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格對南羽十分的崇拜,那種崇拜已經遠遠超出了弟子對老師的崇敬之情。其中雖然也摻雜著作為低級的僵屍對於高等僵屍的懾服之情,但是更多的還是感激和敬重。尤其是師父那許多的本事才藝,張格越是學不會,就越是覺得師父猶如天人一般,對自己的天資愚笨也就特別的懊惱,今天跟著師父從外地回來,又在跟張義絮叨著這些事情。


    張義坐著笑聽著。


    這些年來,張格雖然還是沒有正式的承認自己這個弟弟,可是兩人作為師兄弟之間的感情很好,張格有什麽心事都願意跟張義說,他相信張義比自己聰明,所以總央求著張義幫他拿主意。


    張義知道,張格至今不承認自己這個弟弟,其實是因為季野草的死,有個心結解不開,反正看到哥哥恢複了正常,人也精神了很多,張義也就沒有別的要求了。


    “你說我怎麽會這麽笨呢,師父在那裏高興的吟詩,我卻根本就聽不懂她在說什麽,真是壞了師父的興致啊……”


    “師父和那個妖怪鬥法的時候,我整個人都嚇呆了——你不知道,那個妖怪吃了很多人啊,骨頭都堆在洞裏,白森森的骨頭,黑洞洞的眼洞就好像在看著我……我真的嚇壞了,結果都不知道師父是什麽時候製伏那個妖怪的!”


    哥哥大概想不到,隻差一點,他自己就要變成那種在山洞中堆滿白骨的妖怪了吧?


    想到這些,張義不禁笑得更燦爛了。


    “你還笑,你還笑!倒是幫我想想辦法,讓我能變聰明起來啊!”張格點著他的額頭抱怨。


    張義幹脆笑出聲來:“哥,你叫我幫你想辦法,你倒幫幫我才是真的。我學了五年,一個符咒都畫不出來,別說其他什麽法術、劍法了。師父出門都是帶著你,我一次都沒出去過呢,你還來抱怨……”


    他這麽一說,張格果然馬上忘記了自己的煩惱,一心一意的為張義打算起來:“要不然,下次師父要帶我出門的時候,咱們一起跟師父說……”


    他們兩兄弟正在屋裏說話,一張符紙從窗口飛了進來,上麵是南羽寫的幾個字:來一下。見師父召喚,兩兄弟急忙站起來走出門去。


    南羽正坐在屋裏,見他們進來,隻是淡淡地說:“這裏有一封信,你們幫我送去——你們兄弟倆一起去罷,早去早回。”


    送信?


    張格接過信件一看,上麵的地址卻是遠在千裏之外:“師父,這是……”


    “給一個老朋友的信件罷了,你們兩個一起去,就當作遊山玩水,也讓義兒出門見識見識。”南羽露出微笑。


    正在商量著怎麽能讓師父同意兩兄弟一起出門,沒想到師父就安排了這麽一件事下來。隻是師父不去,隻有兄弟二人去嗎?想到這裏張格略微的有些畏縮。


    “隻是送封信而已,又不是要你們去和什麽人爭鬥。格兒,你出門的次數多些,好好照顧你弟弟,去準備行李罷。”


    張格和張義一起退出來,相視笑了起來。


    張義自從來到道觀,就再也沒有離開過一步,五年了,說他不想出去走走看看那是假的。所以他很興奮的準備著出門要帶的東西,什麽吃得穿的鞋子雨傘的帶了一大堆,倒是張格跟著南羽出過幾趟門,對於出去沒有那麽熱切,但是能和張義一起出門,而且這次又沒有什麽爭鬥等著他,叫他心裏非常高興。


    兩兄弟前腳一走,南羽後腳便跟了出去。


    ※※※


    張氏兄弟走了日夜兼程的半個月,才到達了他們的目的地。


    他們這次出門本來就沒有什麽事情,南羽要他們送的更不是什麽急件。按照張義的打算,是想要趁機跟哥哥在外麵一路遊玩一番,可是張格卻堅決不同意,有師父的任務在身怎麽還能想著玩?自然是要先把信送到了再說。他也不管信急與不急,拉著張義緊趕慢趕地走。


    張義看著眼前的山林,心裏忽然生出了說不出的感覺——師父要他們來送信的地方,竟然是這裏嗎?難道這位收信人胡先生,就是……


    張格沒有他那麽多的想頭,帶著一點興奮說:“可算是到了,師弟,呆會見了師父的朋友還是你來開口,我笨嘴笨舌的,別說出讓人笑話的話來,丟了師父的麵子。”


    張義張張嘴,什麽也沒有說。


    山中樹木茂盛,無路可行,所以兩兄弟走得很慢。張義低著頭邊走邊尋思,師父為什麽忽然要自己和哥哥到這裏來?難道師父有什麽深意?看著漸漸熟悉起來的山中景色,張義的心情越來越複雜,許多的往事湧上心頭來。側眼看看張格,卻若無其事的走著,看起來對於這裏的景象是毫無印象了。


    張格知道張義的身手不好,搶著走在前麵,不時地把擋路的樹枝、藤蔓扭斷讓張義通過。


    哥哥雖然想不起來自己這個弟弟,可是能像現在這樣師兄弟相稱,相親相愛,不也很好嗎。張義沉浸在回憶之中,恍恍惚惚的,好像回到了從前,就在這片山林中,兄弟倆人相依為命,打獵為生……


    “呦爾呦爾吆……呦爾呦爾吆……”一陣歌聲從林中傳出來,唱歌的人雖然不成曲調,但是那種悠然高興的情緒還是聽得出來的。聽到唱歌的人距離這邊不遠,張義就想要過去看看,可是張格除了師父的吩咐對別的事情沒興趣,在旁邊催著他快點走。


    兩兄弟走遠之後,那個唱著歌的人也走到了這邊,他撥開樹叢看看,自言自語:“剛才明明聽見有人說話來著……”四下看看沒看到人影,便又唱著歌繼續他的路程。今天師父忽然要他去給自己的前生掃墓,雖然這個吩咐有些奇怪,可是能夠逃避半天的修煉,他還是很高興的。


    “呦爾呦爾吆……呦爾呦爾吆……山上跑來許多小白兔……”這個男子的歌聲又在林子中回蕩起來,隻是張氏兄弟已經走得遠了,無從聽見。


    ※※※


    胡家的族長還是那樣一副慈祥的麵孔,五年的時光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一點痕跡——也許對於妖怪來說,五年本來就不是一段足以令他們發生改變的歲月。對於張氏兄弟的到來,胡家的人都顯得不冷不淡的,就連那位老族長也沒說什麽多餘的話,接到信就讓他們離開,連留客的客套都沒有。這使得本來想要詢問點什麽的張義什麽話都沒有機會說出口。


    胡家不留他們住下,卻說族長回信要他們帶回去,又說族長這幾天心情不好,無心提筆,要他們等上幾天再來拿回信。


    張氏兄弟走出胡家大門,看看周圍的茫茫山林,一時呆在那裏。


    張格小聲咕噥:“這是什麽待客之道啊——要是咱們觀中哪個敢這樣,早叫掌門師伯教訓一頓板子了!”


    張義張張嘴,沒說出什麽來。他沒有辦法對看起來一無所知的哥哥說,胡家的人這種態度,很有可能是因為張格以前做的那些事的緣故。


    不知道十七郎怎麽樣了?他的傷勢那麽重,尤其是那隻眼睛,不知道能不能痊愈?十九郎這些年過的好不好?


    還有……


    季大哥……


    當年南羽在收下他們兄弟之後,馬上就把他們帶走了,張義甚至沒來得及為季野草收殮,不知道那些狐狸精們會不會好好的埋葬季大哥?萬一他們……想到狐狸與兔子的正常關係,張義冒出了一身冷汗。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真是虧欠季野草太多了。季野草一直把自己當成弟弟看待,自己卻隻是顧著自己的親哥哥,就連季野草為了自己而死之後,自己竟然和哥哥就這麽一走了之,連他的後事都沒有為他操辦……


    不行,我要去問問胡家的人!


    這樣想著,張義轉身又去敲胡家的門。


    張格連忙拉住他:“你幹什麽啊!我不過是隨口說說,你別真的去為這些事得罪師父的朋友啊!會讓人家說師父教導無方的!”


    張義回頭看著他,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囁嚅了半晌,終究沒有把當年的事情說出來。哥哥已經不記得了,和他說這些有什麽用?也隻能讓他後悔傷心而已。算了……還是自己再想別的辦法打聽吧。


    兩兄弟離開胡家不久,胡家大門就重新打開了,一個少年跳出門檻看著他們的去向,撇著嘴說:“哼,沒義氣的家夥,連問都沒問我們一句。季老兔子知道一定哭死。”


    “是小師叔!季老兔子?你也真敢叫,回頭讓父親聽見,又是一頓板子!”另一個少年慢悠悠地走出大門,在他的頭上敲了一記。


    “反正季老……小師叔脾氣那麽好,他不會生氣的。”先前那個少年一點也不當作一回事,反而興衝衝地問:“咱們是不是也好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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