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手,表示先離開這裏再說。


    刀烽踟躕了一會兒,最終妥協的跟著我往金塔的方向走去。


    我邊走邊在心裏琢磨,剛剛那隻鬼說的“小心刀淵”到底是什麽意思,如果刀淵是刀烽失蹤已久的大哥,那他為什麽要讓我們小心,他和刀淵又是什麽關係,怎麽會淪落到鬼市這種地方。


    雖然隻有四個字,卻讓我猶豫不決,因為我無法確定他那四個字裏是否存在斷句,“小心刀淵”和“小心,刀淵……”在本質上的差距太大,萬一弄錯了就很可能成為之後將我們拐入歧途的信息。


    我看向刀烽,見他眉頭緊皺,臉色陰晴不定,知道他也在思考那男人的話,不過我敢打賭,刀烽的想法絕對是第二種“小心,刀淵……”,他那麽信任自己的大哥,肯定不會認為刀淵有問題,隻能想到刀淵是出了危險,而那個男人正提醒我們小心那個害他大哥失蹤的危險。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卻覺得第一種可能性更大。


    甩掉腦海裏的胡思亂想,我和刀烽匆匆穿過鬼市,來到左側區域的金塔下,這裏遠離了熱鬧喧囂的鬼市,安靜的近乎詭異。


    我和刀烽互看一眼,相繼走進塔內。


    一層和二層中間的擺設果然已經消失,我分別查看了兩層空無一物的石台,發現第一層的石台有些奇怪,它似乎並不是完全用來擺放佛像的,我看到那原本安置佛像的位置除了一個寬大的凹槽外,最中間還有一個小巧的凹洞,那凹洞有拳頭大小,不知道有什麽用。


    而第二層的凹槽則和第一層大小相同,這讓我感到十分奇怪,按照那耳朵圖騰的大小來看,實在用不了這麽大的空位。


    我左右看了看,確定這裏沒有鬼怪之後,扭頭對刀烽說道:“剛才那隻鬼說的刀淵,是你大哥?”


    “嗯。”聞言,刀烽黑眸閃爍兩下,回道:“我沒想到他會認識我大哥,所以當時才那麽激動。”


    我明白刀烽這是覺得自己的表現有失冷靜,忙安慰道:“關乎自己親人的生死,誰都會激動,不過那隻鬼說要小心,你知不知道他是讓咱們小心什麽?”


    刀烽搖了搖頭,眼中露出迷惘:“不清楚,也許是這裏有什麽無法預測的危險,大哥當時帶了幾個人隨他一起下鬥,但是至今都沒有回來,剛剛的鬼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我知道刀烽不會說謊,便將這一條信息加入線索中,準備等下回去和大叔商討之後再做決定,目前我們最主要的目標,是拿到第三層的東西。


    於是,我抬手指指上麵,然後帶頭爬上第三層。


    來到第三層的石台前,我們發現那上麵果然多了一個拳頭大小的石像,這個石像是個人臉的模樣,有鼻子有眼有嘴,卻沒有耳朵,它被放置在石台中間的凹洞內,凹洞的外緣還有一圈更大的凹槽。


    我蹲在地上,仔細看著那人臉石像,腦子裏忽然閃過一種想法,那想法過的太快,我一時沒有抓住,隻好沉默的走過去拿起那人臉。


    “這東西就是第三層的機關,是進入地宮的關鍵?”我握著人臉對刀烽說道:“怎麽看著這麽普通,我還以為會是寶石夜明珠一類的。”


    “珍貴的東西不可能放在這種地方,黃金城內氣候不定,也不是完全封閉的狀態,碰到刮風下雨很容易將明器腐蝕。”刀烽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去看看另一座塔。”


    “好。”我想了想,將那人臉順手揣進兜裏,對刀烽點了下頭。


    我們用最快的速度穿過街市,來到右側區域的金塔內,略微掃了一眼,便知道這裏也是相同的情況,爬上三層,我歎息一聲,默默伸過手拿起第二個人臉。


    “拿兩個這玩意兒回去,我怕大叔會揍死我啊,真的沒有其他線索了?”我嘖了一聲,無奈的將人臉放進另一個兜裏。


    “這三個石台有問題。”刀烽麵無表情,直截了當的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我也覺得,石台上的凹槽很奇怪……”說道凹槽,我腦袋裏忽然靈光一閃,猛的發現是哪裏奇怪了,如果我沒想錯,這三個石台間的機關輕易就能破解,不過目前不行,一二層的佛像和耳朵圖騰還未顯現,隻能等到鬼市消失再來試驗。


    拍了拍兜裏的兩塊石像,我重整精神,對刀烽說道:“我知道問題出在哪裏了,走,咱們先回去找大叔和紀璿,等鬼市消失再回來破解機關。”


    刀烽這時似乎也已經想到關鍵,他幽黑的眸子泛著一抹明亮的光,嘴角微勾,輕輕嗯了一聲。


    難得見到他笑,我心情頓時大好,轉過身就想往外走,卻突然被他一把拽住了胳膊。


    “等等。”刀烽低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看外麵。”


    我愣了一下,隨即疑惑的看向塔外,發現不知何時,塔的外層竟密密麻麻圍了一群麵目猙獰的惡鬼,那些惡鬼無法進入塔中,隻是扒著金塔外部的邊沿和窗口,鬼鬼祟祟的探頭看著我們,而我兜裏的兩塊石像,也在這個時候陡然震動起來。


    52  chapter 52.


    那些惡鬼咧著血盆大口,猩紅的眼睛轉來轉去,似是在思考該如何幹掉我們,又好像隻是想拿到我兜裏這兩塊古怪的人臉石像。


    我掏出石像放在手裏細細觀察,發現上麵原本空洞的兩個眼窩,此刻竟散發著一層淡淡的光暈,它震動的頻率時快時慢,仿佛在吸引塔外那些惡鬼。


    看到石像被我握在手中,惡鬼們頓時躁動起來,它們爭先恐後你推我擠,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擋在塔外,再怎麽努力也進入不了金塔內部。那副惡心猙獰的場麵,讓我不禁開始猜測,這個石像難道有自己的“防禦係統”,隻要有人拿走,就會引來這些醜陋的惡鬼,而金塔又是一層防護罩,它保護著石像不被惡鬼輕易奪取,這就讓拿走石像的人形成一種進退兩難的境地,想出塔,就必須放回石像,否則就要自己想辦法搞定外麵那圈惡鬼。


    “這下好了,隻能帶一個回去了。”我無奈的看了看刀烽,走到石台邊,將從這座塔中發現的石像放回原位。


    當那石像眼中的光暈消失時,外麵的惡鬼再次出現躁動,接著便成群結隊的慢慢離開。


    我們現在對這座鬼城來說是入侵者,鬼城內一切東西都是未知的,未知是最可怕的危險,在這種什麽都沒摸清的情況下,我不能擅做主張用封鬼術去鏟除那些惡鬼,這樣做的結果很可能讓我們雙方都討不了好,更可能破壞這裏的氣場,一旦鬼市的氣場被破壞,既定的規律出現變化,那我們接下來的行動就無法進行,那才是最嚴重的後果。


    刀烽顯然很讚同我的做法,他對我點點頭,說道:“先回去再說。”


    “嗯。”我雙手插兜,有意的護著兜裏的石像,然後看了一眼走在刀烽身邊的小海。


    小海依舊木著一張美豔的臉,剛才那些惡鬼的出現對她沒有任何影響,這讓我覺得她和刀烽更像一對。


    如果不是考慮到鬼奴對鬼主自身的傷害,我倒很願意把小海送給他,有小海在,刀烽總會安全一些。因為鬼奴為了自己的存活,是會盡全力替鬼主阻擋傷害的。


    “恐怕大叔和紀璿不得不親自跑一趟了,這金塔看來比民居要安全許多,惡鬼都無法入侵,我們最好在這裏等到鬼市消失,再想辦法開啟塔內的機關。”我邊走邊說道。


    “也許不用等鬼市消失。”刀烽道:“佛像和圖騰可能都是假象。”


    聽到刀烽的話,我愣了一下,隨即笑道:“也對。”


    走出金塔,我警惕的看了看四周,見並沒有殘存的惡鬼,便打手勢示意刀烽加快速度往回趕。


    然而我和刀烽走了沒幾步,卻發現金塔外麵的景物完全變了個樣子,根本不是我們之前所在的街道,原來兩邊區域的街道雖然對立,但是整齊有序,很容易辨識方向,而現在出現在眼前的一切,全部混亂交錯,歪七扭八,猶如進了魔窟。


    “怎麽回事,怎麽會變成這樣?”我茫然的環顧四周,嘴裏低聲念道:“難道鬼市已經發生變動了。”


    “不一定。”刀烽眯起黑眸,盯著某處看了一會兒,然後對我說:“你看那裏。”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就發現在那起伏不定高低錯亂的房屋中,有一間竟然是懸在半空的,它隱藏在眾多房屋中,不仔細觀察根本看不到。


    不過有了這一點暴露,我們很快便找到其他缺口。


    “是幻覺。”我確定之後,對刀烽說道:“陰邪大盛,便可一葉障目,我們現在就是為鬼氣所障……所以這些都隻是我們的幻覺,真正的黃金城並沒有變。”


    “怎麽回去。”刀烽毫不懷疑我的想法,直接問道。


    “我記得大叔和紀璿的位置。”我猶豫了一會兒,說道:“不過有這些幻覺在,估計沒辦法很快找到他們,隻能試試再說。”


    這就和鬼打牆的原理一樣,人行走的方向始終是靠眼睛和身體來判斷的,簡單的說就是視覺和感覺,當感覺沒有變化,而視覺產生變化時,人一般都會傾向於視覺變化,這就容易將人引入歧途。


    鬼打牆的形式有兩種,一種是由於地麵不平整,一邊稍微傾斜,人在上麵自然會朝傾斜的一方走,導致最終形成一個圓圈,怎麽也走不出去。另一種是視線受到幹擾,走路時視覺被路麵的石頭或者樹木一類的東西吸引,下意識的走向石頭較多或者較少的一方,也可能是轉彎的地方有棵書,潛意識想要繞過那棵樹,便忽略了另一條路。


    古時候很多將領行軍打仗,就會請來軍師布陣,讓敵人陷入迷宮無法前進,而軍師布的陣法多數都是按照這個理論來進行,他們知道如何讓人的潛意識受到幹擾,知道怎樣才能讓人在一個圈子裏繞不出去。


    而我們現在所看到的幻覺,大概就是這個作用。


    歎了口氣,我振作精神,帶著刀烽向我記憶中的位置走去。


    城中的鬼氣愈加旺盛,我覺得這和我兜裏的那塊石像有著密切的關係,拿走第二塊石像是無數惡鬼冒出,拿走第一塊就是眼前這些幻覺的出現,隻不過幻覺出現的時間要晚上許多而已。


    刀烽在這之後一直沒開口說話,隻是沉默的走在一邊,我見他神色有些不對,想到應該是受鬼氣侵襲的關係,便握住他冰涼的手,說道:“我身上也不熱乎,不過好賴比你強點兒。”


    刀烽聽懂我的意思,點點頭表示不會介意。


    我們沿著錯亂的街道繼續往前走,途中遇到數條死胡同,不知究竟走了多久,卻是完全沒有找到原路的跡象。


    我心裏越來越急躁,一邊思考著怎樣破解這麵積龐大的鬼打牆,一邊努力忽略那盈滿全身的鬼氣。


    我忽然有種預感,這鬼打牆似乎隻存在於我身邊一定的範圍內,因為如果我們往回走,就會又看到和之前不同的房屋擺設。


    我想讓刀烽獨自走出這片區域,卻又怕他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發生危險,於是遲遲不肯放手,拉著他跟我一起在鬼城內兜圈子。


    刀烽應該也發現了這點,但他卻沒有提出自己去找,而是默默陪在我身邊,或許,他也在擔心我一個人無法走回去。


    過渡的憂慮讓我眼前忽然出現大片的黑色,那些黑色如同濃重的霧氣,不斷將我引入看不見底的深淵,我意識清楚的知道不能過去,卻無法阻止自己的身體。


    腳步逐漸變得沉重,我腦海裏原本清晰的思路瞬間變成一團亂麻,我開始慌亂,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活著……


    我睜著迷惘的雙眼,愣愣的低頭看向自己的手,發現那根本不是一雙人類的手臂,而是掛滿腐肉爛皮的森森白骨,這種似曾相識的場景,讓我心底升起一陣陣寒氣。


    這是不是證明,我已經變成那些麵目可憎的醜陋惡鬼?


    “楚揚。”


    突然,一隻有力的手從後麵拉住了我,我轉過頭,看到刀烽俊眉微蹙,他聲音低沉好聽:“你怎麽了。”


    “怎麽了?”我打了個激靈,恍然從黑暗中醒來,剛剛那一切頓時煙消雲散,我看了看四周,發現還是之前的模樣,那些濃重的黑霧不知去了哪裏。


    這是……幻覺中的幻覺?


    我甩甩頭,想到在元定宗的墓裏似乎也見到過相同的場景,隻不過那次是在夢中,這次是在現實。


    直覺告訴我,在夢中拽我離開的那個人影,和我現在身邊的氣息是一樣的,據璿姐說,那次是刀烽一直抱著我。


    沒準……刀烽就是我命裏的那個貴人。


    嘴角勾起自嘲的笑,我放下手臂,看到不知何時小海竟已來到我背後,她陰測測的表情略微有些猙獰,一雙美眸死死盯著我。


    “我嘞個去……”我嚇了一跳,發現她絕美的臉上居然出現了黑紋,那黑紋盤踞在她眼睛周圍,形成一層可怕的瑕疵:“怎麽變成這樣了?”


    我握住小海的下巴左看右看,惋惜的搖頭道:“挺好看的一張臉,哪兒蹭的這麽多黑?”


    刀烽見我已經恢複正常,低聲說道:“你臉上也是這樣。”


    聞言我驚訝的看著他,他則十分肯定的對我點頭。


    “到底怎麽回事。”我抬手胡亂蹭了蹭臉,感覺不到任何異樣,但是看刀烽的表情,我知道他此刻沒有心思逗我。


    麵對眼前無法改變的事實,我心裏第一次產生了動搖。


    我一直明白楚家的封鬼師體質異於常人,卻沒想到在鬼氣濃重的地方會發生這種詭異的現象,封鬼師是最接近鬼怪冤魂的職業,也是唯一能和鬼溝通的人,而如今,我不得不開始懷疑,在封鬼古術那眾多的禁術之下,是否隱藏著更可怕的事情,比如……與鬼融合……


    如果剛才沒有刀烽在身邊,我現在很可能已經變成這黃金城中眾多的孤魂野鬼之一。


    想到此,我握緊拳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刀烽察覺到我的不安,問道:“楚揚,你剛才的樣子很不對……”


    明白刀烽的擔心,我呆愣片刻,然後了然一笑,重新握住他冰冷的手,在他手心輕輕撓了撓,道:“放心吧,隻要有你在就沒問題。”


    53  chapter 53.


    聽到我這句話,刀烽微微驚訝一瞬,臉上表情雖然沒有太大變化,但我仍舊從那漆黑的雙眸中看出一絲異樣,隻是這抹異樣稍縱即逝,他很快便恢複了原本的冷峻,微垂的眸子再也看不出任何情緒。


    我心裏有點失落,明知道這才是正常的反應,卻莫名覺得很不滿足,我希望刀烽在我說出那句話後有些不同尋常的表現,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希望他表現出什麽,這種心理複雜而矛盾,搞的我越來越不清楚自己想讓刀烽怎麽樣,或者說,我到底想從他身上得到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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