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老你心裏已經有譜了?”大家都有些驚訝地問。


    “現在還不敢這麽說。”老畢微微搖頭,“馬老三的出租樓自出現哭聲以來,連續發生了多起不可思議的事件,這次的夜半歌聲,可能又會在周圍群眾中造成新的恐慌和不安——不管如何,咱們還是先把唱歌者揪出來,穩定周圍群眾的情緒再說。”


    “畢老,這個歌聲,會不會是嫌疑人搞的聲東擊西之計?目的是轉移咱們的注意力,使咱們的破案方向走偏。”小陳提醒。


    “我看他不會冒這麽大的風險引火燒身。”老畢說,“你還記得上次我們在馬老三東城屋外看到的那個腳印吧?那次他已經冒了很大的風險,我想這次他不可能再這樣莽撞了。”


    “畢老,那下一步怎麽辦?”小黎問。


    “趁熱打鐵,今晚就到馬老三的出租樓去捉鬼。”老畢眯縫著眼睛說,“我想今天晚上,這個‘鬼’還會有更精彩的表演。”


    四


    馬老三的出租樓夜半傳出歌聲的事件像一枚重磅炸彈,把整個光明村炸得滿目瘡痍,體無完膚。


    經過瘦男人和胖女人濃墨重彩的描述和渲染,那個光亮和歌聲比蒲鬆齡筆下的鬼怪故事還要神秘、恐怖。而一些唯恐天下不亂的好事者也趁機添油加醋,他們在村子裏大肆傳播,把經過自己想象和改編的情節描述得活靈活現,這讓村子裏的住戶們更加情緒焦躁,惶恐不安。


    “不得了了,這樣下去,遲早還會出人命的呀!”


    “是啊,這個地方看來不能再住下去了……”


    晚上八點左右,老畢和小陳來到了村子裏,他們在離馬老三的出租樓不遠的一間屋子裏找到了趙所長。


    這間屋子有十多平方米,四張單人床並排放在一起,把整個屋子擠得滿滿當當。屋裏的陳設極為淩亂,床上的被褥像狗窩,衣服扔得到處都是,鞋子亂七八糟……一走進屋內,一股混合著濃烈汗味和腳臭味的氣息撲鼻而來,熏得人幾欲嘔吐。


    屋裏除了趙所長,還有三個十八九歲的小青年,看到老畢和小陳進來,他們的臉上都露出了驚疑的神色。


    “他們和我一樣,也是整天抓壞人的。”趙所長指著老畢,笑嘻嘻地對三個小青年說,“特別是這位老同誌,那更是叱吒風雲,什麽樣的壞人見了他,都會乖乖舉起手來。”


    “趙所長,你還是積點口德,少吹點牛皮吧。”老畢微微一笑,“我還想多活幾年,不想就這麽被你的牛皮撐死了。”


    “哈哈哈哈。”三個小青年被兩人的玩笑逗樂了,屋裏的氛圍也一下輕鬆起來。


    “小李,你把昨晚看到和聽到的給他們講講。”趙所長對坐在中間床鋪上的一個小青年說,“你盡量講得詳細一些,不要漏掉任何一個環節。”


    小李是一個高高瘦瘦、臉色蒼白的農村小夥,初中畢業便進城打工,在建築工地搬運磚頭,如今已經幹了快兩年了。


    “好吧,那我再講一遍。”小李說著,慢慢講起了昨晚的經曆。


    昨天傍晚,我們工地聚餐,夥房師傅炒了一大盆蒜苗回鍋肉,因為平時油水很少,所以我毫不客氣,敞開肚皮結結實實大幹了一場。回來的時候肚子脹得有些難受,我心想壞了,今晚可能要遭殃。果不其然,睡到半夜,腸胃翻江倒海,肚子咕嚕咕嚕響個不停,後來我實在忍受不了,於是從床上爬起來。打開門一看,外麵漆黑一片,風吹在身上冷颼颼的。要是擱在往日,我一個人絕對不敢深夜出去,因為廁所的門正對著那幢鬧鬼的樓房,而且離得也比較近,但今天水火無情,十萬火急,我什麽都顧不上了,於是抓起一張報紙就往廁所飛跑……蹲在廁所裏,當肚裏的負擔稍稍解除後,我心裏開始害怕起來。人就是這樣,越害怕越要去想,越想越要止不住去看。我一邊蹲著,一邊輕輕拉開門簾朝那幢樓房瞟去。隻看了一眼,我便嚇得大氣也不敢出——亮光,那幢樓裏居然有亮光!它一閃一閃的,像鬼火般令人恐懼。就在我十分害怕的時候,我聽到前麵院子裏有人說話,聽聲音我判定是那對賣菜的夫妻。我的心情一下放鬆下來,不過這種輕鬆沒持續多久,對麵那幢樓裏突然傳出了女子的歌聲,我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唱的是《倩女幽魂》……媽呀,誰會深更半夜在鬧鬼的樓裏唱歌?極度恐懼之中,我頭皮發麻,大腦短路,情不自禁地發出了啊的一聲尖叫。叫過之後,我提著褲子,不管不顧地衝出了廁所,跑回了屋裏。


    “他昨晚跑回來的時候,身體一個勁地發抖,嘴裏不停地叫著有鬼有鬼,把我們都嚇得夠嗆。”站在小李旁邊的小平頭青年說,“還有他腳上那個髒啊,一雙鞋糊滿了大便,臭氣熏天——昨晚我們可以說是又臭又怕,一晚上都沒睡好覺。”


    “這不能怪我。”小李紅著臉說,“如果不是那個歌聲,我也不會狼狽不堪,踩到自己拉的大便。”


    “嗯,這事確實不能怨小李。”老畢吸了口煙,語氣溫和地說,“昨晚的事情,你們給其他人講過嗎?”


    “除了他們倆,我沒對任何人講過。”小李說,“昨晚回來後我一直很害怕,今天也沒去上班,直到傍晚的時候,我才給派出所打了一個電話。”


    “我們也沒告訴過別的人,昨晚我們都沒睡好,所以今天大家集體請假在屋裏睡大覺,午飯和晚飯吃的是泡麵,到現在還沒出過門哩。”小平頭青年趕緊申明。


    “好。”老畢點了點頭,“你們也用不著緊張,該幹嗎就幹嗎吧,特別是飯要吃好吃飽,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你們不能虧待了自己的肚皮喲。”


    從三個小青年的宿舍出來,老畢他們徑直去了馬老三的出租樓。


    夜色中的樓房黑黢黢的,充滿了難以言說的寂靜和詭異。院子裏,一些被踩踏過的花兒挺起了腰身,花朵在微風中輕輕搖曳;院子的某個角落,小草在春風的感召下伸出了粉嫩的頭頸,生命正在蓬勃生長。不過,由於院子裏籠罩的恐怖氣息,這些蓬勃的生命給人的感覺也顯得很怪異。


    老畢上樓,仔細檢查了201號房的門鎖,自上次拾垃圾的叫花子進過房間後,警方便將門鎖了起來。此刻,鎖頭確實如江濤所說完好無損。老畢從小陳手中接過鑰匙,將門鎖打開,在手電光照射下,屋內空空蕩蕩,空氣中隻有一些細微的粉塵在輕輕飄浮。


    “看這情況,屋裏應該沒人來過。”小陳說。


    “嗯。”老畢點了點頭。下樓路過101門口時,他看了一眼緊閉的屋門,輕聲問趙所長,“那個唱歌的李落淚沒搬走吧?”


    “這個我不太清楚。”趙所長撓了撓脖頸說,“那個家夥神出鬼沒,今天我來了兩趟,都沒發現他的人影。”


    “哦。”老畢愣了一下,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五


    站在村外一塊地勢稍高的菜地上望出去,整個村子盡收眼底,村裏的任何一點光亮,老畢他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更重要的是,這塊菜地離馬老三的出租樓並不遠,即使以常人的速度,兩分鍾之內也完全可以從菜地跑到馬老三的出租樓下。


    老畢和小陳、趙所長蹲守在菜地裏,他們的眼睛不約而同地看向村子方向。


    “畢老,你真的認為那個亮光和歌聲今晚還會出現?”趙所長覺得不可思議,早就聽聞老畢的破案思路很獨特,但在這件事的判斷和處理上,老畢的分析還是遠遠超出了趙所長的思維範疇。


    “小陳,如果你是那個唱歌的人,今晚你還會出來活動嗎?”老畢沒有直接回答趙所長的問話,而是轉頭問小陳。


    “一般思維正常的人,可能都不會這樣幹。”小陳說,“昨天晚上,她的歌聲已經在村裏引起了很大騷動,如果今晚再這樣幹,會冒很大風險的。”


    “不錯,思維正常的人都不會這樣幹。”老畢吸了口煙,慢悠悠地說,“不過,如果昨晚唱歌的是一個思維不正常的人,你們覺得他會怎樣?”


    “思維不正常的人?”趙所長不禁一愣。


    “我所說的思維不正常的人,並不是神經錯亂者,而是指特立獨行、思想行為與常人有別的人,比如像流浪藝術家、天才等等。”老畢說,“這類人往往隨心所欲,不受時俗和規則的約束,所以人們才會總結出這樣一句話:瘋子和天才隻有一步之差。”


    “你認為昨晚唱歌的人是李落淚?”這次,不止是趙所長,就連小陳都感到吃驚了。


    “如果李落淚還住在那裏,我想昨晚到樓上唱歌的人除了他,再無別人了。”老畢神態安詳,輕輕吐出一個煙圈。


    “可賣菜那兩口子和小李聽到的,明明是一個女子的歌聲。”趙所長大惑不解,“你是不是搞錯了,李落淚可是一個大男人呀!”


    “到底是不是他,我想過不了多久就會見分曉。”老畢說,“老趙你累了一天了,還是休息休息,眯一會兒覺吧。”


    “我哪裏眯得著!”趙所長說,“畢老啊畢老,你這一番稀奇古怪的分析,搞得我心裏七上八下像貓抓一樣。說實話,我心裏還有一個疑問:就算真是李落淚,那他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呢?”


    “這個問題,我想還是由他自己來回答比較好。”老畢摁滅煙頭說,“咱們就別在這裏較勁了,還是先歇一會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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