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時候開始,這些記憶都從你的腦子裏複活了?你不肯說的那些轉世經曆,是因為真的不記得呢,還是因為你不願意記得?”劉地的表情還是那麽吊兒郎當,可是他問出的話卻越來越讓薛瞳不安。


    “比剛才這些還悲慘的記憶啊……你真是可憐……”劉地這麽說著,利用身高居高臨下逼近薛瞳。


    薛瞳看著那張越來越大的臉孔,忿忿地說:“我不需要同情!”


    “是啊,是啊……但是很不容易吧?發現自己每一生都過不好的原因,其實是有個妖怪在背後搞鬼,反正隻要你不跟他走,他就保證你怎麽轉世都過不到好日子,可要是跟他走了,那個變態色情狂還不知道會怎麽折磨你,是這樣吧?明明知道了原因,卻沒有辦法掙脫,隻能一世又一世地看著那個道士出現,然後你還算不錯的生活就會變的一團糟……”


    薛瞳不得不承認,這個劉地雖然很討厭,可是他說話卻很準。那種生活真的不是一般糟,從還是嬰兒、還是幼兒的時候,就知道自己的人生將會受到別人影響,就知道不論自己怎樣生活,一隻魔手還是會在背後把一切打亂。自己的人生在一出生的時候就注定了要悲慘地度過,然後再次輪回,再次重複前世的悲慘。


    有時候薛瞳寧願自己沒有保有前世的記憶,那樣至少在新的一世當中,她的童年還能快樂一些,她還能對人生有些憧憬。可是沒有這一切了,快樂也好、人生的規劃和憧憬也好,從好幾次的前生開始就都沒有了。剛開始,薛瞳對那個道士充滿了恐懼,可是即使她再害怕,也不會影響對方的出現。漸漸地,她的心裏開始出現了憎恨。


    她想要為自己,為那些前生的自己報仇,她想要切斷那個道士和自己的關係。她知道,即使在某一次轉生之後,那個道士不再出現,自己也不可能過平靜的生活,因為自己活在對他的恐懼之中,會每一天、每一日提心吊膽著,等著他會從什麽角落中冒出來,然後肆意把自己的生活弄成地獄,那種等待的恐懼,已經足夠使一個人的一生像地獄一樣了。


    薛瞳無數次在心裏計劃過讓噩夢消失的方法,那就是殺了那個道士。


    殺了他,讓他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這個念頭從生出的那一刻開始,就在薛瞳的心底深深紮下了根。


    開始的時候,她還隻是偷偷地這樣幻想,畢竟她自己很清楚,憑著自己的能力,怎麽可能殺得了一個神通廣大的妖怪?但是這種念頭不會因為自知之明而消減,反而隨著她的一次次轉生而越發地清晰。要是能夠殺了那個道人,自己的人生就會變得完整而正常了,要是能殺了他……


    薛瞳看到一線生機,是從十幾年前,她被鬼差們帶領著,要去進行新的一次投胎開始的。


    那一次,薛瞳一到達陽間就看到了那個道士。他現在出現得越來越早了,竟然從投胎路上就賄賂了鬼差,開始一路跟著。當時的薛瞳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在明明知道不可能逃脫的情況下,竟然趁著那兩個鬼差不注意時,從他們身邊溜走了。


    她清楚知道,自己很快就會被找回去,可是被壓抑了很久的心情還是忍不住爆發出來,用這樣微不足道的方式來反抗一下。可是就在她的逃亡路上,卻遇到了另一個鬼魂。那是個像她一樣,也在等待去投胎的鬼魂。隻不過那個鬼魂是被一個妖怪帶領著。


    薛瞳偷偷地跟著,聽了那兩個妖怪的對話——也許因為是一個就要投胎的鬼魂,擺明了什麽事情都是要馬上遺忘的,所以說話時根本沒有在意她。


    薛瞳不明白,為什麽同樣是鬼魂,彼此境遇相差那麽多。


    自己是在沒有轉生之前,就開始有一個妖怪在等著算計自己、折磨自己。而那個鬼魂卻是在沒有轉生機會的情況下,還有妖怪在不畏地府律條地為她策劃,不僅僅為她選好了轉生的人家,連出生後怎麽保護她的事情,都預先計劃周詳。


    剛開始時,薛瞳隻是覺得自己的命運為什麽如此不堪,在那裏怨天尤人,直到見了那個道士跟蹤而來,在那兩個妖怪麵前唯唯諾諾的樣子,才意識到原來他怕他們。


    他也不是無所不能的,他怕眼前這兩個妖怪。自己雖然對付不了他,可是其他妖怪比他厲害,能夠對付得了他的大有人在。


    就在那個時候,薛瞳為自己計劃了新的一生的複仇計劃。


    她牢牢記住了那個鬼魂要被妖怪們安排去投胎的地方,並且在她確切地打聽到這個女孩的情況之後,有意地和她考了同一所大學、選擇了同一個係,並且更幸運的是,她們被分到了同一個寢室。


    薛瞳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張倩居然是一個沒有什麽朋友的人,在她看來,這個被小心嗬護進入輪回的女孩,應該是那種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的境遇才對,畢竟那樣安全可靠的保鏢就隱藏在她身邊,她有什麽願望是不能實現的呢?


    不過這樣也好,這讓薛瞳很容易就成了張倩的朋友,然後,那個道士果然冒出來了,又來說他那一套什麽不要被紅塵迷了心竅的鬼話。


    薛瞳按照慣例拒絕了他,然後,他的種種詭計就開始出現了。


    道士的手段,曆來總是先從薛瞳身邊親近的人開始的,這一生的薛瞳由於有意為之,所以並沒有什麽親人——她不忍心讓親生父母受到連累,在五歲那年就離家出走,然後一直有意地輾轉在各個養父母家裏,不讓自己和任何一家人產生深厚的感情——她十幾年來的刻意經營,使得她身邊最親近的,現在就隻有她的“朋友”了。


    於是,道士就對她的朋友下了手。


    這是唯一一次,薛瞳是用欣喜的態度去接受這些陷害,因為她知道,隨著道士的行為變本加厲,隨著他對張倩的威脅加劇,那個隱藏在張倩身後的妖怪,總有一天會跳出來與他對上的。要是那個妖怪贏了,也就算是為薛瞳報了仇;要是那個妖怪輸了,薛瞳也沒什麽損失——她的人生本來就是毫無希望的,不是嗎?


    可是當劉地真的站在她麵前之後,薛瞳忽然意識到,這個妖怪雖然很關心張倩,可他不是傻子,不會輕易讓人擺布的。他要在道士的手下保護張倩,有的是別的方法,甚至可以去和那個道士達成個共識什麽的——畢竟他們都是妖怪,一切都好商量吧?那麽他會不會把自己保有前世記憶的事告訴那個道士呢?現在看來,這似乎是自己唯一的“武器”了,要是再被那個道士知道了,自己……


    (為什麽隻想著讓那個道士去找張倩就可以了,卻忘了這個叫劉地的妖怪憑什麽要按照自己的設想行事。他是妖怪啊,和那個道士一樣,神通廣大又可以不按照規矩行事的妖怪,他想要保護張倩,有的是辦法,比如說殺了自己這個災禍的根源……)


    想到這些,薛瞳感到自己身上冒出了冷汗,不知不覺中把裏麵的衣服都濕透了。


    劉地看著她的神色變化,知道她還沒笨到無可救藥,於是嬉皮笑臉地問:“那麽美女,你準備給我什麽報酬呢?”


    “你、你……”(這是什麽意思?是說他有可能幫助自己嗎?但是自己必須付出代價。)看著劉地那副色迷迷的樣子,薛瞳咬牙問:“你要我做什麽都可以,隻要你能幫我!”


    “嗬嗬嗬嗬……美女……”


    聽著這讓人感到全身發冷的陰險笑聲,薛瞳忽然覺得有些後悔剛才的決定。


    不過劉地竟沒有乘勝追擊的意思,反而是揮了揮手,然後就那樣消失了。


    “喂,你等一下……喂……你好歹先去看看張倩啊,說不定……”可是劉地早就沒有了蹤影,薛瞳的話也隻是說給了空氣聽而已。


    薛瞳歎了口氣,盯著眼前那個妖怪剛才站的地方,發了一會兒呆,然後就拖著腳步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類。”


    道人打量著昏倒在地的張倩,露出了十分驚訝的神色,自言自語著。


    就在張倩昏過去的那一瞬間,道人招來的孤魂野鬼忽然就像被什麽東西嚇到了一樣,不等道人遣散,就四散逃逸而去。道人剛開始還以為,是那個暗中保護張倩的妖怪留下了什麽護身法寶之類的為她驅走了鬼魂們,可是走近之後才發現,根本不是這麽一回事。


    就在張倩失去意識的同時,在她身上,忽然出現了兩道盤旋著的氣息。


    一黑一黃兩條氣脈在她身上往來回旋,時而相融,時而分散,時而變化出遊龍般的形態;道人稍一靠前,這兩股氣息便如同有靈性一樣,對他“張口欲咬”。


    “鬼氣?仙氣?”


    道士對這兩股氣息倒不陌生。那道黑氣,一般在厲鬼的身上比較常見,道行越深的厲鬼,這種氣息就越是濃烈。道人這些年在人世間飄蕩,也做過一些除鬼救人的事情,可是他見過最厲害的厲鬼,也沒有眼前這個少女身上的鬼氣來得強烈。一般來說,要是人類被這樣的鬼氣纏上,早應該沒命了吧?可是眼前這道鬼氣,卻一副在保護這個少女的樣子。


    另外一道黃色的氣息,與陰森森的鬼氣相比,顯得是那樣溫暖、寬和,甚至令感受到的人不由自主地產生一股敬畏。那種氣息雖然被叫做仙氣,其實也不是仙人的氣息,而是對那些快要成仙的修煉者的敬稱而已,道人以前曾在他師父身上體會過。


    道人從來沒見過,也沒想過這樣的兩種氣息可以融合在一個人身上。


    這個女孩的前世到底有什麽樣的緣法?


    那道仙氣或許可以解釋作這個女子前世是個已經渡了天劫、飛升在即的地仙,但不知出於什麽倒黴之故,又入世投胎了。可是仙靈之氣依舊護著她的三魂七魄,地府也拿這種狀況沒辦法,沒有能力把這種氣息奪走,隻能任由她帶著投胎轉世。反正這樣的人物轉世後,多半還是要繼續他們的修行,地府的規矩總是對修行者們放得寬鬆些。


    可是另一道卻是鬼氣,這又要怎麽解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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