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泊靜顯得很欣慰,她轉頭仰臉對身邊站立的那隻骷髏甜甜地笑道:“大哥你看,咱們有這麽忠心這麽龐大的一群族人,還怕咱們的計劃不能完成嗎?你放心,過不了多久,鳳竹一定能還你一具足夠強大的肉身,到那時候,咱們就一起回歸江南,先想法子收拾掉咱們仇人的後人,再將勾踐那匹夫挫骨揚灰,以消雪咱們這千年遺恨。然後,咱們就可以回到雙乳峰下,賞桃花林落英繽紛,聽紫竹林天籟春風,同觀花落花開,共度日月輪回,雙宿雙飛,逍遙快樂,大哥,你說好嗎?”


    雖然看不出骷髏臉上的表情,但從它那隻白骨嶙峋的大手在方泊靜臉頰和長發間輕柔拂過的動作來看,它顯然是認可了方泊靜的這種說法。


    然而這樣一來,一直沉默不語的陳半夜卻實在是受不了了,桀驁不馴如他,什麽時候受過這種閑氣?雖說他一直和方泊靜吵吵鬧鬧,看似一副互相嫌棄的樣子,但包括天遊子和方泊雅靜心裏也早就一清二楚,這一對歡喜冤家早已彼此心屬,隻是都拉不下麵子不願意承認罷了。


    此時見到方泊靜當著自己的麵跟一隻形容可怖的骷髏這麽大秀恩愛,他心裏一隻大醋缸早已打翻在地,醋意橫流之下,早已忘記了自己身上有傷,也忘記了雙方實力懸殊,他很英勇也很拉風地一挽袖子,左手摸金手甲,右手發丘天官印就衝了上去。


    本來不管是陳半夜的發丘天官印和摸金手甲,還是天遊子的五帝銅錢劍,對於這種強魂附體的骷髏都有著致命的殺傷力,然而陳半夜妒火攻心之下卻完全忘記了剛才自己是怎麽被人家一下子給打飛的——骷髏身上所附的,乃是當年的越國第一弩擊教頭,箭神陳音!他根本就不需要跟你近身搏擊,一弓一箭已經足以傲視寰宇,所向無敵了!


    他這裏失去了冷靜,但卻不代表天遊子也會像他這樣莽撞衝動,一見到陳半夜從後腰上摘下天官印,他已經知道不好。然而陳半夜的動作實在太快,他這裏還沒來得及阻止呢,陳半夜已經衝了出去。


    天遊子暗叫不好,他來不及多想,看也不看地從懷裏掏出一把符籙,也不管是不是管用了,先一揚手就撒了出去。這一把符籙中有辟邪符、鎮妖符、鎮鬼符、五雷符、甚至還有收魂符合引魂符,他嘴裏默念引爆符咒,這些符籙先後在周圍炸開,一時間整個地底空間中雷聲大作,符火四起,直炸得皮子山他們雞飛狗跳,亂作一團。緊接著他反手抽出銅錢劍,左手七星,右手銅錢,當真是義無反顧,跟在陳半夜身後便衝了過去。


    也許是根本沒想到他們在這種情形之下還會發動進攻,混亂中,直到陳半夜和天遊子衝到麵前,方泊靜和陳音強魂附體的骷髏將軍這才反應過來。


    骷髏將軍怒吼一聲,白骨大手一握,一柄古形戰刀已經在手,他動作奇快,隨手一刀便向陳半夜當頭斬落。這一刀招式簡潔卻戰意雄渾,刀未落,一股強大的殺意已經逼得陳半夜頭頂生疼。然而此時的陳半夜怒火填胸,早已失去了理智,他心裏隻有一個念頭:把這個討厭的骷髏打個四分五裂,把他的小靜給搶回來。


    他不躲不閃,左手的摸金手甲硬接長刀,右手的天官印則直接往骷髏將軍胸前砸去。後邊的天遊子知道不好,連忙一步繞到骷髏將軍身側,左手七星短劍斜劈戰刀,右手銅錢劍則插向了對方的肋下。


    空間中響起了一聲巨大的金鐵交鳴之聲,天遊子和陳半夜合兩人之力,總算是勉強接下了骷髏將軍這倉促斬落的一刀。五帝銅錢劍和天官發丘印在擊中目標的同時,兩個人的身體也已經分別向後飛起,狼狽地跌落在地。


    骷髏將軍怒吼一聲,聲音中充滿了不甘和痛楚之意。他身上的古裝皮甲迅速變淡,那隻藏在他胸腔之內的銅人終於顯露了出來。


    天遊子和陳半夜不敢怠慢,勉強撐起渾身像散了架一樣的身體,撿起掉落在地的法器,在皮子山等荒原精靈尚未反應過來之前,又一次衝了過去。


    此時骷髏將軍高大的身軀搖搖晃晃,顯然已經失去了攻擊的能力,陳半夜心中狂喜,手裏的攻勢更是毫不留情。沒想到就在這時,突見骷髏將軍身旁的方泊靜柳眉倒豎,嘴裏一聲輕斥,手裏竟然也憑空多了一柄造型奇古寒光閃爍的長劍。


    她單手持劍,挽了一個漂亮的劍花,手法曼妙而又純熟。就在兩個人的攻擊即將落在骷髏將軍身上的那一刻,這支長劍犀利的劍尖竟然已經不分先後地指向了兩個人的咽喉!


    百忙中兩個人各自側身閃避,將劍尖擋開。陳半夜心中駭然,他停下手瞪著一對牛眼看著方泊靜大叫:“小靜!你幹什麽?!我們是在救你!”


    方泊靜手中的長劍無聲地消失,一隻纖纖玉手輕柔地在骷髏將軍胸前拂過。骷髏將軍身上的皮甲再一次重新凝結,又發出了那種皮草特有的光澤。


    在陳半夜痛心的注視下,方泊靜驕傲地依偎在骷髏將軍懷裏,轉過頭露出了一個如花般的笑靨:“救我?!有陳音大哥在此,誰能傷害得了我分毫?!哈哈哈!小子,我可不是你的小靜,我是鳳竹,是陳音大哥的妻子,我的安危隻需要大哥保護,還用不到你們來管!”


    陳半夜還要再說,這時皮子山等荒原精靈已經圍了上來將方泊靜護在中間,一個個目光閃爍,眼裏全都是炙人的怒火。看樣子隻要方泊靜一聲令下,這些荒原精靈就會毫不猶豫地衝上前來,將他們撕成碎片。


    天遊子心下黯然,他一把拉住陳半夜的手,努力平複著自己的情緒,向方泊靜問道:“那好!既然你是鳳竹,那是不是可以說說,你費盡心機把我們引到這裏來,究竟是為了什麽?你究竟要讓我們怎麽做才肯放了小靜?”


    方泊靜笑了起來:“不錯!看來還是你比較聰明,知道問個為什麽。要是你也像那個莽夫一樣,我還真就會懷疑花姑奶奶給我送來的破局之人夠不夠資格。這樣吧,咱們來做個交易如何?”


    眼前的局勢已經是騎虎難下,陳半夜心裏一股怒火無處發泄,他一揮手將離他最近的一頭野狸子擊出三四米遠,然後直視著方泊靜的眼睛沉聲說道:“你說吧!隻要你肯把小靜放了,陳爺就給你當一回馬前卒也認了!”


    第217章 反過來的城下之盟


    看著那隻在地上痛苦翻滾的野狸子,方泊靜眼底閃過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怒意,她揮手示意皮子山前去救護,然後笑吟吟地說了一句:“陳爺?!嗬嗬!看來你確實是像花姑奶奶所說的,有點不知天高地厚。不過嘛,這件事你說了不算,我得聽這位‘張爺’答應了才行!”


    說到‘陳爺’和‘張爺’兩個詞的時候,方泊靜口氣加重,帶著一股明顯的嘲弄之意。陳半夜和天遊子同時紅起了臉,一個是因為被無視而尷尬,一個則是因為對方的嘲諷而羞赧。是啊!兩個二十啷當歲的年輕人居然在一位有著兩千年道行的狐仙鬼靈麵前稱‘爺’,不是不知天高地厚又是什麽呢?


    見方泊靜暫時還沒有什麽危險,好像潛伏在她體內的鳳竹鬼靈和骷髏將軍陳音也沒有什麽攻擊的意思,天遊子收起手中的劍,恭恭敬敬地打個稽首:“越女前輩說笑了!在您麵前,我們豈敢如此托大?我這位兄長說話有口無心,還請前輩不要介意。我們四人相處時間雖說並不算太長,但是卻可以說情同骨肉,所以我跟陳大哥是一個意思,隻要您不傷害小靜,並且答應日後能借銅人給我們一用,不管你要我們去做什麽事,隻要不違背良心道義,隻要是我們能夠做到的,就算是拚了性命,我們也一定會去做。”


    方泊靜笑了起來:“嗬嗬!這話說得痛快!不過你們放心,第一,其實我挺喜歡小靜姑娘的,所以不會真的傷害她;第二,我讓你們去做的事其實隻是順水推舟,是讓你們到龍虎山越巫懸棺群所在地替我取回一樣東西,反正不管有沒有我這件事你們都是要去的是不是?第三,那件東西本就是鬼族之物,巫族隻是暫借用以守護一些東西而已,所以並不存在違背良心道義之說。而且以你的道法和那位陳爺的手段,再加上這兩位小姑娘的巫蠱之力和快速成長的妖族神通,龍虎山越巫聖地雖然神秘莫測,卻還不至於能夠要了你們的性命,要不然,你們也不會成為我這千年命局中的解局之人,你們說對不對啊?”


    這時候方泊雅靜也已經基本壓製住了自身的傷勢,她走上前來用一種複雜的眼神望著眼前這個不是妹妹的妹妹:“那你是不是可以告訴我們,你所要的究竟是一件什麽東西?等我們取來這件東西之後,你是不是就肯將銅人交給我們?再有,你又憑什麽讓我們相信你?”


    一旁的皮子山聽了怒喝一聲:“大膽!祖神她老人家神通廣大,上知五千年,下知五百載,她老人家的話怎會有錯?”


    此時陳半夜已經完全鎮定下來,又恢複了他慣有的那種憊懶,他吊兒郎當的抖著腿,斜著眼睛看著皮子山用戲謔的口吻調侃:“喲嗬!沒想到皮老大這馬屁功夫這麽爐火純青啊!還下知五百載。你怎麽不說她老人家下知五千年呢?!再說了,鳳竹姑娘年輕貌美,你看她長得很老嗎?這話才真是大膽又無禮!鳳竹姑娘嚎~”


    一句話堵得皮子山啞口無言,隻能瞪著一對大眼大喘粗氣,卻是一句話也答不上來。


    方泊靜掩口輕笑,情態嬌媚不可方物。她斜眼輕睨,媚眼橫波:“喲!陳爺這話說得好聽啊!這馬屁功夫可比皮子山強多了!好像已經達到了返璞歸真的境界了吧?”


    陳半夜臉色一整,很嚴肅地回答:“豈敢豈敢!一般一般,天下第三吧!”


    經皮子山和陳半夜這一打岔,場中的氣氛頓時緩和下來。方泊雅靜也放鬆了心神,又開口說道:“鳳竹前輩,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方泊靜也端肅了表情,很認真地說:“首先我可以告訴你一點:隻要你們替我拿回了那件東西,那麽我跟陳音大哥就能夠成為這一方陰域之主,那時候替你們解決蛇王咒怨隻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再說你們也知道,修行者最看重的就是因果業報,我又怎麽會給自己留下這樣一個業障?我們都是局中之人,不但我逃脫不開,你們也是一樣。所以這件事你們盡管放手去做就是。”


    方泊雅靜默然點頭,一旁的天遊子卻是暗暗吃驚:“鳳竹前輩是說,隻要你能得到那件東西,就能成為一方陰域之主?!”


    方泊靜微笑點頭。


    天遊子皺眉沉吟:“據我所知,這世上分別有三件寶物能有此神力:一是流落於我道門的巫族山河社稷圖,二是妖族至尊東皇太一留下的妖鏡‘空門’,第三就是當年的周穆王化身東王公之後所煉製的東王公夜宴圖。這三樣寶物雖不在中原十大神器之列,但其中所蘊含的力量卻也隻是比十大神器稍遜一籌而已。如果鳳竹前輩所說寶物乃是鬼族之物,那應該就是東王公夜宴圖了吧?”


    這一次倒輪到方泊靜吃驚了:“張先生如此博學,倒是鳳竹失敬了!既然先生對這些上古異寶了解如此之深,那我也沒必要再瞞你們,不錯,我要你們去龍虎山所取的東西,正是這幅東王公夜宴圖。”


    天遊子聳然動容:“傳說中周穆王仙遊之後,化身陰界之主,號稱東王公,所有陰界領域全都是他的屬地,就連上古大神西王母也要向他購買陰界土地,而這幅東王公夜宴西王母圖,正是西王母上門購買陰界土地之時所畫,後來被東王公以無上神通煉化,成為了一件可以自造一界的異寶。傳說中此畫所在之處會形成一個獨立於三界之外的異度時空,其凶險之處,實在是難以想象,加上它本身所在的龍虎山懸棺群又受巫族秘法守護,鳳竹前輩真的能確定我們能平安無事地將它取回來?”


    方泊靜伸手在骷髏將軍胸口部位輕輕撫摸了一下,他胸口的皮甲頓時變得透明起來,露出了裏邊安放的銅人箭手,然後看著他微笑不語。天遊子當然明白對方的意思:銅人箭手在我手裏,你們有跟我討價還價的資格嗎?


    見天遊子不再說話,方泊靜又好整以暇地梳理了一下微亂的長發,笑吟吟地說道:“其實,你們根本不必擔心,既然你們能夠在妖鏡的幻境迷城中從劉六、劉七兄弟手中逃出來,而且還把妖鏡從‘刑天骨墟’中帶到這裏,那你們就一定能避開‘鬼畫’的吞噬,平安地把它帶回來。”


    震驚之餘,天遊子和陳半夜還有方泊雅靜都是麵麵相覷,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原來那麵鑲嵌在狐仙洞寶庫牆壁上毫不起眼的銅鏡,那麵被他們拋進烏河的銅鏡,居然是這樣一件可遇而不可求的上古異寶!妖鏡‘空門’,撕裂時空,是為‘時空之門’,它的威力,也隻是稍遜於位列神州十大法器之一的‘昆侖鏡’而已!這樣一件寶物得而複失,不光是陳半夜,就連天遊子也大有扼腕歎息心喪若死之感。


    見到他們垂頭喪氣的樣子,方泊靜忽然間又笑了起來:“其實你們也不用這麽泄氣啊!想想你們這麽幾個凡俗之人,居然能闖破‘刑天骨墟’這樣的大巫秘境,安然無恙地從空門幻境中走出來,這樣的經曆,已經足以讓你們驕傲一生了,還有什麽可後悔的?再說了,不管是妖鏡也好,鬼畫也罷,這些東西不但跟你們無緣,而且就算你們拿在手裏,也隻有疲於對抗的份,根本就不能給你們帶來任何一點好處。怎麽樣?你們可要趕緊想好,我占據小靜姑娘的身體越久,對她傷害可就越大。”


    天遊子的目光在方泊雅靜和陳半夜臉上一一掠過,得到的全都是肯定的眼神,於是毫不猶豫地一口答應:“好!成交!”


    方泊靜笑了笑,神色間竟然有些落寞:“那好!跟你們說了這麽久,我也累了,想歇歇。記住,我的一縷元神就隱藏在狐仙符文,也就是花姑奶奶留下的內丹之中,你們的一舉一動我都能通過小靜姑娘的眼睛一覽無餘,要是你們反悔,後果如何,你們心裏應該非常清楚!”


    此言一出,天遊子和方泊雅靜倒是沒什麽,陳半夜卻是臉上變色:“什麽?!那豈不是說,以後我跟小靜在一起所說的話、做的事,你都能看得見?”


    方泊靜笑得非常曖昧:“也可以這麽說吧!所以你最好老實點!不過嘛,我在這個世上已經幾千年了,你們那點小兒女之事,在我眼裏根本沒什麽神秘可言,再說了,大多數時間我的元神都在沉睡之中,隻要你們不是故意驚醒我,或者是小靜姑娘遇到了什麽危險,我是不會醒過來的,這樣你總放心了吧?”


    陳半夜老臉一紅,梗著脖子強辯道:“我跟小靜能有什麽小兒女之事?!不過,我怎麽還是覺得那麽別扭呢?”


    方泊靜張開小嘴打了一個哈欠:“好了,閑話少說,這銅人嘛,就先放在這裏,你們也不要想著再來偷或者搶,現在陳音大哥的魂魄已經蘇醒,有他守護,你們是根本沒有任何機會的。好好去做事,我想我們很快就會用另一種方式見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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