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郎搖頭,說:“這個我就不清楚了。自從進來後,我找了整整一天,確實一個人也沒發現,所以,剛才見到你時,我還以為你是這裏的老板或者服務生呢。”說著,他瞪大眼睛,“不過,很奇怪的是,我來了之後,一到開飯時間,食物總是準時放在房門外,我的房間內還有熱水、電視機,甚至網絡和電話都有。”


    “你沒有用……”


    元郎猜到了我要說什麽,直接打斷我,說:“別想了,我都試過了,這些東西隻能用,卻無法和外界取得聯係,好像隻是供我們消遣的。”


    我心裏的疑問更重了,不知道這是一個什麽樣子的旅舍,感覺這裏很詭異。如果元郎說的是真的,那麽是誰在這裏設了這樣一幢難以發現的旅舍?不,確切地說,我懷疑這幢旅舍的存在,因為每年警察局都會派人進入樹海搜尋死亡人員,從未間斷,這麽大一幢房子,沒理由看不到。另外,空無一人的旅舍是如何保持正常運作和日常維護的?


    元郎看我發呆,以一個先來者的姿態勸我說:“不要多想了,反正不管是誰把咱們引誘到這裏的,都隨他處理吧。我們來這裏不就是為了尋死嗎?至於怎麽死就隨便吧。”


    這話說得確實沒錯,我都是將死之人了,這個世界已與我毫無關係,包括這幢大房子。走回元郎身邊,我坐到椅子上,無趣地打了個哈欠。這時,我又想起了三三,我可以不在乎別的,可剛剛三三的聲音確實是從這兒傳出來的,我得找到她。我“噌”地一下又站了起來,在走廊裏一邊跑一邊大喊三三。


    我激動地去推旁邊客房的房門,想看看三三是否在裏麵,可房門都是鎖死的,任憑我如何努力就是打不開。我用盡全身力氣撞去,看上去單薄的房門居然紋絲不動。直到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倒在地上後,元郎才慢悠悠地蹲在我旁邊。


    “別費勁了,我早就試過了,除了記錄表上分給我們的房間,其他房間都是打不開的。”


    我瞪了元郎一眼,說:“你為什麽不早點兒告訴我?”


    元郎很無奈地聳了聳肩膀,向自己的客房走去,一邊走一邊說:“你還不如去看一看你自己的客房。”


    【04】


    這是一間很整潔的單人間,如元郎所說,電視、電腦、電話一應俱全,可沒有一樣東西可以和外界取得聯係。我來到床邊坐了坐,很柔軟,下一秒,明亮的窗戶吸引了我。我幾步走到窗戶旁邊,向外望了望,透亮的玻璃外是原始森林的夜色,濃重漆黑。我伸手去開窗戶,卻發現這是封閉的死窗戶,根本無法打開。


    我有些失望,重新坐到床上,一股怒火衝上頭頂。我隻是來這裏自殺的,為什麽要和我開這種不需要的玩笑?我怒吼一聲,再也無法遏製自己的情緒,隨手抓起旁邊的一把椅子向窗戶砸去。奇異的事情發生了,椅子砸在窗戶上,玻璃居然像棉花一樣,將飛來的椅子和力量一並吸收,並形成了巨大的旋渦,繼而緩慢平複,又將椅子彈回地上。


    這是什麽東西?難道是我看花眼了?


    我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臉,這才確定剛才所見不是在做夢。


    正在我為這一切感到不可思議時,房門外響起了敲門聲,很簡短的三聲。我打開門一看,一個人影也沒有,隻是地上多了一盤飯菜,香氣撲麵而來。我有些好笑,是招待初來貴客的美味晚餐。不過,我真的餓了,我心想,即使是死也不必介意一頓美味的晚餐吧。


    這樣想著,我拿起了筷子。


    這真是一頓豐盛的日式晚餐,精致的生魚片,配有紅酒、清爽的飯團和炸肉丸,還有一碗香醇的雞湯和餐後水果,味道絕不亞於任何一家大酒店料理,真的是吃了一口之後,便再也舍不得放下筷子。我在五分鍾內就風卷殘雲般地吃掉了所有的食物,之後滿意地拍著肚子,長長地打了個飽嗝,感到從未有過的滿足。


    與此同時,我感到很疲憊,好像食物裏放了什麽催眠藥物。我覺得自己既可悲又可笑,一個打定主意離開人世的人,居然會為一頓美味感到滿足。我狠狠地奚落了自己一頓,死的念頭和緣由再一次浮現在我眼前。是的,我已沒有任何生存下去的意義了。


    我自殺的終極原因,是因為病。


    我得了世紀絕症——癌症。


    一個月之前,我還天真地以為,這種絕症一輩子都不會和我有關係,然而前不久的一次體檢讓我不得不接受這突如其來的噩耗。醫生單獨將我叫到辦公室,嚴肅地告訴我,我得了血癌,是癌症裏比較嚴重的一種,而且現在的治療手段是以延長生命為主,還沒有有效的治愈方法。他還告訴我,如果我積極治療,或許可以多活幾年。


    我當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有的希望在一瞬間支離破碎。


    彼時,我還憧憬著畢業之後的生活——和三三結婚生子,和她一起看夕陽,或者去各地旅遊。然而,因為“血癌”兩個字,一切都將離我而去,我可以想象到,這之後的孤獨病痛和無盡折磨,以及絕望。


    那天離開醫院後,我沒回學校,更不敢去見三三。


    在街道上茫然無助地行走時,我想到了自殺。我想,即使上天對我如此不公平,我也要為自己爭取哪怕一丁點兒的權利,要享有控製自己生死的權利,更不能把自己的不幸強加到三三身上,離開,或許對我對她都是好的,她可以另外找一個深愛她的男人,與之結婚生子、長長久久。所以,不管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三三,我都必須死。


    當晚,我買了一張前往青山縣的火車票,來到了青山樹海。


    但在真正實施死亡時,我才發覺這片樹海是多麽恐怖,而我自己又是如此缺乏勇氣。死亡真的並沒有我想的那樣簡單,尤其是自己解決掉自己的生命,是一個糾結而痛苦的過程,是世上任何一種磨難都無法比擬的。然而最最可恨的是,當我終於鼓足勇氣去實施時,居然遇到了這麽一幢古怪的旅館。


    【05】


    我和元郎在這裏住了整整三天,三天來,我們默默等待旅店背後的黑手來解決掉我們,隨便是什麽黑幫或者可恨的器官買賣組織。但這裏除了我們兩人之外,久久看不到第三者。時間慢慢磨掉了我們的耐心,我們變得激憤,難以適應。


    就在這時,終於有人出現了,一個女孩。


    女孩是在當晚接近十二點時出現的,和我們的出現方式大同小異,她也是摔進大門的。當時,我和元郎正坐在門廳內發呆,女孩一聲尖叫,倒在我們麵前,那扇大門一如往常“砰”的一聲又關死了。我和元郎麵麵相覷許久,才把她扶起來。女孩似乎被我們兩個男人嚇到了,縮在牆角下。


    元郎是父親,和孩子交流的能力要比我強許多,他和藹地問:“孩子,你怎麽跑來這裏了?”


    意識到我們不是壞人後,女孩才謹慎地說:“我……我不知道,我隻是聽到我媽媽在叫我,所以……”


    元郎扭頭對我笑了一下,說:“第三個!”


    我走到女孩身邊,上下打量著她。是一個標準的學生,製服上還印著學校的名字,樣子長得很可愛,隻是臉上缺乏生氣,沒有一點兒同齡人的青春燦爛。我彎下身,盡量平和地問她:“你來這裏幹什麽?這麽晚了為什麽不回家?”


    女孩聽後,垂下頭去,一滴眼淚滴落在地上,她壓低聲音,說:“我是來……自殺的……”


    我和元郎對視了一眼,這麽小的孩子居然想自殺,真是讓人心寒。元郎的父愛本能立刻顯露出來,他拉著女孩坐到椅子上,焦急地問:“你為什麽要自殺?你還這麽小,孩子,告訴叔叔發生了什麽事情,我們會幫你的。”


    “我……”女孩抽泣起來,“我對不起媽媽……”


    原來這世上,任何一件事都可能成為自殺的動力,不管多大,或者多小,不管在別人看來應不應該、值不值得。例如,我們麵前的女孩。女孩自我介紹說,她叫蒼美麗,今年十二歲,她的父親在她剛剛出生時便因病去世了,多年來,她和母親相依為命,雖家境貧苦,但母親為了更好地照顧她,拚命工作,唯一的希望就是她能考取一所好學校,以此改變命運。


    三天前一次非常重要的考試,蒼美麗卻考得很糟糕。考試結束後,她偷偷離家出走,因為無法麵對母親,也無法麵對這樣不爭氣的自己。思前想後,她跑來青山縣,決定在青山樹海結束自己的生命。但與我和元郎的境遇一樣,在死前的最後關頭,她聽到森林深處傳來母親焦急的呼喚聲,循著聲音,她找到了這幢大房子。


    元郎聽了蒼美麗的故事後,很生氣,怒喝道:“你怎麽可以這樣?不過是一次考試罷了,就為此而付出生命,你覺得值得嗎?”


    蒼美麗不敢回應,隻是低著頭不停地哭。


    “你要知道,人生有無數次考試,這一次不成功,還有下一次。”


    我在旁邊聽著元郎教訓蒼美麗,不由得感到好笑,我們和蒼美麗有什麽區別?一個要自殺的人去教訓另外一個要自殺的人,簡直好笑到極點。說實話,我也覺得蒼美麗的所作所為有些衝動了,也許是因為年齡太小,承受能力太弱,也許是因為母親的期望太高,才把她逼到這一步吧。我現在反而不擔心蒼美麗自殺,因為,我們三人被困在這幢房子裏,很可能連死的權利都被剝奪了。


    為了證實我的想法,在元郎教訓蒼美麗時,我來到櫃台前,拿起登記表。果然,上麵清清楚楚地寫著蒼美麗入住的時間,以及分配給她的房間號碼。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我突然想起那塊牌匾,以及牌匾上的大字——屍至。


    難道這真的是一幢與眾不同的房子,專門引誘和接納我們這種人,接納我們這種好似活著,卻一直想死,早已成為行屍走肉的人?那它的用意是什麽?不知道為什麽,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感覺這幢房子是活著的,是一隻怪物。想到這裏,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與此同時,濃重的恐怖襲擊了我:我們不會一輩子都困在這裏吧?


    求死不能!


    【06】


    對於死亡我真的有點兒杞人憂天了,因為三天後,元郎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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