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於當大家都在黑暗中走的筋疲力盡時,我還在神遊天外。


    與南詔鬼城的地之極相似,這裏的路也長的不可思議,走到最後我們幾乎失去了方向感,完全不知道是不是一直在往前走,有沒有拐過彎或者走進什麽岔路。


    “應該快到了。”楚問天估算了一下時間,回過頭對我們說道:“要小心,不要被這裏的東西迷惑,如果聽到或者看到什麽不對勁的東西,就馬上告訴大家。”


    我們被楚問天的聲音拉回思緒,紛紛敷衍的點了點頭。


    我心不在焉的向兩邊看去,總覺得越往裏麵走越有種熟悉的感覺,好像有什麽東西跟在我們身邊盤旋,隻是一眨眼,他們又消失不見了。


    我怔了怔,心想難道是三家人那些仍舊停留在這裏沒有消散的前輩鬼魂不成?雖然跟一般的鬼怪不同,但那感覺確實十分相似,不過他們跟在我們周圍,是想要表達些什麽呢,還是隻是單純的圍觀,圍觀我們是否會落得與他們相同的下場?


    《封鬼古術》那本書中有講,無論是什麽樣的鬼魂,失去了人的本質以後都會產生一定的惡意,如果他們要對我們出手怎麽辦?想到這,我皺了皺眉,抬手喚出小海的同時引了一抹紫火在指尖,楚問天注意到我這個動作,先是不安的皺緊眉頭,隨後悄悄衝我擺了下手。


    我知道他一定也感覺到了那些家夥的存在,隻是不願意出手,也不同意我出手而已。


    好在我有小海,即使真出了問題也不用太擔心。


    而且,現在最吸引我注意的,並非這些陰魂不散的“前輩”,而是存在於這地之極盡頭的,那擁有強大力量的東西。


    “楚揚。”大叔突然開口打斷我的胡思亂想,他衝我擺了個手勢,示意我可以把探照燈和照明彈拿出來了,之前不讓我用,也是為了節省資源,以防真的出現危機情況時反而沒有家夥可用。


    我乖乖聽從大叔的指示,從背包裏拎出探照燈和照明彈分發給其他人,如此一來,我們的視線頓時擴大了不少,隻是那虛無的黑暗空茫和不同尋常的陰冷氣息,仍舊死死的圍繞在我們身旁。


    七十年前那件事的陰影加上這裏詭異氣氛的渲染,讓大家的精神狀態變得非常差,那仿佛永遠走不到盡頭的路不斷折磨著我們的神經。


    直到走在前麵的刀延發出一聲低呼,我們才恍然驚醒般轉頭看向他。


    顧海和楚問天最先穩定下來,低聲問道:“怎麽了?”


    大叔在我旁邊眯著眼觀察了一會兒,便點頭示意我們可以跟上去看看。即使在這個時候,他也是以我們的安全為優先的。


    我和刀烽前後腳走了過去,在幾道燈光的照映下,我看到一截幹癟的斷臂橫插在泥土中,明顯是前一批人在七十年前留下的。


    隻不過讓人感到奇怪的是,這斷臂上仍舊掛著殘缺的衣料,□出來的骨頭上也殘留著惡心的肉渣,越是接近泥土的地方越多,令我忍不住開始猜想,這手臂的主人是不是就在泥土後麵,如果我拽住這根斷臂,會不會把他從土裏拉出來?


    他,會是當年那些人中的哪一個?怎麽會死在這個位置,又奇怪的保留了這麽多肉體,而沒有完全化為一堆枯骨?


    我皺眉思忖著,不禁拎著探照燈向後退了幾步,隻一晃神間,忽然感到耳邊有人歎了口氣,那種輕微又極其貼近的氣息,讓我頓時頭皮發麻,條件反射的用燈光向後照去,馬上就被身後出現的東西嚇得大叫出聲。


    刀烽聽見我的叫聲立刻跑了過來,順著我燈光照射的方向望去,也是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這是什麽情況……”我強壓下心裏的恐懼,低聲問道。


    刀烽沒有說話,隻是搖了搖頭,然後拉著我遠離了那東西。


    倒是顧海等人在看清那東西竟是個被硬生生攔腰折斷的“人”以後,全部沉默了起來。


    隔了好一會兒,璿姐才小聲的開口說道:“這得是多大的力氣,才能把一個大活人從中間折斷,然後埋進土裏?”


    我聽了璿姐的話,不禁再次去看那嚇到我的家夥,仔細觀察之下才發現,那真的是一個完整的人,隻是身體被扭曲成一個詭異的角度,腰部折斷的部分深陷在牆上的泥土裏,手腳也七零八落纏繞在周圍,露出的腦袋呈現半腐爛狀態,且尚可從麵部看出這個人臨死前的掙紮和恐懼,那類似求助又好像絕望哭泣的表情深深的震撼著我們。


    這個人,直到臨死前還想要活下去。


    “別看了。”腦子裏越來越亂,我有點恍惚的啞聲道:“與其現在後悔,不如想想他們是怎麽死成這樣的,這些明顯不是人類能做到的。”


    大叔看了我一眼,隨即點頭道:“的確,這個人和那截手臂都有很大問題,你們當初是怎麽逃出去的,難道完全想不起來了?他們既然遭到了這樣的下場,你們五個怎麽會一點事都沒有?”


    “……我們不是按照原路出去的。”顧海固執的站在那具駭人的碎屍前麵,頭也不回的答道:“他們幾個可能不記得了,我卻是清楚的,這裏麵有暗道,我們就是不知不覺闖進了暗道,才僥幸逃了出去。”


    “有暗道?”大叔斟酌了一下,皺眉道:“有暗道也好,這樣咱們活著出去的幾率就更大了,往前走吧,在這停著不是辦法,他們已經死了,你們再看也不會活過來。”


    大叔的話驚醒了楚問天刀延等人,我們調整好心態,繼續小心的向前走去。


    卻沒想到,越往前走,見到的屍體越多,而且各個奇形怪狀,似乎都是被某種超乎尋常的怪力所強行扭曲,有的甚至完全看不出人形,血肉模糊的令人作嘔。


    我們邊走邊看,每一步都踏的心驚膽戰,之前被壓在心底的恐懼感不斷翻出,一層一層幾乎要讓人崩潰。


    “照明彈!”刀延終於忍不住的低吼道:“拿照明彈來,我要看看這他媽到底是怎麽回事!”


    光影籠罩下,刀延雙眼血紅,整個人被一種痛苦和憤怒掩蓋,像一頭瀕臨瘋狂的獅子。


    楚問天有些麻木的將照明彈遞給他,自己卻始終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我們都站遠了些,看著刀延兀自動作卻不阻止,我知道,在這個時候大家其實都想馬上得到一個明確的信息,因為那一點點透露出來的東西會讓人發狂。


    接連幾顆照明彈射出,刺目的白光瞬間侵襲了所有人的視覺,我心底募得生出不祥之感,隨著其他人一起抬頭望去,就看到在我們四周的泥土牆壁上,掛滿了各種各樣千奇百怪的死人,他們大部分是屬於一個時代,隻有一小部分是我完全沒見過的樣子。


    而此時,他們正以自己獨特並扭曲的破爛軀體,用那絕望又陌生的臉孔,靜悄悄的望著我們……


    108


    麵對這為數眾多又奇形怪狀的死屍,我隻感覺到一種從未體驗過的,幾乎深入骨髓的可怕和寒意。抬頭看了一眼,就覺得天旋地轉,滿眼都是那些屍體詭異的重影。


    太過強烈的刺激讓我頭痛欲裂,不得不閉上眼睛強迫自己深呼吸,否則就會有更多更瘋狂的想法充斥腦海。


    “這……這是……”顧海仰頭望著四周無數的死人,驚懼的瞪大雙眼,踉蹌著往後退了兩步,喃喃道:“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他們都在這裏……”與顧海沒什麽差別,一向冷酷的刀延也微顫著說道:“都在……”


    我掃了他們一眼,心底莫名的發寒,這些平時義正言辭為兄弟兩肋插刀的老家夥,現在卻都在害怕。說他們當年真的沒做過什麽,打死我都不信,否則為什麽會隻有他們五個活了下來?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他們的反應足夠證明他們心裏有鬼,而這些被埋在泥土中的死人,就是他們心裏最深的陰影。


    我冷笑了聲,轉頭去看溫雯,卻發現這個女人完全沒有任何反應,隻是保持著被璿姐抓住的礀勢,目光空洞的盯著地麵。


    不過細心觀察就會發現,這個女人其實是在害怕,她肩膀不停小幅度顫抖,根本不敢抬頭去看那些掛在洞壁上的死屍。


    這幾個人,包括楚問天在內,根本沒有一個值得相信。


    他們都在害怕,因為他們當年做了對不起其他兄弟的事。


    至於到底是什麽,恐怕隻有他們自己明白。


    旁邊的大叔默默歎息一聲,朝我們打了個手勢,示意繼續前進,看他的表情,估計和我想的差不多。以大叔那玲瓏心思,也許早在這之前就猜到些什麽,所以才會處處擔心我們的安危。


    我邊走邊繼續觀察著周圍不時出現的屍塊,即使照明彈早已熄滅,它們的存在感依舊強烈。


    我越來越懷疑,我們這次費盡力氣甚至不惜生命的跑來這裏,究竟是對是錯。


    那些人,是否真的值得我們去付出。


    如果我們死在這裏,又有誰會知道?


    我們還那麽年輕,還有更多更有意義的事情要去做……


    或許,我根本就不該跟著來到這裏……


    爺爺的臉孔突然出現在腦海中,我猛然醒悟般停住腳步,一時間竟茫然無措。


    我怎麽會有這種負麵想法……


    低下頭看著自己僵硬的手,我心底的寒意愈加強烈,刀烽和大叔的談話聲近在咫尺,我卻覺得他們與我相隔天涯,就連那些掛在牆上的死屍,也渀佛在對我發出嘲諷的笑聲。


    胸口忽然感到一陣刺痛,我看到一隻纖細白潔的手向我伸來,抬頭望去,果然是那個美如仙人的女子。


    小海木然的麵容美麗依舊,靈動的雙眼紅的似是能滴出血來,她一隻手探向我的胸口,眼睛盯著我的同時,臉上的花紋在不斷蔓延滋長。


    我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隻是沉默的和她對視,我知道沒有我的命令她不能再進行下一步動作,即使她比我還想要得到這塊奇特的石頭。


    “楚揚。”刀烽低沉的聲音喚醒了我,微轉過頭,就發現他正一臉凝重的看著我。


    與此同時,小海伸向我的手也被楚問天攔了下來,那個能力強過我百倍的楚家長輩,用一種不敢置信的詫異表情,眯著眼對我說道:“你差一點被反噬,怎麽會這樣,楚揚,你到底在想些什麽?”


    “什麽反噬。”我僵硬的扯起嘴角,笑聲幹啞:“我什麽都沒想。”


    聽到我的話,楚問天又盯著我的臉看了一會兒,隨即搖了搖頭,不再跟我爭辯,轉身向前走了。


    刀烽薄唇微抿,忽然用力抓住我的手腕,以一種強硬的態度拽著我跟上其他人。


    看著他深沉而憂慮的側臉,我不得不開始猜想,我剛才到底做了什麽,為什麽他們會露出那種表情……可是我明明什麽都沒有做。


    黑暗冰冷的氣息始終圍繞著我們,我能感覺到我們離那個地方越來越近,有什麽東西在不停吸引著我,或者說,在吸引著我胸口的那塊石頭。


    當某種陰森的嗡鳴聲響徹腦海時,一直沉默不語的溫雯突然癲狂起來,她瘋了一般用力掙脫璿姐,雙手抱住自己的頭,不斷尖聲大叫道:“我不要去!我不要去!我要離開這裏!”


    所有人都被溫雯的舉動嚇了一跳,璿姐更是心慌的要去拉她,卻被溫雯凶狠的甩開。


    “他們還活著!是我害死了他們!”溫雯一邊胡言亂語,一邊發狂的向前跑去,嘴裏不停大叫著:“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突兀的叫聲打破原有的沉默,讓縈繞在我們之間的那種平衡徹底崩潰,所有人都露出了絕望的表情,幾欲瘋狂的快步跟向溫雯,不知道是在擔心她,還是想要殺死她。


    緊繃的琴弦一旦繃斷,就再也無法挽回。


    顧海邊跑邊叫著:“給我回來!都是你害的!你這個賤女人!”


    “刀延!”楚問天也是一臉焦急和驚慌,舉著探照燈四處亂轉,嘴裏呼喊著不知道何時消失的那個男人。


    我頭疼的快要窒息,隻能被動的任刀烽拖拽,腦袋裏亂七八糟閃過無數畫麵,怎樣都停不下來,嘈雜的嗡鳴聲讓我眼前呈現出詭異的血紅。


    當一切到達臨界點,我終於不會再聽到那些恐怖的聲音,甚至,連一直拽著我的刀烽都消失了。


    我默默的站在原地,望著眼前無止境的黑暗,忽然覺得如此安靜。


    其實在看到那些被埋在泥土裏死狀淒慘的屍體時,我就該想到事情遲早會變成這個樣子,恐懼在那時就已經埋入我們每個人的心裏,而剛剛那莫名出現的嗡鳴聲,隻不過是將其激化了而已。


    我深吸口氣,重新睜開雙眼,一隻冰涼柔軟的小手在黑暗中拉住了我,我知道她一直在我身邊,便順應身體的感覺,抬起腳跟著她慢慢向前走去。


    一種比之前還要凍徹骨髓的寒冷傳遍全身,我卻因此漸漸能看到黑暗中的東西,不用想就知道,是小海將鬼眼借給了我。


    我跟著小海,慢慢來到一座巨大的雕像前,那雕像是一位衣著簡單,樣貌普通的女子,她雙手交疊在身前,雙目微垂,嘴角輕挑,似是在俯視眾生,又似在嘲笑世人,隻是這樣一個普通的雕像,卻讓我感到無比的陰寒和恐怖。


    當我漸漸靠近它時,腳下竟然產生奇怪的蠕動感,我低下頭去看,卻又什麽都看不到。


    小海仍舊拉著我,渀佛對這一切毫無所知,我卻愈發清晰的察覺,在靠近那石像的地方,的確有什麽東西在動。


    我越是靠近石像,腳下蠕動的越是厲害,好像我是踩在無數人的身體上,在他們的簇擁下,一步步向那石像挪動……


    這樣的想法讓我後背發寒,出了一身冷汗,但我無法停止,隻能任由小海牽著,走到石像身前,然後掏出胸口藏著的那塊石頭,顫抖著伸出手將它安在石像下方□的缺口上。


    在石像重歸完整那一刹,我幾乎已經站立不住,我聽到有個聲音問我,想不想離開這裏,想不想放下一切,隻要把其他所有都留下,就可以滿足我。


    我潛意識思考著“其他所有”所包含的意思,身體卻不聽指示的做出反應。


    就在我雙手要觸碰到石像本體的時候,一隻溫熱有力的手忽然緊抓住我。


    “走!”熟悉的低沉嗓音近在耳邊,我驚訝的睜大眼睛,逐漸看清周圍幾個模糊的人影,那些原本的嘈雜聲音,也在這個時候重新顯露出來。


    地麵仍舊詭異的蠕動著,我卻敏感的察覺出,這不僅僅是地麵在動,而是我們所在的這個洞窟本身,就像一條巨大的蟲子一樣,不停蠕動著自己的身體。


    隨著四周劇烈的顫動,那些埋在泥土中的屍體不斷滾落下來,並且逐漸有更陳舊的屍體從裏麵翻出,那些屍體各個扭曲猙獰,早已被這詭異的地方搞得麵目全非,卻又因為那顫動變得像是活了過來,一塊一塊,支離破碎,似是在向我們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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