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消息, 大消息,驚天大消息——”


    “西戎歸順大興的談會上,羯族撕毀盟約, 斬殺西戎王, 重傷太子殿下, 現已逃匿,不知所蹤。”


    “羯族斬殺西戎王,重傷太子殿下——”


    “羯族王子斬殺西戎王………”


    幾個時辰間,羯族喪盡天良的行為,就傳遍了大興和西戎。


    黃昏時候。


    “不好了不好了, 我姑姑的舅舅的鄰居的兒子就在軍營做事,他說太子殿下的住所來了許多軍醫, 血水一盆一盆的往外倒。”


    “太子殿下被羯族王子重傷,凶多吉少啊。”


    “哎喲,這可怎麽行啊,太子殿下不能有事啊。”


    人群頓時慌亂起來,自發的聚集在太子住所外, 偶爾出來一兩個軍醫,也是愁眉苦臉, 搖頭歎氣。


    有上了年紀的老者去問:“大夫, 太子殿下身體如何啊。”


    軍醫欲言又止, 最後又重重歎了口氣,佝僂著腰走了。


    眾人的心都跟著沉了。


    “可惡, 那羯族實在太過可惡。”


    “誰知道當時具體發生了什麽事。”


    “我知道我知道, 我爹就跟著去了。”


    眾人的目光一下子看過去,發現是個十幾歲的少年,還是個熟麵孔。


    “鴻平, 你快說,到底發生了什麽。”


    少年吸了吸鼻子,眼眶紅紅,憤然道:“我偷聽我爹跟我娘說的,他說西戎改換新主,國力大削,恐羯族對他們發難,就向大興求助,條件就是西戎歸順大興。”


    “太子殿下應了,為表誠意,殿下隻帶了一千軍士前去,本來一切都好好的,西戎獻上了歸降書,太子殿下剛蓋上印,誰知道這個時候,羯族殺出來了,大興和西戎都沒有防備,西戎王離羯族王子埋伏得地方最近,第一個就被殺害了。”


    “太子殿下就在旁邊,得了片刻緩衝,但是……但是,太突然了,他閃躲不及時,就中了招。”


    鴻平氣得眼淚直掉,他抬手擦幹淨,哽咽道:“太子殿下要是有個什麽萬一”


    “住口。”幾位老者喝道。然後雙手合十,對天禱告:“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鴻平也直拍嘴:“我說錯了說錯了。”


    他朝天拱手:“太子殿下吉人隻有天相,肯定會沒事的。”


    “對對對。”眾人跟著道:“太子殿下肯定會沒事。”


    百姓們一邊越擔心太子殿下,另一邊就越痛恨羯族。


    他們去寺廟為太子殿下祈福,回來後,朝著羯族部族的方向大吐口水。


    沒兩日,戲台子就重現了西戎歸順大興,結果羯族殺出來搞破壞的場景。


    看得眾客們牙癢癢。


    …………


    太子臨時住所。


    四皇子和五皇子看著桌案後淡定從容的青年,有些遲疑。


    “這法子真的可行嗎?”


    咋覺得心裏這樣不安呢。


    容衍緩緩抬頭:“當天赴會的西戎人都殺光了,現場還有那麽多羯族屍體和埋伏痕跡,鐵證如山,為什麽不行。”


    庫石心性狹窄多疑,能帶出來的,都是與庫石一樣,手上沾滿鮮血的劊子手,容衍殺了他們,並不會有半分不安。


    四皇子和五皇子麵麵相覷,五皇子弱弱道:“小七,你這不是死無對證嘛。”


    容衍點頭:“也可以這麽說。”


    四皇子抓了抓頭發,有些暴躁:“你把西戎人當傻子呢,我們說什麽他們就信什麽。”


    容衍聞言,擱下筆,雙手交叉握於身前,“四皇兄,不是我們說什麽,西戎就信什麽。而是哪一種選擇對西戎更有利,他們就會信什麽,你明白嗎。”


    四皇子不語,等著他的下文。


    五皇子也不自覺挺直了背,豎起了耳朵。


    容衍:“庫石謀略不足,野心卻大。他為了以絕後患,聯合羯族,把西戎其他王室成員趕盡殺絕。你說西戎內部對他有沒有意見?”


    “再者,羯族不會白幫忙,庫石登位後,國力削了一半,一句內耗嚴重就能掩飾一切嗎。”


    “王室成員死亡,西戎的臣子和百姓或許沒有太大憤怒之感,但那損耗的一半國力呢。其中包括珠寶,牛羊,毛皮。以及,族人的性命。”


    “庫石上位,名不正言不順。他又沒有謀略,為了堵住眾人之口,隻知道一昧殘殺,以期望眾人畏懼,不敢再提。可這世上越想堵住卻越堵不住的,就是悠悠眾口。”


    四皇子和五皇子若有所思。


    “最後。”容衍短暫的停頓,吸引了二人目光。


    容衍把西戎王之前誘他赴會的國書拿了出來:“已故的西戎新主,不是親自修書與孤,言明西戎欲歸順大興,以期大興庇護嗎。”


    “這國書上的字跡,印璽,總不能是孤偽造了吧。”


    四皇子/五皇子:!!!


    這玩意兒居然還能這麽用!


    四皇子把國書拿過來,國書已經有些皺了,但四皇子這會兒一點都不嫌棄。


    他第一次見到這份國書有多厭惡鄙夷,現在就有多高興喜歡。


    四皇子逐字酌句看著上麵每一字,從未有這般認真。


    半晌,他暢快的大笑出聲。


    五皇子拿過來那份國書,也止不住樂,就跟大夏天喝了幾大碗冰鎮酸梅湯,怎一個爽字了得。


    “若是庫石知道他寫得國書會被反過來利用,不知道是不是會被氣活。”


    “可別。”四皇子哼了一聲:“死了就好好埋土裏吧,別出來蹦躂了。”


    少頃,他想到什麽,臉上的笑意散去,眉頭微蹙:“不過羯族那邊”


    五皇子勾住他的肩,另一隻手捶他一下:“你傻了。你以為西戎不恨羯族。”


    半個國都讓羯族禍禍了,怎麽不恨,擱誰身上都恨死了。


    四皇子想想也對。


    他推開五皇子,走到容衍麵前:“你不會早就計劃好了吧。”


    容衍不語。


    四皇子哼了一聲,但很快又繃不住笑開了:“這一環扣一環的,玩不死那群龜孫子。”


    容衍挑了挑眉,並未多加言辭。


    五皇子也過來,問容衍:“小七,你這傷還要裝多久啊。”


    “我覺得你都沒必要裝。”四皇子道。


    容衍溫聲道:“有必要的。”


    “總得給西戎那邊一個台階下。”


    人家一家人再怎麽不愉快,好歹都是同族,西戎新主死了,大興這邊屁事沒有,儲君還活蹦亂跳的,對比太虐,也太打人臉了。


    容衍誌在收服西戎,又不是要給西戎添堵,看人笑話。


    四皇子又抓了抓頭發,本來就粗狂的造型,更加不羈了。


    “行吧,這些動腦子的活兒,我也不擅長。你說怎樣就怎樣,反正我們都聽你的。”


    五皇子認同的點頭。


    容衍心裏微暖,“你們也辛苦了,我那裏還有幾壇烈酒,你們拿去解解饞吧。”


    四皇子和五皇子眼睛一亮。


    “怎麽不早說啊。”


    “兄弟間咋還這麽摳搜。”


    “行了,你忙你的,我們不打擾你了。回見。”


    四皇子和五皇子特別利落地走了,沒有一丟丟留戀。


    容衍愣住,隨後笑著搖了搖頭。


    西戎那邊最近是鬧得轟轟烈烈,庫石身死的消息傳回西戎,眾人反應不一。


    高興的有,茫然的有,無措的有,憤怒的卻很少有。


    就算有那麽幾分憤怒情緒,可是聽聞大興儲君也重傷了,生死難料,那份憤怒就摻了其他情緒。


    雖然這個消息真假難辨就是了。


    不停有人在描述著那日暮原穀的情形。可是庫石帶去的西戎人都死了,又如何能帶回消息。


    豈不是自相矛盾。


    有聰明的人察覺到了內裏的蹊蹺,並隱隱嗅到了這流言背後的目的。


    他們對此感到恐慌,畏怯。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庫石做得太絕,其他王室成員都殺光了,隻有他膝下還剩一個五歲的女兒,如今那五歲女童,就成了西戎王室最後的血脈。


    一個小女娃,如何能服眾。


    有人開始蠢蠢欲動,硝煙的氣息眼看著又要籠罩西戎。


    此時,大興儲君修書一封,信書中言明庫石帶領西戎歸順大興之意。不日,他會強撐著傷體前往西戎。


    西戎的臣子:???


    等會兒,你先別來啊,你別過來啊啊啊!!


    因為這封信,所有人都亂做一團,最後看到大興軍隊壓境,他們才安靜下來,幾番掙紮之後,打開了城門,迎接大興儲君。


    容衍臉色慘白,穿著一身月色的長袍,胸前還有若隱若現的血跡,瞧著像是傷口繃開,浸出的血,走幾步路都會停下,止不住咳嗽。好像隨時都會倒下。


    西戎眾人冷不丁想起,先前流言:大興儲君重傷。


    原來是真的啊。


    容衍走向西戎眾人,在一名五歲的女童前停下。


    那是西戎最後一名王室,勒秋狄。


    小女童的皮膚有些黑,身材又瘦又小,下巴尖尖的,臉上沒什麽肉,襯得那雙眼睛更大了。


    不過瞳孔卻不是常見的黑色,而是帶著一點兒淺藍,讓人第一時間想到廣闊無垠的草原。


    此刻,對方正怯怯的看著他,一副想躲不敢躲的樣子。


    容衍以拳抵唇,又咳嗽了兩聲,胸前的血暈因為這個動作,更加明顯了。


    他卻像沒有感覺一般,在女童麵前蹲下,與對方視線持平,露出一個溫潤的笑。


    “我是容衍,大興的太子。”他用西戎語介紹著自己。


    勒秋狄本來就大的眼睛,頓時睜得更大了些。


    容衍說,為了跟“小秋”交流,特意學的西戎語,可能不怎麽好,希望“小秋”不要介意。


    勒秋狄都懵了,其他西戎人也懵了。


    雖然容衍還未許諾他們什麽好處,可他們心裏對他的抵觸,忽然就少了很多。


    就,就挺奇怪的。


    容衍抬頭看了看天空,說太陽越爬越高了,一般這個時候,小孩子差不多都餓了。然後他就從袖口裏拿出一個油紙包,打開之後,裏麵躺著精致的點心。


    勒秋狄下意識咽了咽口水。


    容衍握住她的手,女童掙紮,下一刻,她的手裏就被塞了一塊糕點。


    勒秋狄望過去,容衍對她鼓勵的笑笑。


    那瞬間,勒秋狄像受了蠱惑一般,拿起來吃了。


    那是她迄今為止吃過的最美味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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