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一個矯健的身影靈敏地避開值班哨衛,悄悄摸進了這層樓值班醫生的辦公室。


    這個很有風度的“竊賊”沒有偷任何東西,他隻是看了一份病曆,然後便悄然離去。第二天一早,查房的護士便驚慌失措地向上級報告:那位領導交代一定要嚴密注意、精心護理的病人——楚風,不見了。


    北京某大醫院,高幹病房,淩茹凱在電腦上敲打出一些毫無規律的字符。楚風交給他的樺樹皮文書的翻譯有了很大進展,可是那些神秘石碑上的文字卻遲遲沒有什麽線索。前不久,他又接到了楚風考察小分隊送回來的泥版文書的拓印文件。看到那份有著四種世界最古老文字的文書,淩茹凱心中總有個古怪的念頭,似乎三者之間有某種神秘的聯係,隻有找到這聯係,他才能夠真正破譯其中的奧秘。


    “老淩!你又不好好休息!”推門進來的張教授,見淩茹凱那滿頭亂發和通紅的雙眼,就知道,這個老夥計又熬夜了。他一臉不讚同地過來扶住淩教授的胳膊,“我說,老夥計,你現在這身體,可禁不住你這麽折騰。你這是要拚老命喲!”


    淩教授連頭都沒抬,繼續盯著電腦屏幕思考。張教授氣得恨不得伸手去關他的電腦。


    “別!”淩茹凱此時方回過神來,見了他的動作,連忙伸手去攔,“老張、老張,你等會兒,等會兒!”


    “不行,現在你必須休息了!”張教授一點情麵不講,硬是給他把電腦關了,壓著老夥計躺下。


    “老張、老張——你再給我一點時間——”淩茹凱力氣沒有張教授的大,爭不過他,急得大吼。可是,來不及了,電腦屏幕在他眼前變成一片漆黑。淩教授氣極,別過頭去,不理人了。


    “老淩,你這麽著急,我知道,也能理解,可你不能不顧自己的身體啊。”張教授看他跟自己生氣了,無奈地勸慰道。


    淩茹凱沒反應!


    “你這樣兒,別說搞研究了,不出幾天,連老命都得玩兒完。真這樣,你甘心?你畢生的追求,你的疑惑,你不想知道答案了?”張教授不愧是淩茹凱幾十年的老朋友,一張口就直逼要害。


    果然,淩茹凱聽了,嘴張了張,雖還是沒有出聲,但好歹有了反應。


    “再說,你那淩寧小丫頭可是一個好苗子啊!隻是如今還太嫩了,你不想教她出來,後繼有人?”張教授好口才,句句直捅人心窩子。


    “我不知道這些麽?我是沒時間了哇!老張——楚風他、他——我還有幾天?不抓緊點時間成麽?”淩茹凱一想起自己那位得意弟子心中就一痛,他原本寄予了多大希望在楚風身上啊,而楚風也沒讓他失望,線索越來越多,似乎他們離真相隻差一步之遙,可這孩子卻成了那樣……唉,自己拚老命也是不得已啊!


    張教授聽了也神色一黯,他想起此行的目的,抬頭看看老友憔悴不堪的麵容,欲言又止。


    淩茹凱閉了閉雙眼:“老張,你有什麽,就直說吧!現如今,我什麽都經得住!”


    “這……唉,總得告訴你,罷了!老夥計,你聽了千萬別上火——楚風出走了!”張教授還是告訴了他這個消息。


    “什麽?!”


    “醫院傳來消息,他昨兒晚上不見的!”張教授把事情原原本本講給他聽,“昨天下午,淩寧闖過去了,沒讓她見到人,可是不知道怎麽地,那小子起了疑心,他當晚就潛入值班醫生辦公室偷看自己的病曆,然後,就走了!”張教授很無奈,他心裏已把楚風恨得牙癢癢:臭小子!居然連個條兒都不留下就玩出走。你還真是當我們這些老家夥都閑得慌哈!


    “阿嚏!”某個跑路的家夥忽然打了個噴嚏,心中不由得暗自嘀咕:昨兒晚上,咱沒有吹風啊,咋就著涼了呢?


    二 魔鬼城裏的流浪漢


    “嘿,兄弟,你說的地方到了,你要在這兒下嗎?”司機的問話讓一個胡子拉碴的男子從沉思中回過神來,他扭頭看了眼窗外。夕陽的紅色光芒已經染到了雅丹土堆上邊,使得那些雅丹平添了幾分靚麗。


    “哦,好,謝謝老哥!我就在這兒下了!”這個表麵看上去有些像個流浪漢的男子,很快從大貨車的駕駛室中跳到了地麵。


    “回見了兄弟!在這兒可不能過夜,要不晚上得遭老罪了!等天快黑了,趕緊再擋一輛車。克拉瑪依城裏頭可暖和多了!”年齡偏大的老貨車司機有些嘮叨,卻是真切的關心。流浪漢一般的男子雖不打算聽從他的意思,心裏到底還是溫暖的:“知道了,謝啦!老哥!”


    大貨車很快遠去,揚起的黃沙使得男子身上的土黃色牛仔衣更黃了些。


    流浪漢一點兒也不介意,連身上的土都沒有去拍一下,扭過頭,眯著眼看了一下遠處那群在荒原上凸起的、像城堡或者蘑菇雲一樣的異形高台,頭一仰,便以一種懶散卻不慢的速度朝那邊走去。


    他下車的地方,與傳統的烏爾禾魔鬼城景區相距很遠——司機師傅為了給他省點兒門票錢,特意把他拉到了不會被大門攔住的地方。隻是這樣一來,要走過去,得費不少時間。


    好在如今他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流浪漢不慌不忙地走著,盡管胡子已經占據了大半張臉,頭發也長長了很多,但那道英氣的劍眉還是讓他看上去有幾分英俊,外加至少一米八的身高,即便他如今一身看不出本來顏色的牛仔服,就連身後背的一個帆布包也髒得不像樣子,馬路上來往的大客車上,依然有不少女性乘客的目光投注在他的身上。


    夕陽西下,剛才那些還泛著金色的風蝕“城堡”,現在就像一塊用紅線條畫出來的大彩石,它們後邊的天幕在落日的照耀下,呈現出神聖的湖藍色。他的影子長長地拖在他的身前,直追遠處更長的黑影。即便已經進入金秋時節,白天的陽光依然威力十足。此時走上那被曬了一天的黃沙石土地,腳下還能透上來陣陣溫暖。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離那黑影越近,流浪漢的身上卻覺得越陰冷。他伸手想將身上的衣服拉緊一些,手伸至半途,卻又頹然放下,自我嘲笑了一番,便毫不猶豫地走入了那巨大的陰影之中。


    “快!快點!”陰影中,有人低聲呼喝,“不想被抓去吃牢飯,你們就該死地給錢快點!”呼喝的人已經有些氣急敗壞!


    回應他的是迅速加快的腳步聲,好不容易,四個人都成功穿越了管製區域,鑽進他事先交代過無數遍的一個坑洞中,此人的臉色才稍顯好看一點兒。


    “好了!進了這兒咱們暫時安全了!我說,你們是沒吃飯還是怎的?怎麽比娘們兒還慢?!”說話的人就是先前暴粗口的家夥,借著洞口昏暗的光線,可以看出此人身形消瘦。


    “你!”一個聲音不服氣,似乎揮手向前,馬上被人攔住:“好了好了!別忘了咱們隻是暫時安全,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


    聽了這句勸,坑洞之中暫時安靜了下來。不久,剛剛勸阻某人發怒的聲音再次響起:“接下來咱們該怎麽辦?”


    “怎麽辦?等著!”最先前的那個聲音有些漫不經心地說,使得某人差點兒又忍不住了:“你——”


    “你什麽你?有本事你現在躥出去?等著!隻有天黑了,咱們才有機會!”此前那個聲音的主人似乎很高興見到有人在自己麵前吃癟,忍不住咧嘴露出一口白牙,那模樣,像極了一隻齜著牙、對人示威的猴子。


    這一夜,對於很多人來說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北京的淩茹凱睡不著,不僅僅是因為自己的病,自己的研究,還有對弟子楚風的擔憂和牽掛。


    而其他的人睡不著,又是因為什麽呢?


    流浪漢其實早被人發覺了,除了即將離去的今日最後一批遊客,還有在側門收門票的那位大嬸。但令人奇怪的是,那位大嬸今天的眼神似乎高度近視,她仿佛沒看到有那麽一個人逃票來到了自己的“領地”。


    “媽媽,那位叔叔為什麽不走?”對於五六歲的小男孩來說,他心中對於“魔鬼城”的憧憬是遠遠大過恐懼的,他還沒有看到一個魔鬼呢,怎麽就要走了?他不願意。


    可他的母親緊緊拽住了他的胳膊:“聽話,天快黑了,咱們必須得走了,要不,你看那位凶凶的奶奶,她會來把你趕出去的!”母親很無奈,隻好借大嬸的名頭嚇唬自己兒子。


    小男孩怯怯地看了一眼那位長了一臉橫肉的大嬸,有些羨慕地望著流浪漢說:“那位叔叔就不怕被凶凶的奶奶趕出去麽?”


    他的媽媽不屑地撇了撇嘴:“那是一個流浪漢,沒有人會去管他的!”


    “流浪漢真幸福,媽媽,我也要當流浪漢!”可惜,孩子的這個“崇高”誌願還沒有開始發芽就被媽媽掐滅了。


    流浪漢離這對母子並不遠,母子兩人的對話一字不漏都進了他的耳朵。他聽到“沒有人會去管他”這句時,眼皮子跳動了一下,卻很快又露出一個苦笑,繼續往魔鬼城深處走去。


    腳下的沙石不時地對他的腳底造成一定的阻礙,他默默地走著,眼下這裏方圓十公裏之內應該都沒有人了。他想。天邊最後一絲紅色也在預示,漆黑的夜馬上就要來臨,按道理,這裏應該很安靜才對,可他的耳邊卻十分不安寧,總能聽到嗡嗡的、仿佛龐大車隊駛過的聲音。他知道,這是風聲。


    這裏億萬年前或許是一片平台形高地,在無限漫長的歲月裏,狂風不斷地吹走了鬆軟的土地,留下來的孤島狀小山便被狂風、沙礫這些脾氣不太溫和的“工匠”們打磨成了一座座古怪的城堡。


    成片的“城堡”成型之後,狂風就興奮地打著呼嘯在它們中間躥來躥去,那聲音真像魔鬼的叫喊一樣,這便是魔鬼城得名的由來,其實,哪裏又有真的魔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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