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說,這樣可不成啊。再有幾十分鍾這兩條腿非得廢了不可。


    我心裏合計:這些老鼠也就是動作快了點。力氣大了點。要說他們能打過我和我手裏這把鐵鍬。實在是還差點。但是此時我居然落到了下風。完全是因為它們從四麵八方咬我。我擋得了這個擋不了那個。


    想到這裏,我心裏有了辦法。狂揮了幾下鐵鍬,退到一個牆角。這樣隻要兩麵迎敵就行。那些老鼠也知道厲害,隻是跳起來稍微示意便遠遠逃開,生怕被我的鐵鍬拍住。


    我身上不再被老鼠撕咬,漸漸定下心來。慢慢覺出了這些老鼠的規律。它們往往兩輛配合,一隻跳起來咬我胸口,若我舉起鐵鍬自救。另隻就迅速得竄到我腿上咬一口。若我不救胸口,揮著鐵鍬防護雙腿。負責佯攻的老鼠就變為實攻,在我胸前狠狠咬上一下。


    這樣的組合有三四隊。我實在防不勝防。等待會力氣用光,再也沒力氣揮動鐵鍬的時候,這些老鼠恐怕會一擁而上……後果實在不堪設想。


    小時候打群架,我逢打必輸。這倒不是因為體質孱弱。而是因為我總是自己麵對一群圍攻者。


    後來我打出了經驗。隻瞅準一個人,別的小孩拳打腳踹我都不理會,隻盯著一個揍,直到打得他爬不起來。然後是第二個。


    此時被老鼠圍攻,我突然想起兒時的經曆來。於是騰出左手,護住脖頸要害。右手單手拿著鐵鍬。看準一隻老鼠,猛地拍下去。


    這隻老鼠料不到我突然會轉守為攻,連忙抱頭鼠竄,向後邊逃去。其餘的老鼠紛紛竄起來,向我身上咬去。


    我身上掛著七八隻老鼠。鼠嘴咬到皮肉裏當真疼痛難忍。我呲牙咧嘴得忍住,毫不理會。三步並作兩步,隻是揮著鐵鍬拍那隻老鼠。


    幾秒鍾的工夫,這隻剛才還囂張跋扈的老鼠就被我杖斃在地上。


    我身上那些老鼠已經咬了我幾斤肉下去了。此時見我消滅了地上的老鼠,轉過頭來對付它們,都紛紛躥下去。


    我顧不得檢查傷勢。打架這東西玩的就是一個氣勢,一鼓作氣的氣勢。


    我又隨即選了一隻老鼠,又是追著它滿屋子跑。一會的工夫。這隻老鼠也被拍成一張鼠餅,貼在地上。


    剩下的老鼠再也不敢上前。紛紛遠遠逃開。驚疑不定得盯著我。


    我辭了呲牙,真疼啊。這時候我身上幾乎沒有一點好皮了。衣服也被撕成條狀掛在身上,被鮮血染紅。


    不滅老鼠,誓不為人。我又揮動鐵鍬想上去。


    這次老鼠們學乖了。紛紛吱吱得叫著爬到房梁上去了。我把鐵鍬舉起來,戳房梁上的老鼠。


    老鼠沒讓我打下來。房頂倒被戳了幾個窟窿。罷了罷了,這房子本來就不結實,再鬧騰就塌了。


    就在我打算放棄,鳴鑼收兵的那一瞬間。眼前兩隻老鼠同時從房梁上蹦下來,一左一右閃電般向我脖頸裏衝過來。


    這兩隻老鼠還沒到跟前,我就覺得一股腥風撲麵。老鼠嘴裏的那些尖利的牙齒還帶著我身上的血絲。此時看來,格外猙獰恐怖。


    我被這突然襲擊嚇出來一身白毛汗。這時候再躲也來不及了。棄卒保車,撒手扔了右手裏的鐵鍬。兩手一手一個,把兩隻老鼠捏住了。


    我見那老鼠在我手裏來回扭動,說不出的惡心。手上加勁,要把它們捏死。


    正在這時候,後脖子一陣生疼。我暗道一聲不好。有老鼠從後邊咬住我了。


    就這麽一分神的工夫。手裏那兩隻剛才還奄奄一息的老鼠突然掙脫束縛跳起來,雙雙咬住我脖頸裏的血管。


    這下真是栽了。咽喉被咬,還有什麽說的。


    我手忙腳亂把脖子裏的老鼠連嘴帶肉撕下來,扔到地上。就覺得一股血柱一竄老高從我脖子裏噴了出來。


    完了,看來真被咬住動脈了。


    我知道動脈破了是什麽後果。


    連忙用手捂著,連滾帶爬想從屋子裏逃出去。此時什麽也顧不上了。那幾隻老鼠在門口擺好了陣勢等著我。


    我奮力在牆上一撞,本來就搖搖欲墜的西廂房被我撞塌了半邊。我身上又是土,又是房上的雜草。跌跌撞撞向大門口跑去。


    我兩隻手都在脖子上捂著,饒是這樣,血還是不住地流下來。從我的指縫裏透出,順著手臂,在地上淌成一溜紅線。


    百忙之中我往西廂房方向望了一眼。看見那幾隻大老鼠遠遠跟了上來。後麵還有十幾隻普通大小的老鼠。


    甚至模模糊糊我還看見,昨天晚上那隻斷了尾巴的母鼠也在其中。


    我覺得好笑:這是一場報複嗎?


    我眯起眼睛,想看清楚點。但是越努力越看不清楚。我心裏明白,這是失血過多的征兆。先是視覺,然後是觸覺,最後是聽覺。


    我回過頭來,跌跌撞撞往大門方向逃去。


    昨天清理雜草的作用展現出來了。我踉踉蹌蹌跑到大門口,居然沒有摔跟頭。


    說是大門口,其實根本沒有門。


    我向街上跑去。街上一個人也沒有。我這才想起來,現在已經是中午了,家家戶戶都在吃午飯。誰有閑工夫在外麵溜達,除了我這麽無聊,在家裏捉老鼠玩。


    我想喊人。但是喉嚨一用力,就會有血噴出來。


    我隻好捂著脖子亂跑,希望遇上幾個人。或者挨家挨戶得用身體撞門。希望把門撞開。


    可是時運不濟了,幹什麽都不順利。我一個人也沒有找到。


    我覺得很累。先是跪倒在了街上,繼而眼皮沉重,想躺一會。


    小時候被一群孩子欺負。不知道是誰用石頭砸破了我的腦袋。他們都被血嚇跑了,留下我躺在河灘上流著血。


    血水流到河裏,慢慢把清澈的河水染紅。那時候,我也如同現在一般。覺得全身一點力氣都沒有。


    我不知道為什麽會想起這些。我回頭看了看我的破房子。原來我隻跑出了十步不到。


    那幾隻老鼠正猙獰的走過來。現在,他們可以從容的咬死我了。


    我恐怕會成為八嬸她們的談資,或者成為媽媽們教育小孩的典故:“你莫要不講衛生。你看看那程大力。整天不講衛生。結果家裏的耗子比狗還大。把他活生生咬死了。”


    我躺在街上,眼睜睜得等死。突然,那幾隻老鼠麵露驚恐,一溜煙得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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