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幾口,阿離緩緩步入客廳,還是一成不變的話:“累了吧?吃完飯去洗個澡吧,洗澡水給你放好了。”


    我悶頭答應著,抬起頭,偷望了阿離一眼。


    那還是我的妻嗎?滿臉皺紋,不知是不是早衰,鬢角已生出了些許白發,夾雜在黑發之間顯得格外紮眼,那雙眼更像幹涸的水溝,昏黃而混濁,怎麽看怎麽讓人失望。忍不住又想起彼時,阿離可是我們那個小村落頭一號的美人。而那時的我不過是個身無分文的窮小子。


    那麽多男子追求阿離,可她偏偏選擇了我,過那三餐不飽的日子。


    想到這裏,我不免偷偷移動了一下視線,落在阿離那雙手上。它果然沒有變,幹燥、幹癟、毫無血色,像一對鷹爪子似的,讓人膽寒。那是我害她的。想當年,她為了讓我吃飽穿暖,冷冽寒冬替人洗衣,爭取那微薄的薪資,硬是把一雙纖纖玉手洗成了這副模樣。


    也因為這雙手,我曾無數次抱緊它,對阿離發誓:“我要讓你過得比任何人都好!”


    事實證明阿離是對的,我真的成功了。但這依然離不開阿離的幫助,如果不是她拉下臉來四處借錢為我籌措資金,如果不是她在我一次又一次的失敗後當我的堅強後盾,如果不是她酷暑嚴寒陪我擺攤賣衣,我不可能走到今天。


    即使後來有了錢,阿離也處處遂我心願,心甘情願退出公司,全權交由我管理,對我一萬個放心。


    可我終究還是背叛了阿離。要不怎麽人們常說飽暖思淫欲呢?這話看來不假。當我頻繁變換情人,左擁右抱時,事情終究還是敗露了。我深知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事也不可能永遠瞞著阿離。那是我第一次有了情人。


    本以為,阿離知道後會和我大鬧不止,可她竟寬容對我:“你不必解釋什麽,我知道你隻是玩一玩罷了。隻是,晚上別忘了回家就好。”


    那天之後我反而變得更放縱了,女人一個接著一個地換。半年之後,阿離終於忍不住找我深談了一次。我以為她想和我離婚,她卻淡淡地告訴我,她想跟我分居。


    我問她,為什麽不幹幹脆脆和我作個了斷。阿離一如既往地回我:“我知道,你隻是玩一玩而已,你根本不愛她們。”


    那夜之後,我成了自由的“單身”男人。但我謹記阿離的話,哪怕再瘋狂,也決然不在外麵過夜,天黑前必定回家吃飯,看她一眼。但今晚有些不同,我看到阿離的臉顯得很蒼白,坐在我旁邊許久沒有一句話,默默發呆的眼神讓我恐慌。


    直到晚飯後,我欲離開,阿離才突然問我:“你又去她那裏了,對嗎?”


    我頓住,頭也不回地答:“對。”


    【02】


    這個夜晚格外清靜,仆人們都睡了。


    頭頂是我和阿離當年結婚時的照片,裏麵的人兒仿若活了似的,竭盡全力地笑著。不知道為什麽,我近來嚴重失眠,一閉上眼就開始做夢,很可怕很可怕的夢。夢中,阿離會從照片中走出來,時光倒回似的對我微笑不止,卻在下一秒伸出鷹爪一般的手向我撲來。


    今夜也一樣,噩夢醒來後,我便再也睡不著了。


    我起身,點燃一根煙,呆呆凝視著窗外院落,突然很想出去走一走。


    開門,我踱步而出,走廊中靜得死了一般。這房子太大了,過大的東西總讓人感覺清冷可怕,我又想起我和阿離當年的居所,那是在老家,當真稱得上陋室。那還是我父母死後給我留下的唯一財產——一間搖搖欲墜的土坯房子。


    對了,還有一個小院子,裏麵種滿了向陽花。


    季節一到,燦爛如金。


    那時,阿離偶爾不在時,我會趴在窗口昏昏欲睡,窄小的屋子也全然不覺害怕。今晚卻是怎麽了?


    走到走廊盡頭,側麵就是阿離的臥室,她把主臥讓給了我,自己鑽進了這間客房中。每晚確定我回來後,一起簡單吃幾口飯,便鑽了進去,不到翌日早晨是決然不出來的。今晚她一口飯也沒吃,不知道此時躺在床上餓不餓。


    我本能地停在阿離大門旁,想敲門進去和阿離說幾句話,卻又覺得這麽晚了有些不妥。


    正猶豫著,忽然聽到一種怪聲,像人發出來的,雖輕微,但還聽得清楚。仔細辨認之下,才恍覺是阿離的聲音,然而聲音太過古怪,不知是哭還是喊,似乎壓抑著某種東西,很艱難地從鼻腔中擠出來的聲音。再細細地聞一下,我聞到了一絲淡淡的血腥味。


    阿離她不會做傻事吧?


    想到這似乎又覺不大可能,我又不是第一次搞外遇了,阿離從未做過傻事。可我還是敲響房門:“阿離,你在嗎?”


    顯然,阿離在,屋裏猛地發出一陣雜亂的聲音,阿離像被我驚嚇到了一般。我忽然有一種不妙的預感,繼續敲門。敲了許久,門終於打開。我卻嚇了一跳,屋裏沒有開燈,黑沉沉的,阿離裹著睡衣看著我,她隻開了一條門縫,探出一顆腦袋,看上去詭異極了。


    “幹什麽?”阿離輕輕問我。


    我倒退一步:“阿離,你……你沒事吧?”


    “我沒事。”阿離勉強擠出一絲微笑,“你趕緊回去睡吧,明天還要工作。”


    我不想走,阿離這模樣讓我覺得她在撒謊,她一定有事,這麽多年夫妻,彼此早就能從一個眼神中看出好或壞來。正僵持著,從阿離屋內忽然刮出一陣冷風,順著門縫強勁地掠過阿離砸在我臉上。好難聞的風,帶著一股刺鼻血腥味,混雜在一起,更濃更烈。


    “你一定有事!你到底在屋裏幹什麽呢?”我強硬地去推門,想進去看一看。


    “你別動!”阿離怒聲喝止我,忽又可憐兮兮地對我笑,“我真的沒事。”


    “真的?”


    “真的……”


    我還沒反應過來,阿離已重重地關上了房門。就在那一瞬間,一束月光從阿離背後籠來,我清晰地看到了什麽,是她不小心從袖子裏露出的一截手臂。那手臂上赫然有一道傷口,很深很深的傷口,像一張淺笑的嘴巴,很紅且駭人。


    我愣在了原地,許久,才惴惴不安地向房間走去。躺在床上,我感到害怕,裹緊被子,望著牆上的掛鍾,望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那個晚上,一直到次日天明,我都沒有合眼。次日起來,阿離早已在廚房為我準備早餐,我特意看了她一眼,那胳膊上一無所有,昨晚那條清晰的傷口不知跑到哪裏去了。


    【03】


    “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美美目瞪口呆地看著我,連連發問,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我點了點頭:“當然,你不是早就想去公司了嗎?不是早就想多陪陪我嗎?我想通了,反正你整天閑在家裏也無所事事,倒不如來公司陪我。至於職位嘛,你自己想吧,想去哪個部門我都給你安排,隻要你別太招搖就好。”


    美美忽然冷下臉來:“可……你老婆會答應嗎?”


    “這你不必擔心,她早就不管公司了,一切我做主。”


    “太好了!”美美歡快地蹦起來,攬住我的脖子,“這樣啊,我想……做你的秘書。這樣才能看住你,省得你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和別的女人眉來眼去。”


    “好!”我笑著搖了搖頭。


    ……


    那天,我照例和美美溫存了一下午,到晚飯時間我準時離開,美美心情很好,送我出了大門。臨走時,她忽然問我,我於她的這種感情,是不是就叫做真愛,因為我在她眼裏肯為她付出一切,尤其為她冷落家中的結發妻子。我沒有回答她,我腦子很亂,我在想該怎麽向阿離解釋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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