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刀周琛這人話不多,做事根本不會拖泥帶水,而且他跟隨元四爺多年,已經養成了對其言聽計從的習慣,聽他這麽一說,當即上前一步,還沒等陳半夜說句客氣話呢,手中馬刀一橫,已經割破了中指,將一滴鮮血滴入了那隻青銅鼎中。


    說也奇怪,也不知道這隻青銅鼎裏邊到底有什麽玄機,隨著那滴鮮血落下,青銅鼎先是稍微抖動了一下,緊接著鼎身上的那些銘文就現出了一種鮮豔的紅色,而且明明是冷硬的青銅,那些銘文卻似乎在一鼓一漲,像是在呼吸一般。


    而接下來的一幕更加詭異,銅鼎中一縷煙氣悠然冒起,轉眼間竟然幻化成了一隻狐狸的樣子,向著周琛點點頭,然後倏地沒入了中間這扇琥珀門之中。下一刻,琥珀門裏的那隻犬類動物——應該是一隻狐狸的一對眼睛倏然亮起,竟然還‘吱吱吱’叫了幾聲。


    周琛回頭看了元四爺一眼,見他並沒有其他指示,當下不再猶豫,一低頭用食指插入地上的銅環輕輕一拉,就見門裏的那隻狐狸忽然分化出了一個影子,忽隱忽現之間,一連穿過三扇門之後停住,隨著一陣‘哢哢哢’的機關轉動聲,距離周琛最近的那扇琥珀門‘唰’地一下橫了過來,露出了一個黑黝黝的洞口。


    分化出來的那隻狐狸影像在那扇門裏人立而起,前爪相抱竟然向周琛做了一個揖。這情景著實怪異之極,陳半夜心裏甚至還突然冒出了一個詞:這不明明就是‘開門揖盜’嘛!


    眼看著周琛抬腳就要跨入小門,身後的趙亮突然叫了一聲:“咱一塊衝進去!”


    這小子說幹就幹,甚至都不想經過元四爺的首肯,一貓腰就往門裏跑了過去。


    在場的人之中,包括元四爺都完全沒料到這趙亮會突然間來這麽一手,他嘴裏一個‘不好’還沒說出來,就見趙亮已經一下子將周琛擠在了一邊,當先一步踏進了小門。


    或許是得意於自己的機靈,趙亮進門之後並沒有馬上深入,而是回過頭一把拉住了周琛的手,然後抬頭對門外的元四爺等人叫道:“四爺,這不沒事嗎?你們也趕緊進來吧!”然而他沒有發現的是,隨著他的進入,剛才還占據了整扇琥珀門的那隻狐狸影像倏然消失了,一個似乎有著無數重疊的、剪紙一樣的人影慢慢站了起來。


    然而,他並沒有從元四爺他們那裏看到應有的嘉許和回應,而是看到了深深的厭惡、惋惜、憤怒交織的複雜情緒,就連已經被他拉住了手的周琛,這個向來在不動手時表現得溫文爾雅的青年高手嘴裏也突然冒出了一句髒話:“草泥馬的混蛋!”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他立刻感覺到了不對,身後的空間之中忽然亮起了一抹氤氳的紅光,‘滴滴噠噠’的聲音瞬間從稀疏到綿密,腳下微涼的同時,身邊已經憑空出現了許多自己和周琛的影子。他這一驚非同小可,急忙想抬腳逃跑,卻發現自己的腳已經被地麵上彌漫而來的鮮血覆蓋並黏住,別說逃跑了,就連動一下腳都根本不可能。


    門外的周琛大叫一聲,一用力掙脫了他的手,就在地上的鮮血即將浸潤到自己的腳尖的前一刻一個鷂子翻身跳回了元四爺身邊。那門內的無數鬼影瞬間變化,全都化作了趙亮的樣子並向他慢慢圍攏了過去。而地麵上的那些血液似乎有著極強的腐蝕作用,趙亮慘叫連連,絕望地看著自己的身體從腳部開始迅速融化,融合在地麵上的血水之中。他一反手抽出身上的桃木劍、攝魂鈴、各種符籙拚命抵抗卻又於事無補,雖然也有一些鬼影被他打散,但仍舊有絕大多數倏地衝進了他的身體。


    他身體一僵,刹那間眼角裂開,一對眼珠‘砰’地一聲爆了出來。他原本並不算粗壯的身體在極短的時間之內迅速膨脹,竟然從上到下變大了一倍有餘,周身的衣服寸寸碎裂落下,裸露的肌膚變得透明,在他身後那種不知來處的紅光照射之下,門外的元四爺他們甚至能夠看清他周身的骨骼!


    好在那些鬼影和血水隻是到了那扇門邊就不再外出,就好像那裏有一道無形的屏障阻擋住了它們一樣。這時候,青銅鼎上的那些銘文慢慢恢複了常態,那種奇怪的殷紅和呼吸感都消失了。地上的銅環‘嘎達’一聲退回了原位,而那扇開啟的琥珀門也隨之無聲無息地關閉了。


    門內隨即傳來一聲沉悶的爆炸聲,元四爺雙眼一閉,額頭上青筋暴起。他知道,這是趙亮被百鬼衝身之後,已經爆體了。


    不管是憤怒還是惋惜,這裏的墓主人顯然不想給他們這種宣泄情感的機會。隻聽身後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驀地傳來,幾個人回頭一看,不由得一陣頭皮發麻:那隻大鬼虱的屍體隻剩下了薄薄的一張皮,幾隻拳頭大的人麵鬼虱已經突出壁壘,向他們迅速爬了過來。


    這時候他們已經顧不得再去理會死去的趙亮,每個人都迅速劃破指尖將自己的一滴指尖血滴入了青銅鼎。這青銅鼎倒是不負眾望,一縷縷青煙迅速化作四隻狐狸的影像沒入中間的琥珀門,下一刻就是四扇門隨著銅環的拉動,分別對應著四個人無聲地開啟。


    元四爺、李光頭、周琛三人毫不遲疑,第一時間躍入門內,迅速消失,隻有陳半夜倚仗著身上的摸金手甲和發丘天官印的保護,對蜂擁而來的人麵鬼虱視若未見,竟然一伸手將地上的那隻青銅鼎搬了起來放入背囊,然後用摸金手甲掃開幾隻撲上來的人麵鬼虱,這才跳進了正對自己的那扇門裏邊。


    身後的琥珀門‘砰’然閉合,眼前出現了一條狹長的墓道。墓道兩側的石壁上,每隔十幾米遠就有一個尺餘高的青銅狐狸,看起來應該是中空的,每隻青銅狐狸的雙目之中都透出了一種妖異的光芒,將整條墓道照得通亮。


    見那些鬼影並沒有出現,陳半夜知道自己這一把是賭對了。這條墓道似乎是筆直的,但是卻又一眼望不到頭,有一種清晰的朦朧之感。陳半夜站在原地稍一沉吟,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忽然生出了一種感覺:這墓道必定不是直的,自己所看到的所謂‘直’,應該隻是這些青銅狐狸所散發出的光線所照射的結果。


    但是按照前邊元四爺所說的銘文裏的意思,這些青銅狐狸應該代表的就是那些所謂的仙府靈獸,它們的存在,應該屬於一種指引——自己想要到達仙府也就是主墓室,目前為止沒有其他的辦法,隻有沿著這些青銅狐狸所指示的方向前進。


    下一步究竟會發生什麽?這條通道真的能夠讓他安全到達主墓室嗎?陳半夜心裏也沒有任何把握,但他隻能繼續往前走,因為他沒有其他選擇:後邊的琥珀門已經閉合,他根本沒有看到有任何從裏邊開啟的機關。換言之也是就是說,這原本就是一條有來無回的死路——通向陰間、通向死亡的路!


    第296章 懸浮的階梯


    與外邊的那種虛幻和粗糙不同,這條通道上下左右全是那種方方正正的條石,石塊之間結構緊密,條石表麵平整光滑,或許是因為密封太好吧,這些條石保存得都很完好,沒有一丁點風化的跡象,也沒有任何一點潮濕發黴的意思。


    陳半夜沿著通道小心翼翼地走著,剛開始的時候,他還有些擔心地麵上或是牆麵上會有什麽要命的機關,但是走著走著,他的這種擔心就已經不知不覺地消失了:路太好走,又過於安靜,自己‘噠噠’的足音沿著通道向遠方傳遞開去,像有形之物一樣緩緩消失。如果不是陳半夜過一會就咬自己一口,他幾乎就會覺得這完全就是一個奇怪的夢境,自己一個人在一條莫名其妙的通道裏走啊走啊,卻始終看不到盡頭。


    一種極度困倦的感覺不由自主地襲上心頭,這裏太安靜了,安靜得就像一個醒不過來的夢。前邊所經曆的、見過的那些有形或無形的鬼怪、危險都已經消失無蹤,似乎是發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陳半夜覺得那都是很遙遠的事情了,自己應該放下了,淡忘了。他很累,休息一下,睡一覺,似乎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吧?


    這種想法一旦產生,馬上就開始固執地縈繞在他的腦海之中。盡管他腦子裏還有另外一個聲音在不停地提醒著他:不行!不能睡!這地方太邪門,肯定有什麽危險的東西藏在暗處。自己現在就隻有一個人,一旦睡著了,那豈不是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


    然而另外一個聲音馬上就開始反駁:不對不對!都走了這麽久了,哪裏有什麽危險啊?再說都折騰了這麽久了,再不歇一歇,要是把身體給累垮了,碰到危險的時候沒了體力,那才是真正的危險呢!


    這兩種聲音在他的腦海中此起彼伏,糾纏不已,到最後簡直成了一群‘嗡嗡’亂叫的蒼蠅,煩不勝煩之餘,卻又無形中加重了他的困倦感。到了最後,陳半夜實在是忍受不住,突然間發泄般歇斯底裏地大吼一聲,通道中頓時回音蕩蕩。他腦子裏驀地一清,忽然發現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自己本來是麵向前方出聲大吼,然而過了好大一會之後,自己的聲音居然從身後一波一波地傳了過來!


    這是怎麽回事?難道說這通道之中另有玄機,自己的聲音通過其他方式傳遞到了自己的身後?他環顧四周,卻發現上下左右依舊是那種平整光滑的條石,根本不存在能夠傳遞聲音的設置。


    陳半夜不愧是當今盜墓圈子之中數一數二的獨行大盜,就是在這種情形之下也依然能夠保持極高的冷靜。他稍微閉上眼睛,感受著身邊空氣的流動和那一波波逐漸消逝的回音,嘴角上忽然露出了一個神秘的笑容。


    他睜開眼睛,把背上的包裹往牆邊一放,然後又在通道另一側的石壁下方畫了一個很不顯眼的記號,接著直起身來,竟然就這麽沿著通道一直走了過去。包裹裏可是放著他拚著命弄來的那隻青銅鼎,難道他不想要了?以陳半夜的性格,這似乎不太可能。唯一的解釋就是:他隻是暫時離開,過一會肯定還會回來。


    也不知道牆壁上的那些狐狸銅像中所放的是什麽燃料,從陳半夜一踏進通道的那一刻開始,銅像中的燈光就已經亮起,不但燈光平穩,而且似乎沒有燃盡的時候。是因為這裏還有人存在嗎?墓主人知道但凡是活人都不喜歡黑暗?那這墓主人也有點過於善良了吧?


    許久之後,一陣‘噠噠噠’的腳步聲在遠處的通道中響起,又過了不大一會,陳半夜的身影竟然從他離開時的反方向出現了!他一邊走,一邊在通道兩側不停地搜尋著。等到他發現牆上自己留下的記號時,突然間臉色一沉,愣住了——那個記號對麵,自己留下的那個包裹不見了!


    他所畫的那個記號非常特別,那是他和天遊子兩個人精心設計的一種特殊符號,天下間除了他們倆之外,絕對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這個符號,所以這裏應該就是他放下包裹的地方無疑。於是他瞬間確定了三個問題:一、這條通道應該是環形的,隻是因為他進來之後,這裏的機關自動開啟,用周圍的這種條石將進口的琥珀門封死了,加上這通道長度的關係和那種光線的原因,所以能夠使人產生一種這是一條直路的錯覺;二、這條通道中應該存在出口,或者說能夠通過某個空間和其他通道相連,因為自己的包裹不會無緣無故失蹤,這裏肯定進來過其他人!三、也是最簡單最要命的一點,如果他找不到那個隱藏的出口,他就死定了,而且是被活生生地困死在這裏,說不定多年之後下一撥盜墓賊來到這裏的時候,就會發現一具不知名的幹屍!而且他們還必定收獲不小,因為他身上帶著盜墓界的至寶——摸金手甲和發丘天官印呢!


    一旦確定了這一點,陳半夜立刻開始行動。在這種地方、這種情形之下,任何一點猶豫都有可能錯失良機,失去一個揭開秘密逃出生天的機會。


    他摘下隨身所帶的水囊灌下一大口水,然後以自己所畫的這個記號為起點沿著一側的牆壁開始了緩慢的搜尋,然而直到他在通道中又走過了兩趟,將兩側牆壁全都摸遍了之後,卻非常失望地發現,兩側牆壁上到處都是一模一樣的條石,冰冷堅硬,致密而堅實,根本找不到任何機關的影子。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他站在原地閉上雙眼稍微沉思了一會,腦子裏靈光一閃,似乎有了一個模糊的發現。他好像記得,在兩側石壁上所鑲嵌著的這些狐狸銅像之中,好像有兩隻與其他的不太一樣。隻不過由於他過於專注於在牆壁上尋找那種或按或扭的普通機關設施,所以倒是無意中忽略了這些相對明顯一些的東西。


    想到這裏,他顧不得身體疲憊,馬上又沿著通道找了過去。這一次有了一個明確的目標,搜尋起來也就快了許多。走了沒多遠,那兩隻有些特別的狐狸銅像已經映入了眼簾。


    其實這兩隻狐狸銅像與其他的在大小上也沒有什麽區別,不同的隻是其他的銅像都是青銅的原色,而這兩隻卻是一紅一白,在兩側牆壁上相對而立。


    陳半夜知道,既然這條通道是圓形的,那麽如果假定這一紅一白兩隻狐狸銅像對應著通往另外的空間的通道的話,那麽外側的紅狐所對應的應該是入口,也就是他進來的那扇琥珀門;而裏側的白狐所對應的,應該就是通往主墓室的通道了。


    在這一刻陳半夜甚至在腦海裏大體勾勒出了這座墓穴的一個平麵圖:數條或平行或上下重疊的圓形通道裏邊,圍繞著一個神秘的空間。而一個身著玉甲的古人正靜靜地躺在一口奢華至極的棺槨裏,通過某種未知的方式窺視著他們這些入侵者,看著他們愚蠢地在環形通道中瞎子一樣一直不停地走,或是抗拒不住那種神秘聲音的誘惑而睡去,然後逐漸失去生命和意識,變成一具具幹屍。


    他甚至還能夠確信,自己這條通道肯定有其他人或者東西進來過,也就是說,如果不是元四爺他們中的某一個人已經看破了迷局闖出自己的通道並進入過自己這邊,那麽就是墓裏的某種東西已經盯上了他,或者說是盯上了自己順手牽羊來的那隻銅鼎。


    前一種可能並不可怕,自己同來剩下的這四個人之中,不管碰上的是誰,陳半夜都有信心與其周旋並有著極大的把握取勝。但如果是後一種情況,那就有點難說了。不管一個人的能力達到了怎樣的高度,對於未知的東西,那種莫名的恐懼感還是很難消除的——再者說了,這樣一座詭譎至極的墓葬裏邊存在的東西,可能那麽好對付嗎?!


    但是不管一旦自己突破迷局之後將會麵對什麽,自己都必須往前走。因為未知雖然可怕,但是既然是未知,那就是還有生的希望,自己總不能再去開啟那個必定已經被人麵鬼虱所占據的空間,獨自一人去麵對那些東西吧?


    陳半夜繞著牆壁上的那隻白色狐狸銅像轉了好幾圈,甚至對它身上那些細致入微的毛發紋理都看了個遍,這才終於發現,牆壁上的這隻狐狸居然沒有尾巴!或者更準確一點說就是,這隻狐狸的尾巴應該是隱藏在牆壁之中的。


    陳半夜瞬間完全確定了自己的想法:這牆壁之後,肯定有一個其他的空間,因為在這隻白色狐狸雕像背後的尾根部位,隱藏著一個圓孔,狐狸的尾巴就是被做在了這個孔洞之中!


    又仔細端詳了好大一會,陳半夜開始試探著在狐狸雕像身上細細摸索,當他摸到狐狸頭部的兩隻耳朵時,突然發現這兩隻耳朵有一點活動的跡象。他猛地一咬牙,毫不遲疑地將兩隻耳朵同時往下一掰,隨著一陣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的響聲,腳下的兩塊條石忽然同時向兩旁分開,露出了一條向下的階梯。


    這還是陳半夜身具武功,身體條件和反應速度都遠超常人,如若不然,恐怕就會一骨碌沿著階梯滾下去。


    陳半夜往後跳了一步,從上往下看去,隻見下方出現了一個極大的、堪稱氣勢恢宏的巨大空間,一根巨大的青銅柱從極深處拔地而起,直接通到了一個自己現在根本看不到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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