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太冷,凱絲沒法一直在外麵等到小說寫作上課,於是就在安德魯樓裏找了個長椅,盤起一條腿坐在身下,背靠著奶油色的牆壁。  她掏出手機,打開一篇還沒有讀完的同人小說。她太緊張了,沒有心思學習。凱絲現在已經不讀其他人寫的西蒙/巴茲同人小說了,她不希望自己不自覺地去模仿別的作者或是偷取別人的構想,所以她讀同人小說的時候,選的全都是關於佩妮洛普的。有時候是佩妮洛普/阿加莎。有時候是佩妮洛普/邁卡(隻在小說第三部裏露過麵的美國交換生)。有時候隻有佩妮洛普,寫的都是她一個人的冒險經曆。  自從上次和派珀教授談過之後,凱絲還沒有跟她見過麵。現在她坐在英語教學樓裏,一邊讀著同人小說,一邊等著和教授見麵,這種行為就像是公然的反叛。凱絲的確曾經想過今天翹課,可是她覺得這樣隻會讓她下一次麵對派珀教授時更加難受,而她又不能一直翹課到學期結束,所以還是趕緊把這事了結的好。  凱絲已經見過琳恩了,情況並不像她預期的那麽糟糕。這個星期她們一起吃過兩次午飯,誰都沒有提起發生在馬格西的那起事件。也許琳恩那天是喝得太多了,什麽細節都不記得了。  考特尼似乎沒有看出來她倆是在故意回避這個話題。  “嗨,凱絲。”午飯時考特尼說,“禮拜五晚上跟你在一起的那個金發帥哥是誰?是你那個熱辣的圖書管理員嗎?”  “不是。”凱絲說,“那隻是利瓦伊而已。”  “她室友的男朋友。”琳恩攪著蔬菜湯說。她看起來很疲憊,睫毛膏也沒有塗,眼睫毛看上去顏色很淺,而且又粗又短。  “哦。”考特尼噘起下嘴唇說道,“太遺憾了。他超帥的,農家男孩。”  “你怎麽看出他是農家男孩的?”凱絲問道。  “卡哈特[33]。”她倆異口同聲地說。  “什麽?”  “他的外套。”琳恩解釋道,“所有的農家男孩都穿卡哈特。”  “在這件事上,你要相信你姐姐。”考特尼咯咯地笑著說,“所有關於農家男孩的事她都知道。”  “他不是我的熱辣圖書管理員。”凱絲說。  誰都不是我的熱辣圖書管理員,這會兒凱絲想道,她忘記自己讀到小說的哪個地方了。誰都不是我的熱辣什麽人。  而且,凱絲還是沒有搞清楚尼克究竟是真的性感呢,還是隻是表現出一副性感的樣子,尤其是對她表現出性感的樣子。  有人在長椅上挨著她坐下了,凱絲從手機上抬起頭來。尼克揚起下巴向她致意。  “剛想到某人,某人就出現了。”她說,可是一說完就後悔了。  “你在想我?”  “我在想……某人。”凱絲傻頭傻腦地說。  “胡思亂想。”尼克說著咧開嘴笑了。他穿著一件厚厚的藏青色高領毛衣,就像一個在蘇聯戰艦上服役的水兵。他平時本來就像,現在就更像了。“對了,上星期派珀教授想跟你談的是什麽事?”  “沒什麽事。”今天凱絲的胃裏真是一團糟,她幾乎要感覺不到它在扭來扭去了。  尼克拆開一片口香糖放在自己的舌頭上。“是不是關於高級班的事?”  “不是。”  “你得跟她約個時間談談這事。”他嚼著口香糖說,“就像麵試一樣。我下周跟她見麵,但願她能給我助教獎學金。”  “是嗎?”凱絲把身體坐直了一點,“那可太棒了。你會做得很好的。”  尼克對著她靦腆地一笑。“是的,嗯。我真希望自己是在完成上一次作業之前跟她談的。那篇作業我得了本學期最低分。”  “真的嗎?”跟尼克進行眼神接觸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他的眼睛幾乎被眉毛完全擋住了,你得在他臉上仔細看才能找到。“我也是。”凱絲說。  “她說我寫得‘過於華而不實’,而且‘令人費解’。”他歎著氣說。  “這都比她說我的要好聽。”  “我想我已經習慣了寫作的時候有人給我做後援了。”尼克說,他仍然在對著她微笑,仍然是一臉靦腆。  “那是相互依賴。”凱絲說。  尼克衝著她啪地吹了一下口香糖。“今晚寫嗎?”  凱絲點點頭,又低頭看起了手機。    “芮根不在。”凱絲一邊說一邊關門。  利瓦伊把肩膀擠到門裏邊。“我以為咱們已經不會再這樣了。”他說著走了進來。凱絲聳聳肩,回到了書桌前。  利瓦伊重重地倒在她的床上。他穿著一身黑衣,一定是剛剛下班。她對他皺起眉頭。  “我還是不敢相信你在星巴克工作。”她說。  “星巴克怎麽了?”  “這種大公司毫無個性可言。”  他並沒有生氣,而是挑起了一條眉毛。“到目前為止,他們還讓我保留著自己的個性。”  凱絲又開始在筆記本電腦上敲字了。  “我喜歡我的工作。”他說,“我每天都看見同樣的客人,我記得他們會點什麽飲料,他們也喜歡我這樣,我讓他們感到快樂,然後他們離開。這就像當酒保一樣,但是卻用不著和醉鬼打交道。說到……你姐姐怎麽樣了?”  凱絲停下打字,看著他。“挺好。她……挺好的。我想她又恢複正常了吧。謝謝你開車送我,以及為我做過的一切,你明白的。”上周五的晚上,凱絲已經對利瓦伊道過謝了,不過她卻覺得自己還是欠他的人情。  “別放在心上了。你們倆好好談過了嗎?”  “我們用不著好好地談。”她說,同時用兩根手指按住了太陽穴,“我們是雙胞胎。我們有心靈感應。”  利瓦伊咧開嘴笑了。“真的假的?”  凱絲笑起來。“假的。”  “一丁點都沒有?”  “沒有。”她繼續敲著字。  “你在寫什麽呢?”  “生物學方麵的文章。”  “不是什麽秘密的下流同人小說?”  凱絲又停下了。“我寫的同人小說一點也不秘密,它們是公開發表的,而且也並不下流。”  他用手指梳理著頭發,把發型弄成了中間豎起來的樣子,就像淺金色的羽毛。真沒有自知之明。  “你的頭發能這麽豎起來,是你抹什麽東西了嗎?”她問道。  他笑了,又像那樣弄了一次。“什麽也沒有。”  “什麽也沒有?”  “我想是因為我沒有洗頭,所以它才能豎起來……”  她做了個怪相。“從來不洗?”  “大約每個月洗一回吧。”  凱絲皺起鼻子搖了搖頭。“真惡心。”  “沒有啊,不惡心。我還是有用水洗的。”  “那也惡心。”  “一點兒也不惡心。”他說,隨後向她這邊靠過來,頭發都碰到她的胳膊了。這個房間實在太小。“不信你聞聞。”  她直往後靠。“我才不要聞你的頭發。”  “那好,我自己聞。”他順著自己的大腦門拉下一撮來,頭發碰到了他的鼻梁上,“聞起來就跟剛割下來的苜蓿一個味兒。”  “沒想到你還會割苜蓿。”  “你能想象苜蓿在收割的時候聞起來有多甜嗎?”利瓦伊又坐了回去,這讓凱絲鬆了一口氣——直到他拿起她的枕頭,開始用自己的腦袋在上麵蹭來蹭去。  “哦,天哪!”她說,“住手!這太過分了。”  利瓦伊大笑起來。她想要把枕頭搶過來,他卻用雙手將枕頭抱在胸前。“凱瑟……”  “不要這麽叫我。”  “讀一篇你的秘密下流同人小說給我聽聽吧。”  “我的小說不下流。”  “反正讀給我聽聽唄。”  她鬆開了枕頭,它也許被他玷汙到無法挽回的程度了。  “幹嗎?”  “因為我很好奇。”他說,“而且我喜歡小說。”  “你隻不過是想拿我開心罷了。”  “我不會的。”他說, “我保證。”  “每當我不在宿舍的時候,你跟芮根就會這樣,對吧?取笑我,玩弄我的紀念半身像。你們是不是還給我取了個討厭的外號?”  他的眼睛閃閃發亮。“凱瑟。”  “我活著可不是為了逗你們開心的,你懂嗎?”  “首先,你確定嗎?因為你確實逗得我們很開心。再有,我們也沒有取笑你。偶爾也會吧,以後不會了。還有,第三……”  他用手指頭數著數,臉頰還一抽一抽的,凱絲忍不住笑了起來。  “第三,”他說,“從現在開始,如果你立刻給我讀一篇你寫的同人小說——哪怕僅此一次——我以後就再也不對別人取笑你了,隻對你一個人開你的玩笑。”  凱絲平靜地瞪了他一眼。算是平靜吧。她還在咯咯地笑著,不過已經不厲害了。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時不時還抬起頭來看看天花板。“你很好奇。”她說。  他點點頭。  她又白了他一眼,然後轉過頭去看著筆記本電腦。為什麽不讀呢?她又不會損失什麽。是的,可這不是重點。她的一部分和自己爭辯道,你又能得到什麽呢?  利瓦伊可不會被她的同人小說打動:聽得開心並不等於會被打動。他已經覺得她是個怪人了,這樣隻會讓她看起來更加奇怪罷了。帥哥來看胡子女士的畸形秀時,胡子女士也會激動萬分嗎?  凱絲想要的應該不是這種關注。利瓦伊也根本沒有那麽帥。即使沒在做鬼臉,他的額頭上也有抬頭紋。也許是太陽曬的吧。  “好吧。”她說。  他咧開嘴笑了,想要開口說話。  “閉嘴。”她舉起左手,“別逼我改變主意。不過……讓我來找找看……”  她打開桌麵上的西蒙/巴茲文件夾,滾動著鼠標,想找一篇適合念出來的,不能太浪漫,也不能太情色。  也許……是了。這篇就可以。  “好的。”她說,“你知道吧,在第六部裏——”  “那是哪一部?”  “《西蒙·斯諾與六隻白兔》。”  “知道,我看過電影。”  “那好,所以你知道聖誕假期時西蒙留在學校沒回家,因為他想找到第五隻兔子。”  “還因為他爸爸被穿著嚇人衣服的怪物給綁架了——所以斯諾家沒法舉行開開心心的聖誕晚宴。”  “那些怪物叫作皇後的食人魔。”凱絲說,“而且西蒙還不知道大法師就是他爸爸。”  “他怎麽可能不知道呢?”利瓦伊問道。他似乎很憤慨,這讓凱絲信心大增。“這麽明顯的事情。每次一有重要的事情發生,大法師就會出現,然後眼淚汪汪地說起他以前如何認識過一個和西蒙的眼睛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  “我知道。”凱絲說,“這一點確實站不住腳。但我認為西蒙太希望大法師就是他爸爸了,所以他才不願意讓自己相信這些強有力的證據。要是搞錯的話,他會崩潰的。”  “巴西爾知道。”利瓦伊說。  “哦,巴西爾清楚得很。我覺得佩妮洛普也知道。”  “佩妮洛普·邦斯。”利瓦伊咧嘴笑道,“如果我是西蒙,我一定會隻愛佩妮洛普一個人,永遠不變心。”  “呃。對西蒙而言,她就像妹妹一樣。”  “我對妹妹們可不像他這樣。”  “總而言之,”凱絲說,“這個故事發生在這次的聖誕假期。”  “好的。”利瓦伊說,“明白。”他閉上眼睛,背靠在牆上,懷抱著凱絲的枕頭,“我準備好了。”  凱絲轉過頭來看著電腦,清了清嗓子。她立刻就覺得清嗓子這種行為傻乎乎的。然後她又一次回過頭,瞥了利瓦伊一眼。她還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做出這種事……  她到底是在幹什麽?  “要是你一直這麽走來走去的,”巴茲說,“我就要念咒語把你的腳陷到木地板裏去了。”  西蒙沒有理他。他正在琢磨著自己目前所發現的那些線索,想要找出規律來……典禮塔上的兔形石、大教堂裏彩色玻璃上畫著的兔子、吊橋上的魔符……  “斯諾!”巴茲大喊一聲。一本魔法書從西蒙的鼻子上擦了過去。  “你想幹什麽啊?”西蒙問道,他是真的被嚇了一跳。在走廊和教室裏以及——好吧——其他所有地方,飛書襲人和施咒整人都是可以用來開玩笑的。但是如果巴茲企圖在他們的宿舍裏傷害他的話……“被室友唾棄的人,”西蒙說,“你會被趕出宿舍的。”  “所以我才砸偏了。這些規則我知道,”巴茲一邊小聲嘀咕著,一邊揉了揉眼睛,“你知道嗎,斯諾,如果你的室友在上學期間死了,學校出於同情,就會給你全校最高分。”  “這是謠言。”西蒙說。  “算你走運,我拿的已經是全校最高分了。”  西蒙停下腳步,認真地看著自己的室友。一般情況下,他常常會裝作巴茲不在這裏。一般情況下,巴茲也確實不在這裏。除非他是在暗中監視西蒙或是想要圖謀不軌。巴茲不喜歡待在他們的宿舍裏。他說這裏有股好心腸的味道。  可是最近這兩個禮拜,巴茲幾乎就沒離開過宿舍。西蒙吃飯時沒有見過他,玩橄欖球時也沒有見過他。上課的時候,西蒙看見他在寫寫畫畫,一副心煩意亂的樣子,還有他的校服——平日裏總是熨得平平整整、洗得又白又亮——現在看起來卻跟西蒙的校服一樣髒兮兮的。    “因為他是個吸血鬼啊,西蒙!”利瓦伊突然插嘴說道。  “在這篇小說裏,”凱絲說,“西蒙還不知道這事。”  “他是個吸血鬼!”利瓦伊朝著她的筆記本電腦喊道,“他想吸你的血!他整夜整夜不睡覺,看著你熟睡,就是想要決定究竟是把你整個吃掉還是一次啃一塊下來。”  “西蒙聽不見你說話的。”凱絲說。  利瓦伊又靠了回去,再一次抱緊了枕頭。“他倆算是同性戀,對吧?他們天天看著對方睡覺的樣子……而且還對佩妮洛普不理不睬。”  “他們對彼此很著迷。”凱絲說,仿佛這是人生中絕對毋庸置疑的假設之一,“在第五集裏,西蒙從頭到尾都緊緊追隨在巴茲身後,描述著他眼睛的顏色,簡直像是把 ‘灰色’這個詞的同義詞條目給照搬過來了。”  “我不明白。”利瓦伊說,“我的腦子實在轉不過彎來。這就像有人告訴我哈利·波特是同性戀一樣,或者說百事通布朗是同性戀。”  聽到這話,凱絲大聲地笑了起來。“你是百事通布朗的超級粉絲?”  “別說了。我爸總是讀這個給我聽。”他又閉上了眼睛,“好吧,繼續。”    “你……是不是出了什麽事?”西蒙問道,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把這話問出口了。他並不是真的在意。如果巴茲給出了肯定的回答,西蒙很可能會說“太好了”。不過,如果他連問都不問,似乎也太無情了一點。也許巴茲是西蒙見過最最卑鄙的人……但他畢竟還是個人。  “在宿舍裏像個活躍過頭的瘋子一樣走來走去的人又不是我。”巴茲咕咕噥噥地說。他用手肘撐在桌上,雙手托著腦袋。  “你似乎……很沮喪還是怎麽的。”  “是啊,斯諾,我很沮喪,非常沮喪。”巴茲抬起頭,把椅子轉過來對著西蒙。他看起來確實很糟糕,眼睛都凹下去了,眼裏布滿血絲。“過去六年來,我一直和一個最以自我為中心、最讓人無法忍受,偏偏還拿著魔杖的傻瓜住在一起。現在,我沒有回去和親愛的家人歡度平安夜、喝著溫熱的蘋果酒、吃著烤奶酪,也沒有在我那祖傳的壁爐邊暖一暖手……而是在該死的西蒙·斯諾秀裏扮演一個受折磨的臨時演員。”  西蒙睜大眼睛注視著他。“今天是平安夜?”  “是啊……”巴茲不滿地說。  西蒙悶悶不樂地繞到自己床邊。他忘了今天是平安夜。他本來以為阿加莎會打電話給他。或者佩妮洛普會打電話……    利瓦伊歎了一口氣。“佩妮洛普。”  凱絲繼續往下讀。    也許他的朋友們此刻正等著西蒙打電話過去。可他就連禮物都沒有給他們買。最近這段時間,似乎沒有什麽事比找到那些白兔更加要緊。西蒙咬緊了他那方方正正的下頜。什麽都沒有這事重要,全校都處於危險之中。他一定還有什麽圖案沒有看出來。他加快了腳步。塔裏的石頭、窗戶上的彩色玻璃、魔符、大法師的書……  “我投降了。”巴茲哀求道, “我這就到護城河裏去投河自盡。告訴我媽媽,我一直都知道她最疼我了。”  西蒙在巴茲的桌前停了下來。“你知道怎麽樣到護城河裏去?”  “斯諾,我並不是當真要自盡。抱歉讓你失望了。”  “不。就是……有時候你會撐船到河裏去,對吧?”  “人人都去啊。”  “我沒去過,”西蒙說,“我不會遊泳。”  “真的假的……”巴茲惡狠狠地說,聲音裏恢複了幾分往日的活力,“好吧,反正你也不會想在護城河裏遊泳的。狼人魚會吃了你。”  “它們為什麽從不攻擊小船?”  “因為船蒿和支架上鍍了銀。”  “你願意帶我乘船到河裏去嗎?”這還是值得一試的。學校裏隻剩幾個地方西蒙沒有找過,護城河就是其中之一。  “你想跟我一起去劃船?”巴茲問道。  “沒錯。”西蒙邊說邊翹起下巴,“你願意嗎?”  “去幹嗎?”  “我……想看看護城河是什麽樣的。我從來沒去過。這有什麽要緊?今天是平安夜,顯然你也沒有更重要的事做,貌似就連你的父母都受不了你。”  巴茲一下子站了起來,他那對灰色的眼睛在眉骨的陰影裏閃著危險的光芒。“你根本不了解我的父母。”  西蒙往後退了一步。巴茲比他高出幾英寸(暫時是這樣),如果他發狠的話,看起來還是很危險的。  “我……聽著,我很抱歉。”西蒙說,“你願意帶我去嗎?”  “好吧。”巴茲說。他那股怒火和幹勁已經漸漸消散了。“穿上你的鬥篷。”    凱絲回過頭看了利瓦伊一眼。他仍舊閉著眼睛。過了一小會兒,他睜開一隻眼。“結束了?”  “沒有。”她說,“我隻是不知道你還想不想我繼續念下去。我是說,你懂的。”  利瓦伊閉上眼睛搖了搖頭。“別犯傻了,繼續念吧。”  凱絲又看了他一會兒。看著他額頭上的皺紋和他後頸上的暗金色頭發順著下巴披了下來。他的嘴巴小小的,彎彎的,就像玩具娃娃的嘴巴。她不禁在想,他的嘴在啃蘋果的時候會不會不夠大。    “我一定是被你給傳染上瘋病了。”巴茲抱怨著解開了一根繩子。  現在是冬天,小船全都堆在一起,用繩子係著。西蒙原本並沒有想到天氣會這麽冷……不過他還是說道:“閉嘴,這會很好玩的。”  “重點就在這裏,斯諾——打從什麽時候開始咱倆在一起都能有好玩的事了?我甚至不知道你都玩些什麽。我還以為你隻會漂白牙齒呢。或是閑來無事屠個龍——”  “咱們以前玩得很開心。”西蒙爭辯道。他不知道和巴茲在一起的時候除了鬥嘴還能做些什麽——而且巴茲說得肯定不對。六年來,他們總不可能一點樂趣都沒有吧。“三年級的時候,咱們有一回一起打過吐火獸。”  “那一次我本來是想把你引過去,”巴茲說道,“我以為我在那家夥發起攻擊以前就能溜掉。”  “但還是很好玩。”  “斯諾,當時我是想殺掉你的。說到這個,你確定你還想去嗎?就咱倆?劃船去?我要是把你推下船怎麽辦?剩下的事情隻要交給狼人魚就行了……”  西蒙的嘴角向一邊歪了歪。“我覺得你不會。”  “為什麽不會?”巴茲解開了最後一根繩子。  “如果你真想除掉我的話,”西蒙若有所思地說道,“這會兒我已經沒命了。你的機會比誰都多。我認為你不會傷害我,除非這剛好中了你的某個宏圖大計。”  “也許這就是我的宏圖大計呢。”巴茲一邊說,一邊吃力地把一艘平底船推了出來。  “不可能。”西蒙說道,“這事是我的主意。”  “斯諾大法師,你到底要不要來幫我一把?”  他倆搬著船向水邊走去,巴茲輕輕地揮舞著船篙。西蒙這才第一次注意到船篙的一頭鍍了銀。  “打雪仗。”他說道,跟著巴茲把船放到水裏。  “什麽?”  “咱們打過很多次雪仗。很好玩,還有食物大戰。有一回我念咒語把肉汁變到你的鼻子上去了……”  “於是我就把你的魔杖放進了微波爐。”  “廚房都被你炸掉了。”西蒙大笑著說。  “我以為魔杖隻是會膨脹變大而已,就像粉紅豬軟糖那樣。”  “你怎麽會這麽想呢……”  巴茲聳了聳肩。“我學到的教訓就是——不要把魔杖放進微波爐裏。除非那魔杖是斯諾的,微波爐也是斯諾的。”  這會兒西蒙站在碼頭上,瑟瑟發抖。他著實沒有想到外邊會這麽冷,也沒有想到自己得上船去。他向下瞥了一眼護城河裏冰冷漆黑的河水,仿佛看見一個笨重的黑影在水麵下移動。  “來吧。”巴茲已經在船上了。他用船蒿捅了捅西蒙的肩膀。“這是你的宏圖大計,記得嗎?”  西蒙咬緊牙關,跨上了船。小船被他的體重壓得向下一沉,他慌得兩手向前亂摸亂抓。  巴茲笑了起來。“說不定這確實會很好玩。”他說,然後將船篙插入水裏,把船撐離了河岸。巴茲在船上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他站在船尾,就像一道修長的黑影,和往常一樣優雅得體。他把船轉到了月光下,西蒙看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好幾個禮拜都沒這麽有活力了。  不過西蒙可不是到這兒來看巴茲的——這樣的機會一抓就是一大把。西蒙轉過身,環顧著護城河,將沿岸石牆上的雕刻和水邊的地磚盡收眼底。“我應該帶一盞燈籠來的……”他說。  “那可真是太糟了,誰叫你不是魔法師呢?”巴茲答道,同時變出一團藍色的火焰,朝著西蒙的腦袋拋過去。西蒙低頭一閃,接住了火球。巴茲在火係魔法方麵總是比他強,真是顯擺。  地磚在火光下閃閃發亮。“咱們能離石牆近一些嗎?”西蒙問道。巴茲平穩地把船劃了過去。  通過近距離的觀察,西蒙看見一幅馬賽克鑲嵌畫一直延伸到了水底下。畫上有巫師之戰,有獨角獸,還有符號和標誌。天曉得這幅畫深到什麽地方……巴茲撐著小船慢慢地沿著石牆前進,西蒙舉起火球,漸漸把身體伏在了船舷上麵,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他忘記了巴茲的存在,在他們房間的保護範圍之外,他一般是不會允許自己像這樣忽視他的。西蒙起初壓根沒有注意到小船漂著漂著停下了,當他回過頭時,巴茲已經在船上朝他走了過來。他對著西蒙彎下腰,臉色被他自己變出來的火球照得鐵青,他齜著牙,一臉的決絕與厭惡……    門猛地打開了。  芮根總是一打開鎖就立刻用腳把門踹開,她們的門外麵到處都是灰蒙蒙的鞋印子。她一陣風似的走進來,把包丟在地上。“嗨。”她說,轉過頭掃了他倆一眼。  “別說話。”利瓦伊小聲說道,“凱絲在念同人小說呢。”  “真的嗎?”芮根看著他倆,興趣更大了。  “假的。”凱絲說著合上了筆記本電腦,“剛剛念完。”  “沒完。”利瓦伊探身過來,把電腦又打開了,“吸血鬼就要咬人了,你不能在這裏停下來。”  “吸血鬼,哈?”芮根說,“聽起來相當的激動人心。”  “我還得把生物學的文章寫完呢。”凱絲說。  “來吧。”芮根轉過頭對利瓦伊說,“植物生理學。咱們是要複習這個吧?”  “我們是要複習這個。”他咕噥著從凱絲的床上滑下來,“能用一下你的手機嗎?”他問她。  凱絲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他,他在上麵按下一個號碼。接著他褲子的後兜裏響起了齊柏林飛艇的一首歌。“未完待續。”他說,然後把手機交還給她,“同意嗎?”  “同意。”凱絲說。  “去圖書館?”芮根問道。  “去高速餐館。”利瓦伊拿起背包打開門,“同人小說聽得我好想吃鹹牛肉土豆泥。”  “回見。”芮根對凱絲說。  “回見。”凱絲說。  臨走前,利瓦伊又把腦袋伸進門裏,對著她燦爛地一笑。      1983年,如果你想認識其他的《星際迷航》粉絲,那就得寫信加入粉絲俱樂部,或者是在集會時跟其他“星際迷”見麵……  2001年,如果有讀者迷上了西蒙,粉絲社區就跟手邊的鍵盤一樣近在咫尺。  互聯網上的西蒙·斯諾粉絲數量突飛猛進——而且還在持續激增當中。關於西蒙的網站和博客比甲殼蟲樂隊dy gaga的加起來都多。你能看到同人小說、同人畫作、同人視頻,還有無休無止的討論與猜測。  熱愛西蒙不再是一個人孤孤單單的經曆,也不再是集會上一年一度的瘋狂——對於數以千計的各年齡粉絲來說,熱愛西蒙·斯諾就是一種生活方式。  ——詹妮弗·馬格努森《西蒙部族》  《新聞周刊》2009年10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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