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子勉強鎮定一下,擺擺手說:“行了行了,你們倆別鬧,天也不早了,你們看這岸上也沒啥,趕緊地,你們拉好繩子,我現在下去推車,弄上這車土來,咱就回去睡覺!”


    兄弟倆無奈地相互看看,拿起了繩子。


    強子硬著頭皮獨自走下河底,濃霧中倒是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他伸手拿起剩下的兩張鐵鍬插在車上,背上襻繩,抬起車把,然後衝著岸上吆喝一聲:“走了!”


    上邊的兄弟倆往下一哈腰,三個人,一輛車,由慢而快,在河坡上相對而行。


    然而就在三個人即將交錯而過的一刹那,周圍的霧氣忽然急速旋轉起來。一種徹骨的冰寒瞬間包圍了他們,身邊的一切似乎已經靜止,而剛才那個消失了的黑影,又一次出現在了他們身邊。


    在鐵子和柱子眼裏,那是一個身材高大的背影,他手裏拿著一根長長的、類似於長刀的東西,正對準了拉車的繩子;而從強子這邊看去,那個人影居然就是虎子,他衝著自己咧著嘴開心地笑著,用手擦擦鼻涕,好像在說:“哥哥,我好想你啊!你來陪我玩會好不好?”


    似乎忘了虎子已經死去多時,強子點點頭,心裏在說:“行,你別淘氣,哥把這車土推上去就陪你玩!”


    虎子開心地拍拍手說:“好啊好啊!哥,我來幫你!”


    說完,一伸手拉住車子前邊的繩子就走。


    三個人同時感覺車子一輕,河道中的霧越發濃了,像水,一下子淹沒了整個河道。虎子的笑聲像銀鈴一般清脆,在霧氣中回蕩著,漸漸地遠了,一切歸於沉寂。


    ……


    黎明時分,玉米粥的香氣準時從不遠處的臨時食堂裏飄了出來,幾個做飯的老娘們已經做好了早餐。栓子叔像往常一樣第一個從工棚裏爬起來,喊大夥起來吃飯。


    工棚裏的漢子們睡眼惺忪地走出工棚,撒尿的撒尿,洗臉的洗臉,工地上頓時熱鬧起來。


    一陣忙亂之後,栓子叔用筷子敲打著手裏的小鋁盆,大聲嚷著:“點名啦!點名啦!我說三狗子!說你呢!你個狗日的快點行不行?!懶驢上磨屎尿多,就他娘的你事多,一泡屎半年都拉不完!快點快點!”


    一群大老爺們哄然大笑,懶懶散散地聚到了一起。三狗子提著褲子嬉皮笑臉地跑了過來,一邊跑一邊還嘴:“栓子叔,你管得也太寬了吧?管天管地,還管得著俺拉屎放屁?”


    栓子叔也不生氣,嗬嗬笑著上前在三狗子屁股上踢了一腳,然後大聲叫道:“好了好了,都看看都看看,人到齊了沒有?到齊了,趕緊吃飯!咱張家莊村子小,可也不能落在人家後邊。吃完了飯,趕緊幹活!”


    三狗子紮好了褲子,直著脖子喊:“我說,栓子叔就是個周扒皮!虧你沒當幹部,真要當上了,俺們這些人還有法活?!”


    栓子叔板起了臉:“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你他娘的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快點快點!人到齊了沒有?”


    三狗子訕訕地笑,眼睛在人群裏踅摸了一圈,突然大聲喊:“報告栓子小隊長大人,象牙那玩意隻有大象嘴裏有,咱村裏的狗嘴裏都不長!嗯……這個這個……好像少了仨,強子那三個小王八蛋沒起來,可能昨天累尿了!”


    人群裏又是一陣哄然大笑。栓子叔向人群裏看了看,嘴裏嘀咕了一句:“咦?還真沒起來啊!這三個小兔崽子,昨天還跟老子吹牛皮呢,今天就慫了?”


    說著話幾步走到強子的工棚跟前,罵罵咧咧地鑽了進去。工棚裏是空的,三個小子的被窩淩亂地撂在那裏,冰涼。


    栓子叔鑽出工棚,擺擺手叫過三狗子,把自己的小鋁盆遞給他,皺著眉頭揮手示意眾人去吃飯,自己一個人繞著工棚轉悠著,慢慢向河邊走去。


    河邊的一個滑輪旁插著一張鐵鍬,栓子叔心裏一動,心說不會是這三個小子一早跑來幹活了吧?這些毛頭小子還真他媽要強,昨天也就是跟他們開個玩笑,看來這幾個小家夥還真就當真了。


    他大踏步走過去,這才發現,滑輪上竟然沒有繩子。河道裏依然霧氣彌漫,河底隱隱約約有兩個影子。他心裏有點惱,想也不想就大聲罵了起來:“鐵子!強子!是不是你們三個兔崽子?他娘的飯也不吃了?”


    河底裏的影子蠕動起來,一個聲音有氣無力地呻吟著:“哎喲!哎喲!栓子叔!救……救命啊!強子……強子不行了!”


    栓子叔有點發懵,一邊往下跑一邊說:“你們仨搞啥鬼?!別跟叔搗蛋啊!小心老子……”


    聲音戛然而止。


    不多時,河道中突然響起了栓子叔變了調的大喊聲:“快來人!快來人!強子出事了!”


    工棚那邊的人們正在鬧哄哄地吃早飯呢,也聽不清栓子叔在嚷嚷什麽。三狗子端著飯碗一邊吃一邊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衝著河道裏來了一句:“栓子叔,大清早的,你見鬼了?嚷嚷啥呢?”


    栓子叔猛地從河底躥了上來,臉色煞白,一腳把三狗子踢了個跟頭,惡狠狠地說道:“滾你媽的蛋!吃吃吃!就他媽知道吃!強子出事了!快去叫人!”


    三狗子看看栓子叔那張變形了的臉,不敢回嘴,也顧不上扔在地上的飯碗了,回過頭連滾帶爬向工棚跑去。


    河道裏,那輛雙簍獨輪推土車車頭朝天直直地立著,車把插在下邊一堆鬆散的粘土中。強子四肢攤開仰麵朝天地躺著,大半個身子已經被粘土蓋住。而兩根車把其中的一根所插的位置,很明顯就是他的心口處!


    鐵子和柱子就躺在強子身邊,兩張鋒利的鐵鍬一張倒在鐵子大腿根上,一張插在柱子的胳肢窩裏。兩個人身上都有血跡,顯然也是受傷不輕。


    第085章 夜半敲門聲


    夜已深沉。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將熟睡中的張連義猛地驚醒。他抬起頭,那股酒勁還沒過去,頭暈暈的,肚子裏一陣翻騰。身邊的女人和孩子仿佛沒有聽到動靜,依然睡得非常香甜的樣子。他也不想驚醒她們,扶著頭坐起來,下炕穿鞋,輕手輕腳地打開屋門走到院子裏,一邊往大門方向走,一邊皺著眉頭問:“誰啊?半夜三更的!”


    話音剛落,外邊的敲門聲戛然而止,再也沒有了動靜。


    張連義心中不悅,也懶得再問,走上前一把拉開院門,正想發火,卻發現院門外空無一人。


    這是怎麽回事?他滿腹狐疑地探頭向兩邊的街道上望去,卻見整條街上空空蕩蕩的,根本就不像是有人的樣子。張連義心裏納悶,難道是自己聽錯了?或者是出現了幻覺?嗯!這倒是極有可能,如果真的有人敲門,一向警醒的強子娘總不可能聽不見,或許是自己真的喝多了出現了幻聽吧!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搖搖頭,隨手把院門一關,順便去茅廁上個廁所吧。


    然而,他剛解開褲子還沒蹲下呢,就聽院門又是一陣‘咣咣咣’亂響,這一次的敲門聲清晰之極,猝不及防之下,竟然把張連義嚇了一哆嗦,剛剛上來的一點尿意一下子被嚇了回去。


    這一下他可是真的惱了。半夜三更的,開玩笑也得有個限度,這冷哈哈的天氣,半夜裏這麽折騰人,可就實在是有點過分了。


    這一次,張連義不再說話,他忍著怒氣輕手輕腳地走出茅廁,緊貼著南屋牆根悄悄走到了大門後邊。急促的敲門聲仍在繼續,他並沒有開門,而是把眼睛貼到了門縫上偷偷往外看,心說我看看到底是哪個王八羔子這麽缺德。


    然而這一看不打緊,張連義的身體一下子僵住了:門外沒人!可敲門聲依舊,而且,門板的振動告訴他,這一切絕對不是幻覺!


    一股涼意從他脊梁上嗖地鑽了上來。這種詭異的情景若是放到別人身上,不當時就嚇尿了才怪。不過這幾年張連義所經曆的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確實太多,眼前的景象對他而言倒並不是多麽可怕。


    他慢慢地直起身來,腦子裏急速地轉動著:這是咋回事?見鬼了?貔仙?狐仙?黃大仙?可不管是什麽東西,它一直在這敲門是咋回事?還有,為什麽這麽大的敲門聲,鄰居們甚至是自家老婆孩子都聽不見?難道說這門就隻是敲給自己聽的不成?


    他站在那兒想了好一會,敲門聲依舊,他卻始終理不出個頭緒。最後他也煩了,心一橫,把手放到門閂上,一點一點悄無聲息地拉開,然後猛一下打開了院門。


    敲門聲一下子消失了,似乎有一股陰冷的霧氣從身邊飄了過去,門外卻仍舊空無一人。


    張連義惱怒地往地上吐口吐沫,狠狠地罵了兩句,然後回頭關上院門。這次他學乖了,不走,就悄悄站在門後等著。


    過了許久,敲門聲卻始終沒有再響起。張連義鬆了一口氣,這早春的夜裏實在是有些冷,他三兩步跑到茅廁撒完了尿,回頭往堂屋裏跑去。堂屋的門開著,他也沒多想,或許是剛才被風吹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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