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變得緊張起來。


    就在我緊張萬分的時刻,香氣突然淡去,等我再抬起頭來的時候,那個火丁已經不見了。


    它總是這樣,晝伏夜出,天亮之前準時消失。


    雖然天亮了,妖怪不見了,但我開始發愁接下來的日子,如果真照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我會被殺掉的。而躲避根本不是辦法,在這片森林中,我於它們而言,隻不過是籠中的玩物。我唯一能做的,也許隻有自保。


    所以,在天亮的時候,我特意做了兩個鼻塞——我用衣服的碎布浸泡了一些有提神作用的草汁,卷起,曬幹後就完成了。


    很快,天色就暗了下來。我把準備好的鼻塞提前塞進了鼻子裏,不一會兒,夜色便越來越濃,那個東西再一次準時出現了。令我安心的是,自製的鼻塞很管用,雖然那淡淡的如霧一般的香氣還能聞得到,但對我已經一點兒用都沒有了。


    隻是,跟不跟它走,倒成了一個難題。


    最後,我決定假裝跟它前進,在必要的時候逃之夭夭。但是,如影隨形了一段時間後,我的好奇心再一次戰勝了恐懼,我忽然很想看一看那個東西的真麵目。這樣想著,我壯著膽子一點兒一點兒地向它接近,好在,它一直背對我,大概,也沒有想到我會接近它吧。


    知道我靠近時,它才好像感應到了什麽。


    猛地扭過頭來時,它嚇了一大跳,那樣子好像比我還害怕。我們兩個同時彈開,在三米多遠的地方各自保持不動,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對方。我終於看清了它——那的確是一個男人,看上去三十多歲的模樣,平頭,臉上有很明顯的雀斑。


    我還想看得更仔細時,男人身上的火忽然燃得更旺了。眨眼間,成了一個巨大的火球,然後它迅速地飛到叢林深處不見了。


    【07】


    一開始,我的確後悔了很久。並且,一邊後悔一邊害怕著,我想,我可能激怒了那個妖怪,說不定,過不了幾天它就會殺掉我。很快,我的這種擔憂就煙消雲散了,說來也奇怪,自從那天我看到它的真麵目後,它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人的心理真是捉摸不透,接下來的時間裏,我竟然有些想見到它。


    不過,我這種不切實際的衝動在第二天中午被一陣微弱的轟鳴聲打斷了。


    當時,我正在草叢中摸鳥蛋,俯身在草叢中,剛剛把鳥蛋抓在手中,突然聽到一陣熟悉而微弱的聲音。那是類似於汽車引擎的轟鳴聲。我猛地站了起來,再次辨認,沒有錯,那聲音正由遠及近地越來越清晰,相隔得並不是很遠。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雖然還是有些不敢確定,但還是急不可待地向聲音來源跑去。


    穿過一片片密密麻麻的草叢後,我驚喜地發現了一條盤山公路。循著路麵望去,不遠處果然有一輛汽車,正徐徐向這邊駛來。那一刻,我無法表達我的心情,隻有一種想哭的衝動,有一種絕處逢生的喜悅。


    是的,我終於回到了市區。那天,過路的司機將我送了回來。


    隻是,重新回到家中後,我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電話留言很多,大多是公司打來的,有上司詢問我無故回城的,有同事關心我近況的。最令我驚訝的一條留言是關於林川的——他居然沒有死!他居然也從白神山裏走了出來!


    不過,最讓我吃驚的是,同事在留言中告訴我,林川在警察局——他竟然自首了!


    那天晚上,我徹夜未眠,腦子很亂,想起善美,想起林川,想起白神山那詭異的妖怪。一直耗到清晨,我洗漱一番,決定去警察局見一見林川。一路胡思亂想地來到警察局,問清楚情況後,警察居然一臉吃驚地問我:“你就是智聰?善美的男朋友?”


    我吃了一驚:“是的,您怎麽知道我……”


    警察一本正經地回答道:“林川已經將殺害善美的事情坦白了,這幾天我們一直在聯係你,但都聯係不上。現在你來了,太好了,有一些問題我還是要問清楚的——”


    不等警察說完,我打斷道:“對不起,我能先見一見林川嗎?”


    警察猶豫了片刻,點了點頭。


    在探視室見到林川的時候,他已經變了一副模樣,光頭,一身囚服。見到我來了,他竟然很激動,不過或許是因為愧疚,他並沒有說什麽,隻是一聲不響地坐在鐵窗內,隔著鐵欄杆與我對視著。不知道為什麽,我很平靜。


    “為什麽……”終於,我還是打破了僵局,“為什麽要害死善美?”


    林川睜大了眼睛,猶豫了許久,才緩緩開口:“其實,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也愛善美,並且一點兒不比你愛得少。從你和善美第一天來公司時,我就深深愛上了她。可是,我知道你們的關係,我清楚自己不能介入其中。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發覺自己的理智一點兒一點兒消失了。”


    我似乎明白了些什麽:“所以,你才帶著善美一起去白神山?”


    “是的。”林川無須再隱瞞下去,“你出差後,善美說,她很想去白神山,但之前你又極力阻止她,我為了討好她,於是陪著她去了。到了山裏後,我終究還是沒有忍住,向善美表白了。結果你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善美嚴厲地拒絕了我。我很氣憤,一怒之下就將善美從瀑布上推了下去……”


    我狠狠地打了個寒戰,一把抓住鐵欄杆,平複了很久,才將怒火壓抑下去,顫抖著繼續問:“可是我不明白,既然如此,你又為什麽要來警察局自首呢?”


    聽了這話,林川一下語塞了,接著大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對我說:“因為我知道錯了……我錯得很無恥。智聰,你知道嗎?那天晚上你逃跑後,我在叢林中迷路了,走了很久都沒有走出來。可是,有一天晚上,我突然發現了一隻火丁,在誘人的香氣引誘下,每天晚上我都會身不由己地跟隨它前進。”


    “你也遇到火丁了?”


    “是的。”林川繼續說道,“直到最後一天夜晚,當我發覺不遠處就是公路的時候,我才恍然大悟,原來火丁是在幫我,是在帶領我一點兒一點兒走出森林。也就是在那個晚上,它接近了我,而我做夢也沒有想到,那個渾身燃燒著火焰的妖怪,居然是善美……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08】


    我重新回歸了正常的生活。在善美失蹤後的三年內,我重新找了一份工作,並且又遇到了一個愛我的女孩。隻是,每每夜晚無眠之時,我總是想起那片密密叢叢的森林以及林川的話——是善美將他從死亡邊緣拉回來的。那麽,在我襲擊林川的時候,河對岸的是不是也是善美?


    是不是,那個時候,善美就在提醒我、阻止我……


    我真的不清楚答案是什麽。隻是,我明白了一點,如果真的是善美將林川引出森林的,那我真的錯了。就連善美都原諒的罪人,我又何必執著地去憤怒、去怨恨?也許,從一開始,我的計劃就是自私而不理智的。


    而讓我有這種想法的直接原因是我遇到的那個火丁。在最後一次去探視林川的時候,我們已經異常平靜,我也將自己在森林中的經曆完完全全地告訴了他。當說到那個火丁的樣子時,林川顯得很激動,他哆哆嗦嗦地從衣服裏拿出一張照片給我看。


    那是一張雙人照,有兒時的林川,還有那位失蹤的父親。


    照片上那個人我永遠都忘不了,很高,微胖,臉上有明顯的雀斑,笑得格外燦爛。


    我想,這是善美和林川的父親為我們上的一課吧——怨恨,真的容易讓人不顧一切,慶幸的是,有些東西足以將怨恨化解,比如寬容。至於,善美和林川的父親究竟是否依然活著,或者早已死去,又是如何變成火丁的,是靈魂還是實體,已經完全不重要了。


    也許,曆經千年,在白神山中的確藏匿著各種各樣的火丁,它們或許隻是人的另一種形態,不管因何原因沒入山中,隻希望能多多幫助一些迷途之人,早日走出那片黑暗、陰森、容易讓人喪失理智的深淵,不至於變成下一個火丁吧。


    這隻是我的猜想。真正的解釋是秘密,一個埋藏在白神山中關於妖怪傳說的善良秘密。


    就如同我們的人生,在迷途時,總是需要一盞燈指引著正確的方向,慢慢地向前走,使我們不致誤入歧途。


    耳門


    〔耳門,又名“聞”。古代妖怪,因人之背叛而生。〕


    【01】


    我和阿清的相識,源於表姐碩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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