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事件證明,陸輕舟果然不是一個善茬,因為在他幫了甘蒙脫離困境以後,我才消停沒多久,他就來索取報酬了。他說,他的那位未婚妻已經來到望城,陸家都在準備著兩人的訂婚,再沒有行動就為時已晚。我特別鄙視地看了看他手上的戒指道。


    我第一次看見有人不想訂婚,手上卻帶著訂婚的戒指。


    陸輕舟更加嚴重的鄙視了我,他說帶戒指就是訂婚戒?你從哪裏看的這些歪理論?


    我徹底毛躁。


    真理都是在大多數人手上的!你沒看見人家結婚都是帶無名指嗎!因為那裏有一根血管連接心髒,所以戴在那裏寓意以自己的生命起誓,願上天為二人的姻緣賜福!


    相比我高昂的情緒,他淡定多了,掌著方向盤的兩隻肩膀聳了聳道。


    who care?


    我不再想與他在這件事情上爭論,瞬間淩波微波,將話題轉移到我們的去處,他很不以為然的看了下後視鏡,隨即快速的變換了車道回我。


    帶你挑衣服。


    兩個小時後,我穿著身上那件緊迫逼人的銀色小短裙,被陸輕舟紳士的牽下了車,腳尖方落地,鎂光燈就成帶狀在眼前閃成一片。


    腳上是十厘米有餘的紅色鏤空細高跟,絲質緞帶細細地纏上腳踝。在挑選它的時候,我望而卻步,並且誠實地表達了我的意願。


    我覺得……我駕馭不了它。


    陸輕舟似乎特別看好這雙鞋,他挑眉,沒有任何想要叫專櫃小姐換的意思,隻道那就讓它駕馭你,你隻需要表現出身在雅座的感覺就好。於是我就這麽踩著它,如漫步雲端的來了。


    陸輕舟側身擋在我前方,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kenzo味,經典款的純淨之水,清爽中帶點辛辣,餘味是橄欖香,帶著厚重的木質感,仿若一張年代久遠的梨木桌,感性且深邃。


    我喜歡的作家曾經寫過一句話,她說穿一雙紅鞋,走在紅塵裏。而此刻,我也穿著一雙紅鞋,踏上紅地毯,是不是代表我也走在紅塵裏。不為溜達,也不為溜你的影子,隻為留一場美麗的夢境。因為不管有多麽的不適應,我也否認不了,有那麽一瞬間,我錯覺地以為自己真的是公主,而無論當晚是誰陪在了我的身邊,他都是我的王子。


    這場宴會的主角不是陸輕舟,也不是任何一個商場新貴,是n市一家重型企業在望城設立了分公司,分公司的執行總經理上台,於是便有了這個大魚大肉衣香鬢影的理由。剛開始我不知道,我以為陸輕舟帶我來了他的主場,是為拋頭露麵,好強烈地對陸家人宣告他心有所屬,他不會訂那婚,可直到步入大廳,聽見周圍人的討論,才知道具體是怎麽一回事。


    那個新上任的總經理似乎還是個年輕女人,這點讓我特別感慨。所以我低頭在陸輕舟耳邊對他說,聽說那女人大不了我多少,這樣一比,我真覺得自己好沒有文化啊。聞言,陸輕舟一聲輕笑後再不做聲響,擯棄掉我同那些人周旋。


    我和陸輕舟到場後沒多久,宴會就開始了,首先是酒店的司儀上台主持,然後將主角請上台去。陸輕舟不知什麽時候來到我身邊,終於說了當晚的第一句話,他說夏平安你看好了,這就是你的情敵。語畢,他喝了一口血色的香檳。我嚇一跳,不可置信地問他。


    這就是你傳說中的未婚妻?我一直以為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沒道理的,應該和我一樣沒文化才對啊,否則老天是有多不公平。


    陸輕舟掃我一眼道,要和你一樣沒文化,真的是很困難的,你以為別人的智商都隻比你高個幾十嗎?


    我聽著這話耳熟,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裏聽過,於是就和他這樣一邊拌著嘴,一麵盯著台上的人出現。


    一陣雷動的掌聲過後,首先印入我眼簾的是一身亮黃連體長裙,被精心紮起來的粟色長發,額際有幾縷發絲自然下垂在臉龐,整體成熟韻味卻不帶老氣。就在我幾乎都要質問身邊的人,這樣的絕色你都放過,還說智商比我高的時刻,於遙遠的燈光盡處,我徹底看清了那張美輪美奐的臉。


    我眨了眨眼,那精致的眉目依然在我視線裏鮮活跳動。刹那,我身體不可抑製地抖了抖,一股未知的恐懼猶如一盆涼水,將我從頭到尾澆下,令我開始不自覺地感歎造化弄人。


    陸輕舟從我一開始的欲言又止,到最後的表情發愣,意識到了我的不對勁。他輕輕掐了掐我的腰,卻不知道那是我特別敏感的地方,所以我下意識地尖叫了一聲,便將全場的視線都吸引到這裏來。更要命的是,我一個不小心碰灑了他手裏端著的香檳,那紅色的液體一大片滴落在銀白衣服質料上,突兀無比。我暗自翻了翻白眼,今天出門應該查一下黃道吉日的。


    不管陸輕舟的詢問,我直接從會場處逃到了廁所裏,去整理殘漬。光是清水肯定沒辦法弄掉了,但我仍舊逮著被弄髒的地方,來回磋個不停,似是要將這些汙穢,連同心底的緊張一並洗去。


    待我再出到宴會廳,主角已經發言完畢,所有人都散開了開始各自遊樂。我微微墊了腳尖,在人群裏搜尋陸輕舟的影子,一個高胖的男人總是擋住我的視線,他終於離開的時候,我的視線沒有搜到陸輕舟,卻找到了她。


    能再次見到衛優瀾,是我從來就沒有預想過的事情。


    這麽幾年過去,她出落得更加玲瓏漂亮,笑臉盈盈地待人,哪怕那個人和她有過過節,比如我。


    衛優瀾優雅地扯著裙子一角,提步來到我麵前。她友善大方,且準確地同我打了招呼,這讓我更加確定,當年,她是知道我的存在的,那幾個人也是她找來想要毀掉我,明珠卻幫我擋了所有的難。


    她在我麵前站定,禮貌地同我說話。


    夏小姐,是在找人麽?


    我發自內心的冷笑,點了點頭回,在找我男朋友。


    語出,衛優瀾優雅的笑容依然堆在臉上。是了,我怎麽能忘記,站在我麵前的這個女人,她同我們都不一樣,她在17歲的時候,就已經心理強大得可以直視一場犯罪,並同那個傷人犯談戀愛。在她麵前,我的功力根本算不上道行,充其量叫碉堡,隻供自保。


    哦?是嗎?夏小姐的男朋友怎麽可能出現在這樣的場合?像監獄那樣的地方,應該更適合吧。


    她的風度維持得很好,並且一句話將我擊得毫無還擊之力。我屏息,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感覺有關於許灼的一些東西,也將要破土而出。


    何出此言。


    衛優瀾的嘴角依然是上揚的樣子,她無所謂的聳了聳肩道,看來夏小姐不怎麽會聊天,淺顯的字麵意思都不懂麽?是多沒有文化才能至如斯?


    我終於再笑不出來,盯著她滿帶笑意的瞳孔,連喘了幾下氣,將那個禁忌般的名字脫口而出。


    許灼,你把他怎麽了?


    她打量著我的一舉一動,好像在看一隻剛剛出生,還不具備任何攻擊力的雛鳥,因為我從她的眼裏看出了不屑,似乎我根本還沒有資格成為她的對手。她泯了一口手中的紅酒,百轉千回的說話。


    許灼?好熟悉的名字呢。啊,有印象了,夏小姐是說幾年前那個,讓我失去了興致,一腳踹開的男孩子?不過,我一個弱女子能對他怎麽樣?頂多我遇見他的時候他什麽樣子,就打他回原形。


    她在說打回原形的時候,仿佛在說踩死一隻螞蟻,因為對方渺小得如螞蟻,所以就算踩死了,心裏也不用有罪惡感。我看著眼前這張虛有其表的麵孔,恨不得手裏有把刀,刺破她的皮。期間,有侍者從我們身邊經過,我叫住他,順手從他的托盤裏拿下了一杯酒。接著,所有人都被玻璃碎裂的聲響吸引過來,包括陸輕舟。


    陸輕舟到的時候,看見的景象是衛優瀾的禮服上多了同我一樣的痕跡,甚至波及範圍更大,不僅如此,她的臉上以及她引以為傲的秀發上也有,並一滴一滴順著往下掉,弄得我想當場做首詩來讚美她一下,名字就叫,啊,多麽有氣質的蛇蠍。她的腳邊是一圈碎裂的玻璃酒杯,杯子的殘骸在地上翻滾了一小圈兒,最終和這氣氛一起,沉寂下來。陸輕舟率先出聲,他問怎麽回事兒,我卻頭也不回,隻對著衛優瀾的方向質問。


    為什麽要和我爭這杯酒?


    聽見我的話,陸輕舟似乎皺了眉,他伸手過來要拉我,卻被我力氣過猛的甩開,以至於我餘光瞥見他驚悚的表情,似乎沒想到我火氣那樣大。我依然是目不轉睛盯著眼前的女人,一字一句的發問。


    你!為什麽!要和我爭這杯酒!


    我的情緒一下就亢奮起來了,吼聲幾乎能將整個會場的屋頂掀開,原先還有一些人在竊竊私語的,這一刻全都靜謐了。他們盯著我和衛優瀾,仿若看一出話劇,我卻不顧所有人的眼光,繼續質問。


    為什麽要和我爭這杯酒?!你回答我啊!既然爭到了,為什麽不好好喝要將它摔掉?!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到最後,我是徹底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我感覺心底有一隻猛虎,它此刻不想細嗅薔薇,它隻想掙脫出牢籠,撕爛麵前那個人的嘴,喝她的血吃她的肉。我上前去,抓住衛優瀾的肩膀,那瞬間,我終於看見她驚了一下,所有冷靜全都灰飛煙滅,她大聲叫著安保,要求他們把我這個瘋子丟出去。


    我最終是被安保人員拉離衛優瀾身邊的,紅著眼睛,走火入魔一般。那兩個保安一人一邊架住我的手,將我往大門的方向拖,陸輕舟終於發現了事態的不對勁,他再次從旁觀者的身份抽離出來,盯了一眼我被架住的手,隨即很不悅地皺了眉,淡淡出聲。


    拿開你們的手。


    那兩個保安一聽,立即停止了對我的鉗製,豈料他們剛一放,我又撒著野地衝著衛優瀾衝了上去。


    陸輕舟的忍耐也似乎到了極限,他從中途冒出來,擋在我身前。我額頭重重地撞上他西服外套上的鈕扣,尖利的金屬表麵鉻得很有些疼。見我還鬧,他很不文雅地說了句shit,隨即打橫將我抱起來,在全場驚異的眼神中,招搖無比地走了出去。


    這一晚上,我和陸輕舟一起,出盡了風頭。第二天的娛樂周刊,很不失眾望地讓我倆占了整整兩個版麵。其中猜測最多的,是說我和衛優瀾因為陸輕舟爭風吃醋,我故意借酒撒風,而陸輕舟最終選擇了我,於是灰姑娘的戲碼即將上演。隻是他們似乎忘記了,童話裏的灰姑娘雖一樣,結局都是被王子找到,但現實裏的灰姑娘,她也許是故意遺落了那隻精美的水晶鞋。


    我被陸輕舟抱出會場,整個人才安靜下來,不再掙紮也不再叫喊,難得溫順。陸輕舟力道不輕的將我整個人扔進車後座,盯著我冷冷哼了一聲道。


    滿意了?


    他僅僅三個字,就將我自導自演的戲碼戳破。是的,我是故意的,我被衛優瀾那句將許灼打回原形,刺激得不輕。我那麽珍惜的人,曾經想要廝守終生的人,既然你得到了,為何不好好珍惜。是不是對於你們那樣的人而言,感情也可以是一場遊戲和競技?突然有一天,你對這樣遊戲厭倦了,你失去了想要比賽的興致,就將那個玩具永遠的堆在角落裏,或者送人,甚至是不喜歡了,就徹底毀掉讓別人也得不到。


    我永遠也忘不了這個夜晚,我就像黑童話裏的巫婆,戴著黑色鬥笠,靠近那個擁有美麗華貴皇冠的公主,在她耳邊如惡魔般地低語。


    不要以為全世界就你一個人有資格當玩家,也不要以為自己是全宇宙中心,你會的那些把戲,其實我也會。


    然後我立直身,特別淡定地將手裏的紅酒一滴不剩的從她腦袋上,臨頭澆下。當然,為了維持大家風範,她沒有當場給我一個耳光。這一切都在我的預料範圍內,我笑,感覺心髒裏要長出一朵妖冶的罌粟,繼續道。


    並且你等著,總有一天,我也會搶走你喜歡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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