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村子裏並沒有獵人,所以張二狗的到來很受歡迎,那個常常與他交易的曹大遠遠看見他到了門口,已經迎了出來:“韓小哥,又來賣皮子了。”


    張二狗擔心府依舊在追捕他們兄弟,所以不敢說出自己的姓名,一向謊稱自己姓韓(他們兄弟母親姓韓)。他衝曹大點點頭:“曹大叔,這是這次的貨色您看看。上次請您幫忙準備的東西……”


    “都有了,都有了……二丫頭,快把東西給韓小哥拿出來看看行不行。”


    隨著他的話,一個與張二狗年紀相仿的女孩子跑了出來,看了看張二狗,脆生生地答應了,又跑進屋裏,不一會兒抱出了一些糧食、棉衣之類的東西。最後她拿著一件新做的棉衣,臉紅紅地對張二狗說:“韓大哥,這,這是我特別為你做的,你試試合身不……這,這可是我爹讓我給你做的,不是我自己要做的。”最後這句欲蓋彌彰的話讓曹大哈哈大笑了起來。


    張二狗此時才十四歲,他對人自稱十五。農家的孩子,十四、五歲也就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張二狗相貌秀美,氣質也不象一般的農家子弟,而且更具備了農家人看重的“能幹”這一項長處,曹二姐對他倒是頗有些意思。


    曹大對於女兒的心思不但沒有阻止,反而對張二狗在心中衡量了良久。這個少年隻有一個父親——張二狗為了不讓人懷疑,對外謊稱自己家中隻有父親,長兄如父,其他在他心目中,張大狗與他而言確實象父親一樣——而且聽說還身體有病,深山老林的,也許挨不了幾年了,這對隻有三個女兒的曹大來說是很有吸引力的,何況這個少年又機靈能幹,一定是個持家的好手。如果他肯入贅的話,倒是可以考慮把二丫頭嫁給他。


    張二狗當然不知道這對父女心裏的算盤,他終於沒有好意思當著曹家父女的麵試那件衣服,把它和別的棉衣一起放在了背筐中。翻看了一下他為哥哥買的一些滋補品,滿意地點著頭。他到現在還是認為張大狗的異樣是由於傷病造成的,可是張大狗就是不肯吃藥,一年來的努力之下,也隻是讓他吃熟食而已。隻是每次抓到獵物,血他照樣還是要吸幹,張二狗隻好多買些滋養品和藥物一起摻雜在肉粥裏,希望哥哥多吃一點,早些恢複健康。這幾年來哥哥把自己養的又高又壯,他自己卻瘦得皮包骨頭了。想到哥哥的樣子,張二狗就一陣心疼。


    “韓小哥,開了春我想去拜訪一下你爹行嗎?”曹大把旱煙袋在籬笆上敲敲,笑嘻嘻的問。


    “啊?”張二狗不解地抬起頭。


    曹大笑嗬嗬地說:“我想去看看你爹,談談子女們的事,嗬嗬嗬嗬……”他這就是明確地表示了要上門提親的意思了,曹二姐連忙捂著臉跑進了屋裏。


    張二狗心裏卻首先想到了自己家的實際情況,手足無措地說:“嗯,嗯,到時候再說,到時候再說……”他慌慌張張地逃了出去,沒走幾步又回來取他忘了拿走的東西。曹大看著他的背影大笑了起來。等到張二狗的背影消失,曹二姐才從屋裏出來,凝視著他的背影,玩弄著自己的發辮,臉頰泛紅,不知道在想什麽。


    ※※※


    “哥,你說咱們家裏要是有個女人,會不會好一點?”張二狗做好飯擺上桌後向張大狗紅著臉問。


    他幾番思考,覺得如果家裏有個女人收拾做飯的話,自己就可以跟著哥哥去打獵,減輕一些哥哥的負擔。而且洗衣做飯、縫縫補補這些事女人做總比自己好些,也可以更好地照顧哥哥。雖然對於娶媳婦這樣的事在今天之前他想也沒想過,可是思來想去,心裏開始覺得也許在旁邊加蓋一間小屋,迎來一位賢惠的女人,並不是一件不好的事。


    張大狗抬頭,喉嚨中發出一陣咕嚕聲,聽不出他是表示讚賞還是反對。


    推開飯碗,張大狗打開屋門走出去,對著無星無月的黑夜深吸口氣,發出一聲舒意的咆哮。對他而言,陽光灸熱的白天就象是一場漫長的拷問,隻有夜晚才是屬於他的天地。他伸展四肢,骨骼間發出“哢哢”的聲響,整個人看起來都頓時高大了一圈。


    “哥,等會我也跟你去。”張二狗揮舞著新買的弓箭,獵刀跳了出來。他最近苦練射術刀法(因為沒有人教,也隻是自己對著山雞野獸胡亂揮舞而已),就是希望可以與哥哥並肩做戰,一起去獵殺那些凶惡的野獸。


    張大狗看著他,嘴唇蠕動著,艱難地吐出一個字“不”。


    “哥,你就讓我去吧,我已經長大了!”張二狗知道哥哥一心想保護自己,可是他也很想成為獨擋一麵的男子漢,不能一直被哥哥護在身子低下。


    “不,許,來。”張大狗一字一字艱難地吐完這幾個字,然後轉身就走。他的速度在黑夜中是那麽的快捷,張二狗剛追了幾步,他的身影便已經消失在茫茫的樹林之中。張二狗無奈地跺著腳,可是居住了這麽久他很清楚黑夜的山林的危險性,所以不敢獨自追入林子中,隻好悻悻地走回去。


    小屋中,張二狗挑燈與一件舊衣服奮戰著。衣服雖然已經是千瘡百孔了,可是總覺得再補補還能穿一陣子,所以他一次又一次的縫補著。隻是一個大男人(他自己這麽認為)實在不適合做針線,這不,手指頭又被紮了一下冒出了血珠。他把手指含在嘴裏吮吸著,心中的念頭又轉到了“那件事”上。如果迎接一個女人回來的話,倒是可以幫上兄弟倆不少忙。


    曹家的那個女孩說是和自己同齡,其實是大了自己一歲,雖然並不美麗,但是健康能幹,是村子理家的好手……他的思路不知不覺得開始沿著這個想法一直漫延開去,漸漸地開始不聽所雲,意馬心猿,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腦子裏在咕嘟著什麽想法,手中的活計更是早就放下了。


    “砰砰”,門口傳來輕輕的敲擊聲。


    ※※※


    正陷於胡思亂想中的張二狗好不容易收回紛亂的思維,呆呆看了一眼門口。


    門板上又傳來“砰砰”兩聲。


    “哥?”張二狗試探地問。


    張大狗一般不會這麽早回來,他回來時一般也不會敲門,而是會一手抱著獵物,用肩膀重重地撞擊門板,使門板發出沉悶的一聲。然後在張二狗吆喝著:“哥,你回來了!”的聲音中停止撞擊。他的力氣那麽大,以至於張二狗常常會擔心,會不會有一天門板也會被哥哥撞破。


    張二狗問了一聲,門外沒有聲響,他心生警惕,抓過桌子上的獵刀拿著又問:“誰?”


    過了半晌,門外傳來一個嬌滴滴怯生生地聲音:“小哥兒,我是個在林子裏迷了路的人,你能不能行行好,讓我進屋裏住一夜,這林子裏是什麽野獸都有,我實在太害怕了。”


    原來是個女人,張二狗下意識地便想伸手去拉門,可是馬上又停在了門邊。深更半夜,深山老林,方圓數十裏沒有人煙的地方,怎麽會突然出現一個女人敲門?迷路?她一個人跑到這虎狼出沒的山裏來幹什麽?怎麽會在這裏迷路?


    張二狗年紀雖小,卻不是個容易輕信的人,站在門後說:“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方便,請你等等我哥哥回來再說吧。”


    “小哥兒,難道你要見死不救?”門外的女子似乎急了,用力拍了幾下門,帶著哭腔說:“這裏都是吃人的野獸啊,你要等著,不就是要我等死嗎?你忍心看我一個小女子死在你的門口,你卻不伸出拉一把嗎?小哥兒,救人一命勝似七級浮屠,小哥兒,你行行好,不要見死不救……”


    張二狗聽著她的聲音,心裏也覺得自己身為一個大男人不應該讓一個女人在外麵擔驚受怕。可是對於外麵的女子他畢竟還是不敢相信,畢竟在這樣的深山這中,什麽樣的怪物都可能出現。張二狗就曾經親眼看見過一隻在樹蔭下睡覺的白免,在張二狗慢慢走近,想要“收獲”這頓可口的美食時,白兔突然化作一個白衣男子站了起來。抬手把目瞪口呆的張二狗一把推倒,拍打著身上的灰土草葉揚長而去。也曾經看見過一個女子站在樹下掩麵而泣,走近後卻是古樹上長著一張人臉而已。更曾經看見一隻麋鹿捕食老虎的恐怖場景。


    有過這樣的經曆的張二狗,當然不會天真的以為這山林中的危險僅僅來自那些虎豹狼而已。所以他對這個不應該出現在森林中的女子也是一百二十個不相信。他手中緊緊握著獵刀,準備外麵的人一旦想要闖進來,他躲在門後就是一刀。


    門外的女子還在苦苦哀求著,聲淚俱下地訴說她有多麽害怕,多麽無助。聽著她孱弱的哭泣聲,張二狗也幾度覺得自己的心腸太硬了,居然會做出見死不救的事情來。可是理智很快就戰勝了一時衝動,他還是堅持著不肯鬆懈。


    女子在門外乞求一陣,哭一陣,已經過了大半個時辰。聽得出來她的聲音已經沙啞、虛弱了很多,這麽冷的天氣,隻是一個弱女子的話,不用什麽野獸,僅僅是一夜的嚴寒就足以要了她的命了。


    就在張二狗的心中極為矛盾,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遠處隱隱傳來了野獸的嚎叫。開始還隻是在林中被風聲遠遠送來,後來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慢慢接近了這座林中木屋。


    是狼群,已經在這裏住了近一年的張二狗一聽就知道這是狼的長嚎。


    這種動物平時還好對付,但是到冬天,食物越來越難尋覓之時,原本單獨出沒的狼就會集合成群體,一般是二十幾隻一個團隊在山林中縱橫往來,這樣的成群餓狼極為可怕,即使是大熊如果不慎,也會被它們一擁而上撕成碎片。


    張二狗不明白狼群為什麽會來木屋這邊,自從兩兄弟在這裏住下之後,張二狗已經很久沒有看見過大膽的野獸到這附近來了。可能是由於怕了張大狗的瘋狂捕食,也許是那些野獸似乎也本能地恐懼力大無窮的張大狗,不管他的外表是多麽的幹瘦衰弱,搖搖欲墜,反正野獸就是怕他,從來不靠近這裏,不過從張大狗獵殺的野獸數量來說,它們的害怕並不是沒有理由的,這也就是張二狗開始為什麽讓那個女人在外麵等著的原因,可是現在,他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了。


    “狼哪……狼……有狼……”女人的聲音尖利起來,用力拍著門:“狼來了,狼來了,救命啊……救命……”她的指甲在門上發出吱吱的抓撓聲,可見她是用了大麽大的力氣在拍著眼前這道可以救命的門。


    隨著狼叫聲的接近,張二狗再也顧不上別的了,手忙腳亂地打開門,一把把門口的女子拉進來,再重重把門關上。因為就在開門的這一刹拿,他已經看見一群不下三十隻的、眼冒幽光的餓狼正伸著紅紅的舌頭,小跑著到達了距離小屋不到十步的地方。


    它們撲上來的話會不會把木門撞碎?張二狗的擔心地這麽想著,哥哥不在,自己就應該保護自己,還有要保護剛才獲救的那個女人。他這麽想著,一手抓過獵刀,一手抓過頂門棍,對身後的女人說:“你別怕,要是狼群闖進來,我就擋在前麵跟它們拚了,我,我哥哥就快回來了。”他對於自己的能力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所以把哥哥推了出來,隻要哥哥一回來,這些餓狼必然會狼狽逃竄的。


    “小哥兒,你的心腸倒是好。”女子輕輕地走到張二狗的身後說。她吐氣如蘭,弄得張二狗的脖頸癢癢的,那傳來的陣陣幽香更是令他的心裏也象有什麽東西在輕輕抓撓。


    “小哥兒,你為什麽不回頭看我啊?”女子有些嬌嗔地聲音說。


    “外,外,外麵有,有狼……”張二狗結結巴巴地說。


    “難道狼比我好看不成?”女子的聲音更加地溫柔了,化作了一抹輕輕的春風一樣,鑽進了張二狗的耳朵。


    張二狗回過頭,蠕動著嘴唇想說什麽,卻什麽也沒有說出口,隻是把手中的東西都掉在了地上。他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女子,目光越來越迷茫,終於連最後的一抹靈智都失去了,隻剩了對眼前這個美麗的女子的常常迷戀。


    “居然在我連用兩次的法術後才中招,不愧是與僵屍住在一起,卻沒有被吃掉的人。”女子“咯咯”地笑著,“還是我的運氣好,一下子就找到這麽可口的‘東西’,小家夥,來,讓姐姐嚐嚐你的味道怎麽樣……”說著她舒展雙臂摟住了張二狗,另一隻手開始除下自己以及少年的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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