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這件事不僅對我,對他的打擊更大。


    畢竟是生養自己的父親,老人就這麽走了,擱誰誰也受不了,何況這都快過年了……


    我轉頭看著那些剛買來就被我扔了一地的營養品,裏麵其實還有給爺爺買的很多老人補鈣的東西,但是現在已經用不上了。


    璿姐拘謹的坐在我旁邊,她剛跟我回家來就碰上這事,尷尬也是應該的。


    不過她沒有我這麽消沉,收拾好那些營養品後,璿姐就進屋去找老媽談心了,這種時候的確也該有個人陪著老媽說說話。


    瞥見璿姐消失在門口的,老楚忽然神色一整,對我招招手說道:“你跟我來。”


    我不明所以的跟著老楚走出門,來到爺爺以前住的屋子,看著屋子內打掃的一塵不染,那些小馬紮和竹拐杖一類的東西仍舊穩穩的放在原位,心裏免不了又是一陣心酸和失落。


    老楚走到爺爺床頭的桌子前,拿起一個泛黃的厚皮筆記本,對我說道:“你爺爺去的突然,他走之前什麽都沒來得及交代,但我收拾房子的時候發現他在筆記本裏寫了很重要的內容,大概是提早感應到自己不行了,怕說不上話才寫到筆記本上的吧。”


    老楚的話裏帶有一絲悵然和慚愧,他將筆記本遞給我,讓我邊看邊聽他說。


    “你爺爺的筆記裏就交代了一件事。”老楚說道:“也就是你這次出去的原因,七十年前那件事其實並沒有完,它一直影響著三家子孫,直到現在……”


    爺爺走的時候是七十六歲,據老楚說麵容還算安詳。


    那件事發生的時候,他還隻是個六七歲的小屁孩。


    那時候抗日戰爭爆發,三家人忙於逃命,於是打算再聯手幹最後一趟活,然後一起找個杳無人煙的地方隱居,躲避戰亂災禍。


    他們當初相中的目標,就是南詔古國的黃金鬼城,南詔國物資豐裕,那麽龐大的一座黃金城,足夠三家人幾輩子的吃穿了,他們就是看中這一點,才會拚了命的去走這一趟。


    當時一共去了六十四個人,裏麵有兩個並非三家人,而是道上同樣名聲在外的老手,其中一個是光頭,左手缺了根小指,人稱海老大,另一個則是女人,長什麽模樣爺爺也記不清了。


    這批人進了黃金鬼城以後就消失了,三家人剩餘的都是女人小孩和老人,大夥在鬼城外苦苦等了一個多月,就再也沒有看到那批人,沒人能說的清他們究竟去了哪裏,是活著逃到了外地,還是全部死在了裏麵。


    後來聽說這批人裏還有活著的又回來了,但是誰也沒有真的見上麵,一切都隻是謠傳。


    但是自那之後,三家人就中了一個相同的詛咒,這個詛咒陰毒的很,它能讓人在死亡後魂魄離不開身體,並且仍舊能感受到外界的一切,也就是說即使人已經死了,還是能目睹自己下葬的全部過程,而其他人不知道,他們隻會把你當做屍體來處理。


    所以直到現在,三家人也堅持用土葬的方式安葬親人,因為如果用火葬,那魂魄就再也無法投胎轉世,並且還會感受到被火活活燒死的切身之痛。


    將親人安葬於上好的棺木之中,保存他們的屍體同時,也是保留他們的魂魄,大家都希望有朝一日能解除掉這該死的詛咒,讓三家的亡靈安穩的投胎轉世。


    看完爺爺的筆記後,我的心完全的沉了下去,通過爺爺筆記中的敘述,隱約可以猜到一點苗頭,但是現在的我根本沒心思去理清那些線索,我隻想知道,爺爺現在到底怎麽樣了,他有沒有安心的離開,他是不是真的如同筆記中所說的那樣,還在承受死亡的痛苦。


    劇烈的疼痛在心口蔓延,我咬牙將那本筆記放回原位,滿腦子都是爺爺生前和藹又有點狡猾的笑容,老人一輩子勤勤懇懇,在家族經曆了那麽大的波折後仍舊堅持下來,我怎麽能讓他在死後還要經受折磨?


    想著,我站起身就要往外走,我要去看一看,爺爺現在究竟怎麽樣了,如果他還沒有安心離開,那我就算拚掉這條命,也要保他後世安寧,這是我作為他的孫子唯一能做的事情。


    老楚似乎看出我要幹什麽,他沉吟片刻,在我將要推門出去的時候,低聲說道:“做事利索點,別鬧出太大動靜,擾了你爺爺的安生……記得多磕幾個頭,我老胳膊老腿是不行了,你一定要想辦法讓你爺爺安穩的走。”


    我點點頭,出門叫了璿姐,拎著幾袋買給爺爺的營養品,拿起牆角生鏽的鐵鍬,便快步朝村外的野樹林走去。


    如果說老楚之前還不太同意我跟著刀烽下鬥,現在知道了事情真相,他恐怕不會再多加阻攔,這倒黴催的詛咒傳了三代,不知道多少人到現在還沒能真正離開,依老楚的性子,肯定也想讓這件事在他這一輩平息。


    現在想想,刀吳兩家這些年肯定都在為這件事努力,他們不知道當年那批人進入了地之極那種詭異的地方,隻以為六十多人沒出來是在墓裏發生了什麽事,甚至可能是自相殘殺,所以後來三家的關係越來越差,誰看誰都不順眼,楚家早已決定金盆洗手,不再參與這事,詛咒隻在長輩離去時傳給下一任當家,目的就是讓他們能做便做,不能做也不要再跟著摻和,保住七八十年的壽命,安安穩穩的去了就行。


    老楚不明真相,看刀烽又不順眼,開始才會言語不和,然而吳謀說動了他,讓他出力幫忙,於是就有了我的加入。


    知道真相之後,就算想不摻和都不行了,我和老楚是一類人,我們都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親人受苦。


    趁著夜色漸沉,我領著璿姐來到野樹林墳頭最多的地方,璿姐看出我心情不好,不問我出來幹什麽,也不安慰我,隻是默默的跟在一旁。


    我很慶幸有璿姐這樣的夥伴在,避免了我此刻不想說話的尷尬。當然如果是刀烽在身邊,那我可能會跟他說很多,因為現在的我真的急需有人安慰或者讓我好好的發泄一下,但是這些我都不可能對璿姐做。


    我在墳堆中間穿行,沒過多久便找到了爺爺安葬的位置,看那墳頭前麵的水果和冥幣,應該是這一陣經常有人來拜祭。


    我將營養品和鐵鍬放在一邊,然後跪在墳頭前狠狠磕了幾個頭,告訴爺爺不肖子孫楚揚來看他了,讓他老人家不要動怒。


    我拿起鐵鍬,挖開墳堆,跳下去將老楚精心挑選的棺材撬開,之後,便看到了我這輩子最不願意看到的畫麵。


    爺爺的屍體稍微有一點腐爛,我不敢去碰,隻能站在旁邊默默的看,身體控製不住的抖著。


    人在下葬的時候必定是裝容整齊,身體平穩才能入棺,而此刻在我眼前,爺爺的頭卻是歪向一邊的,他眼睛和嘴微微張開,似乎還有什麽話要說。這些足以證明,爺爺在死後還挪動了身體,他沒有徹底離開人世,他或許就在我的眼前。


    但是我不敢點燃冥火,跟屍魃不一樣,被詛咒禁錮的魂魄是不可能渡化的,我不敢和爺爺的魂魄見麵,我怕他會埋怨我為什麽不早點來看他。


    我用最快的速度將棺材仔細的重新裝訂好,把土牢牢的覆蓋在上麵,隨後跪在爺爺的墳前,不要命的猛磕著頭。


    耳邊傳來陣陣悶響,額頭痛的快要裂開,我很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大哭一場,可我知道一旦我真的哭出來,就代表我軟弱了,我不能在這個時候軟弱,所以我憋足了勁把眼淚留在眼眶裏。


    璿姐見我這個樣子,心驚膽戰的使勁拉住我,阻止我繼續自殘下去,嘴裏不停叫著:“楚揚,楚揚你別這樣!”


    璿姐又任憑我發瘋一樣折騰半天,這才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把我拉走。


    臨走前,我將那些已經用不上的營養品統統燒了。


    76


    76、chapter 76. ...


    晚上回到家的時候,我變得很陰沉,老楚看我的表情就大概能猜出個一二三,所以也沒有多問,說是讓我心情好了再去找他聊聊。


    璿姐一直陪著我,我沒有吃飯她也沒吃,我們兩人繞著公園來回走了十幾圈,直到夜風漸重,我看著璿姐單薄的衣服,對她說:“璿姐,你先回去吧,我想給刀烽打個電話。”


    璿姐擔心的看了看我,點頭道:“打個電話也好,你小子受的刺激太大了,是該讓刀烽安慰安慰你……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也早點。”


    “嗯。”我朝璿姐揮揮手,看著她窈窕的身影一點點消失在視線中,然後掏出手機,猶豫著到底要不要打。


    之前一直想著不能打擾刀烽,不能讓他覺得我很沒用,但是現在情況有變,心裏越空洞我就越想他,想著如果這時候他在身邊該多好,那我還能抱抱他,聽他說話,從他那裏得到一點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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