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了這一點,徐巿馬上改口道:“盧公所言甚是。東海確有仙女居之。”


    嬴政的心裏霎那間像吃了蜜一樣甜。就連從東海而來的徐巿都這麽說了,阿房一定已經修成了神仙在那裏等他。怪不得呢,他看見她的時候就覺得她美麗絕倫,非世間女子可比,就像從天界掉下凡塵的仙女。不然,他也不會看了她一眼,便愛了她整整一生。


    數十年來的相思衝擊著嬴政的心房。想到自己終於找到了魂牽夢縈的愛人,嬴政幾乎欣喜得想要落淚,但他不想在下臣麵前失態,隻好假裝咳嗽兩聲,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朕即刻修書一封回複仙女。可否煩勞先生代為轉達?”嬴政問徐巿。


    當皇帝以詢問的口氣對你說話的時候,有時候並不表示他真的在詢問你,他隻是表達地較為禮貌而已。徐巿無法拒絕,隻得硬著頭皮答應下來,心裏卻是一點兒底也沒有。


    侯盧二生見徐巿臉色大變,心底暗暗高興。他們心想徐巿這次可是倒了大黴了,看他該怎麽收場。


    “先生何日可去?”嬴政真是想念阿房想念得有些發瘋了,徐巿剛答應下來要出海尋仙,他便急不可耐地開始催促。


    “陛下尺素(書信)一具,臣便往。”


    嬴政滿意地點點頭,又問:“先生何日可歸?”


    “臣不知。”這次徐巿再不敢托大,以免旁生枝節,嬴政拿他試問。不過,回答一個皇帝的提問,僅僅說句“不知”是不行的,你還必須說出不知的理由,而且這個理由還必須能說服他,否則,就是把腦袋別在褲腰上的危險事兒,特別是當你麵對的是嬴政這樣一個喜歡靠殺人來樹立威信的霸君。


    徐巿想了一會兒,他終於想到一個理由或許能敷衍嬴政,“東海有仙島三座,臣不知仙女居於何處,故需溯流而求索。”


    嬴政當然是第一次聽說東海有三座仙島的事兒。他好奇地詢問徐巿三座仙島的名字。


    徐巿思考了幾秒,隨即想起了自己的三個師兄。於是他機智地說出了三人的名字,作為仙島的名稱:“彭萊、方丈、嬴洲。”


    這一關就這麽被徐巿混過去了,嬴政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即便詢問了徐巿出海需要什麽物品。


    徐巿根本不知道盧生說的那個所謂的東海仙島到底是不是恩師隱居之地,或是其它的什麽地方,他也壓根就不知道那個所謂的仙女到底是不是確有其人,又住在哪裏,所以對於去哪裏,需要什麽裝備這些問題,他根本一點兒頭緒也沒有。


    不過,嬴政既然答應自己要給他財務和裝備出海尋仙,他或許可以去尋找那個東西?


    思及此,徐巿的心情轉憂為喜。他盤算了一下,開口對嬴政說:“請陛下允我童男女三千,工匠百名,大船一艘,器物若幹。”


    “許!”嬴政沒想到徐巿要得這麽少,簡直比盧生要得少多了!他當然不會拒絕。而且他還在心裏盤算著要再給徐巿一些奇珍異寶,免得他見到阿房的時候失了禮數。


    就這樣,徐巿開始了他的東渡傳奇。千百年後,當人們再次談起這位秦代第一方士時,記住的隻有他的隻言片語,留下的卻是懸而未解的千古之謎。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第二十二章 東渡傳奇(2)


    六年後,鹹陽。


    徐巿滿身大漢地從夢中驚醒。


    他又做噩夢了。自六年前嶺南一戰之後,他多年來一直在重複著一個相同的夢境。他總會夢見自己不知道怎麽地就來到了一個長滿了黑曜石一般的珊瑚之上。在島的中央有一個銅頭鐵額,六臂八腳的悍將,揮舞著屠刀四處砍殺。他的腳下,屍體堆積如山,鮮血縱橫成河。沒有人能降服他!


    多年來,隨著他去嶺南的手下都因為這個夢境先後自殺了。他們死前,口中都念著一句奇怪而相同的話:“魂兮歸來,得人肉以食,以其骨醢些。魄兮歸來,得人輪以養,以其血祀些。”


    隻有他活了下來,繼續著這個永無止境的夢境,就像活在暗無天日的陰曹地府之中。


    為什麽會做這麽奇怪的夢呢?


    想起當年之事,徐巿感慨萬千。他隱約覺得自己的這場噩夢和那場戰爭有千絲萬縷的聯係,但又找不出半點兒頭緒。


    極端苦惱之際,他曾經寫信向自己的恩師鬼穀子求教。鬼穀子回信告誡徐巿讓他不要去追尋那個夢境,否則即使找到了也必將麵臨大禍。徐巿雖然覺得恩師的話很有道理,可他就是不甘心。


    特別是每個夢醒時分,他都恨不得插上一雙翅膀,飛到夢境之中,去見一見那個六臂八腳的將領。


    終於,一個契機出現在了徐巿的眼前。因為盧生的一個謊言,嬴政竟然決定出資讓他入海尋仙,這是多好的一個機會?於是徐巿便順水推舟,踏上了一條尋夢的旅途。


    六年來,徐巿在海上終日漂流,苦苦追尋,夢中之所卻惶惶而不可得。莫非夢境就隻是夢境?一切隻是虛幻?是他太癡心妄想了?


    可是為什麽他會那麽渴望去到夢中的那個地方呢?冥冥中就像有什麽神秘的力量在牽引著他,他覺得自己竟無法停下追夢的腳步。


    他到底是怎麽了?莫非真像恩師所說,一旦動了邪念,就算成功也是失敗?


    徐巿悵然地坐在車裏,思緒淩亂,就像一團解不開的紡線一般。不過,他的這種糾結並沒有持續多久就被小卒的敲窗聲打斷了,“先生,請下車。”


    徐巿趕緊收起了遐思,步下了馬車。他一下車,郎中令趙高就急匆匆地迎了上來,臉上滿是憂慮的神色,“先生方從東海歸來,本不該急而召見。然陛下為噩夢所擾,頭痛欲裂,盛怒不止。請先生速速隨我來也!”


    趙高說著,急忙將徐巿引進了嬴政的寢宮。


    寢宮裏一片狼藉,燭台橫倒,被褥滿地,宮女和太監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身體瑟瑟發抖,就像秋風中的落葉。而造成這一殘局的嬴政則衣冠不整,披頭散發地坐在床沿。他煩躁地用手拄著頭,眉頭緊緊地擰在一起,表情痛苦不堪。


    “痛哉!痛哉!徐巿,徐巿何在?”嬴政使勁兒地用手敲擊著自己的腦袋,摸樣有些瘋狂。


    “臣在!”徐巿連忙上前一步,來到嬴政身邊。


    “先生……先生……”嬴政痛苦地喚著,幾乎字不成句。


    “陛下何疾?”徐巿扶住了嬴政,感覺他的身體顫抖得十分厲害。


    “頭痛!孤頭痛!”嬴政的叫喊一聲比一聲虛弱,聽得出來他此刻正在忍受著巨大的痛苦。


    陛下怎麽會頭疼呢?徐巿在心裏暗暗感到奇怪。他離開的時候,嬴政的身體已經被他調養得十分康健,按理來說應該不會有如此惡疾才是。


    徐巿詫異地替嬴政把了把脈。嬴政的脈象慢而洪大,並且有間歇性的休克,看起來並不像有疾,反而像是中毒。


    這個想法把徐巿自己都嚇了一跳。他又仔細地替嬴政把了一會兒脈。沒有錯,嬴政確實是中毒了,而且是慢性中毒。莫非有人要害嬴政?


    徐巿連忙將趙高叫到了身邊,問道:“陛下之疾可頻發乎?”


    趙高點頭道:“間或發作,近日愈烈。”


    “其疾始於何時?”徐巿又問。


    “四五年矣。惡疾每發,陛下均噩夢纏身,頭痛難過,臣實不忍矣。”趙高說著,“噗通”一聲跪倒在嬴政麵前,淚如雨下。


    四五年了?徐巿在心底微微吃了一驚,看來那個想要謀害嬴政的人已經在暗中謀劃了許久。究竟會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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