山,從這裏到青要之山還要經過宜蘇山與魏山,看起來似乎比東邊的敖岸山過去要遠得多,但是他們在劉地的建議下還是走了這條路線。因為敖岸山是神熏池的居所,與那位嚴厲的神人相比,居住在和山的神泰逢的性情要隨和得多;他們這個由山鬼、地狼、畢方組成的奇怪小團隊,也許更容易通過這裏。


    可是不論傳說中泰逢的脾氣有多好,這裏畢竟還是神的居所,低等的妖怪擅自進入神的居所,本身就已經是極不尊重的事了,如果不小心觸怒了大神、甚至他的巡山神兵,都不是好玩的事。所以他們抱著盡量小心的心態,剛一踏入河山範圍便停了下來,試探性地在這裏紮營,如果神不歡迎他們進入,在邊界被發現總比進入山中才被發現來得好些。


    劉地留下瑰兒煮飯和看住火兒之後,獨自去了前方探路,本來是說好看看附近的情況就回來,可是現在飯都做好了,還是沒見到他的影子。


    “不是被神仙吃了吧?”瑰兒托著腮,坐在那裏自言自語,“可是身為神人,應該不至於去吃那麼沒有品味的東西吧?還是遇到什麼美麗的仙女,就色迷迷地跟著人家走了……”


    來到異界後,他們一路上不知經曆了多少凶險,幸虧有劉地曾經遍曆十洲的經曆和火兒還過得去的實力,他們總算有驚無險地到達這裏。可是瑰兒知道,最艱難的旅程才剛開始。


    與之前走過的地方不同,萯山地界是神的居所,她再也無法用山鬼的身分與這裏的山神套交情,也無法讓火兒偽裝成神、魔、仙的靈獸進行恐嚇,就連劉地那一肚子詭計也恐怕派不上用場了。而在這裏會遇見什麼,他們連半點概念都沒有。


    吉神泰逢是位和善的神人,如果他們能僥幸過了他這一關,接下來還要經過兩座大山才能達到青要之山。那兩座山中雖然沒有知名的神人,可是不知有多少妖怪異獸隱居在那裏——說不定還有仙人靈獸,能與神人們鄰山而居,估計也不會是一般角色。等渡過這些險阻到達青要山之後,又要如何去尋找帝下之都的方位?又怎麼過得了武羅神的看守取得神藥呢?想到這些,心中真是一片茫然。


    吃飽了的火兒跳到她的膝蓋上,不知道咕噥了一句什麼,就再次進入了夢鄉。這個本來一天要睡十幾個鍾頭的孩子,來到異界之後,就因為忙著趕路而始終睡眠不足,因此隻要一有機會就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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