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予琛坐在城東軍營的大帳裏,麵沉如水心急如焚。


    他今日的行程原本排的很滿,可如今隻能重新安排。


    傅予琛已經把進來認錯的傅楊給踹出去了。


    他得罪了傅六姑娘之後,傅大姑娘便率領著已經出嫁的五位妹妹殺回了國公府,這幾日一直等在府裏候著他回去,好和他好好吵一架,為六妹妹出口氣。


    傅予琛不願意和女人吵架,尤其是這些女人是他名義上的嫡姐。他原本想了一套一套的計策來對付眾位傅姑娘,卻因為嗓子被燙啞了,這些計策不得不暫時擱淺。


    坐在大帳裏生了一會氣之後,傅予琛決定還是另選辦法去執行他的計劃。


    他拉了拉叫人的銀鈴,把一直守在外麵的傅柳叫了進來。


    傅柳進來行了個禮,然後等著公子的吩咐。


    傅予琛背靠著椅背,手指彎曲在書案上敲擊著,啞聲道:“讓梁慶賀去見鹿寬和!”鹿寬和是傅大姑娘的丈夫,去年老萊陽候死了,他繼承了萊陽候爵位,成了新的萊陽候,而傅予琛的人抓住了他毒死老侯爺的證據!


    他一邊思索一邊道:“婁世勳去見馮玉誌!”馮玉誌是傅二姑娘的公公,如今是掌管全國錢穀出納的三司使,而傅予琛手中有他貪墨的證據!


    “讓韓鬆想辦法把錢偉長在胭脂巷養倡女的事情捅給傅梨英!”傅予琛淡淡道。


    傅梨英是他的三姐,而錢偉長則是他的三姐夫。


    傅予琛低頭略一沉思,接著道:“閃府老太太不是規矩大麽,讓傅紫在她麵前為四姐多說幾句話,讓閃老太太派人接四姐回去!”閃老太太是已故丞相閃濤的遺孀,甚是厲害,把幾個兒媳婦們都管得服服帖帖的。


    “至於五姐,”他的臉上閃過一絲獰笑,“自己家裏快要撐不下去了,她還要回娘家表演姐妹情深,那便讓雷家提前破產吧!去通知周英辦這件事!”寧鄉侯雷震很會花錢,近來可是欠了周英一大筆銀子。


    想到自己那五個已經出嫁的姐姐被炮製的情景,傅予琛的心情終於好了起來。他臉色微霽,指示傅柳:“既然六姐這麽積極,那便讓她和安陽侯嫡子成就一段姻緣吧!你去通知安陽侯!”讓傅玫英嫁給傻子去吧!


    果然還是搞一些陰謀詭計最能給傅予琛開心,他的心情開始放鬆起來。


    傅柳心裏很佩服公子,竟然在不知不覺間把局全都布好,隻等敵人入甕了!


    他答應了一聲,悄悄窺了公子一眼,見他好像心情很好,便道:“稟公子,傅碧來信,說徐姑娘想見您……”


    傅予琛一下子愣住了。這是徐燦燦第一次明確地表示想見他。


    他覺得自己的心髒好似被人捏住用力擠壓一般,又是酸澀,又是甜蜜,又是難過,又是幸福……


    傅予琛一直都不做聲,傅柳悄悄窺了一眼,發現公子鳳眼幽深,似悲又似喜,實在是看不出來他真實的情緒。


    大帳裏一下子靜了下來,遠處士兵們操練的聲音隱隱傳來,因為距離遠,便沒來由地帶著些空曠和蒼遠。


    良久之後,就在傅柳以為自己腿都快站麻的時候,聽到了公子清冷的聲音——“去許氏銀樓取了先前訂做的用波斯白石鑲成的花冠,想辦法送給……徐姑娘!”


    傅柳答了聲“是”,便退下了。


    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流逝得特別慢,徐燦燦怔怔地倚在靠枕上,等待著碧雲過來。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徐燦燦聽到了母親的聲音,她似乎在送王青瑜。王青瑜的聲音也傳了過來,他很恭謹地在向母親道別——徐燦燦聽到他稱呼自己母親為“伯母”!


    碧雲用托盤端著一杯清茶走進了徐燦燦的臥室,把托盤放到妝台上之後,她便走到床邊坐了下來。


    徐燦燦伸手握住她手,急急問道:“碧雲,我娘說了什麽?”


    碧雲黯然道:“王青瑜說他明日還來!”


    徐燦燦鬆開她的手,抿嘴想了想,便起身去找母親去了。


    走到院子裏之後,徐燦燦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往堂屋走去。


    徐王氏笑眯眯坐在八仙桌旁,正在翻看一卷淡粉底子織著粉紅桃花花瓣的薄羅,八仙桌上打開的包袱裏,還放著一卷真紅緞子。


    見徐燦燦進來,徐王氏忙笑著招手讓她過來:“燦燦,過來看王家二郎送來的禮物!”


    徐燦燦站在母親身旁,伸手略翻了翻,也覺得王青瑜送來的薄羅和緞子都很合她的意。可是,禮物再好,送禮的人卻不是對的那個人。


    她低聲問母親:“王青瑜提親事了?”


    徐王氏還在用手撫摸著薄羅,她睨了徐燦燦一眼:“傻丫頭,就算他想提親,也得請長輩過來啊!”


    徐燦燦低著頭,穿著水紅繡鞋的右腳在地磚上呲來呲去:“娘,我覺得這事兒不妥!”


    “怎麽不妥了?”徐王氏問女兒。


    在這個時空,兒女的婚姻大事是由父母做主,子女是沒有置喙餘地的。徐燦燦鼓足勇氣道:“娘,上次咱家雖說是不得不去王家退的親,可是王家心裏能不怨恨?王太公是有麵子的人,一定把這些記在心裏。我若是嫁過去,日子怕是不好過……”


    徐王氏一聽,不由也皺起了眉毛,八仙桌上那光華燦爛的綢緞也仿佛變得黯淡了:“等你爹回來再說吧!”


    晚上徐順和回到家裏,聽了妻子的敘述,想了想便笑了起來:“怕什麽!王二郎隨著京兆尹大人進京,便是要在東京安家的,就算是王家不痛快,也不過是兩年三年見一次罷了!”


    徐王氏沒有主見,聽丈夫這樣一說,便立刻轉變了心意:“對啊,燦燦,你爹爹說的很有道理!”


    徐燦燦對母親的臨陣倒戈很是不滿,皺著眉頭道:“若是成了親,王家讓我回宛州侍候舅姑,我能不去嗎?”


    徐順和一聽,覺得女兒說的很有道理,便道:“燦燦還不到十六歲,婚事還可以再拖一兩年,到時候再說吧!”


    他看向妻子:“再說了,拖了這一兩年,我說不定又給燦燦掙了些嫁妝,到時候咱們的底氣更足了!”


    說到這裏,他突然有了個想法:“要不,咱招婿上門?”


    徐燦燦看爹爹瞬間便神展開,白了他一眼便去吃碧雲剛端上來的甜瓜了。


    傅予琛出了城東大營便進了城,直奔皇宮。


    他帶著侍衛騎著馬進入外城的新鄭門時,天已經黑沉沉的,都快要看不清道路了。傅予琛加快速度向內城奔去,剛到宣德門,一道道閃電便劃破了黑沉沉的天空,沉悶的雷聲轟隆隆響過,狂風便帶著帶著大雨迅疾而來,天塌了似的傾瀉而下。


    傅予琛騎馬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很快便一馬當先進了宣德門。


    永安帝派來接傅予琛的大太監孫懷宇打著傘引了他往凝暉殿而去。


    永安帝正立在凝暉殿偏殿的廊下看外麵鋪天蓋地而來的暴雨,見傅予琛走了進來,不等他行禮便道:“不必行禮,過來陪朕看雨吧!”


    傅予琛走了過去,同永安帝並肩立在廊下看雨。


    雨實在太大了,雨滴順著風勢卷了過來,落在了廊下的台階上,啪啪作響。


    看著暴雨,傅予琛在想:徐燦燦在做什麽呢?她是不是點了燭台坐在臥室裏做針線?


    想到徐燦燦的針線,傅予琛便想笑,傅碧在信中曾說過徐姑娘除了針線活沒法見人,簡直算得上是男子心中最完美妻子的人選!


    想到這裏,傅予琛的嘴角便翹了起來。


    永安帝看到傅予琛似乎在笑,便道:“阿琛,看到這暴雨你想到了什麽?”


    傅予琛靦腆一笑,略一思索,道:“侄兒先想的是,下了這麽大的雨,開封府的旱情該得到緩解了;然後便想到了雨下得這麽大,運河上的船工和貨船的老板怕是不好過了!”


    永安帝點了點頭:“阿琛,為人君者,得百姓脂膏奉養,便得想民所想,急民所急!”


    傅予琛答了聲“是”,又道:“侄兒謹記皇伯父教導!”


    兩人用完晚膳,永安帝便道:“今日雨勢太大,你不必回去,今晚就住在凝暉殿吧!”


    傅予琛忙推辭:“臣乃外男……”


    永安帝伸手拍了拍他的腦袋:“小子,朕原想著你要來,就把宮女們都遣退了!現在這凝暉殿可是一個母的也沒有!”


    傅予琛靦腆一笑,沒有答話。


    永安帝卻憂慮道:“你得娶個妻子了!定國公夫人今晚留在了皇後那裏,聽說是在說你的婚事呢!”


    傅予琛低首道:“侄兒謹遵長輩之命!”


    永安帝點了點頭,不再糾纏於這個話題。


    傅予琛猜對了,下大雨的時候徐燦燦正在房間裏做針線——她想做一個靠枕送給傅予琛!


    碧雲的信送了出去,她沒見到傅予琛的人,卻得到了傅柳通過碧雲送來的傅予琛的回信——一個大大的首飾匣子!


    打開一看,原來是一個白銀鑲大量鑽石製成的蓮花冠!


    看著璀璨奪目的花冠,徐燦燦簡直是說不出話來了。


    碧雲也有些看呆了,半晌方道:“波斯使臣去年向朝廷進貢了一匣子白石,許多娘娘想要,聖上都沒給,而是全賜給了公子,說是讓公子給未來的夫人鑲花冠用,沒想到公子……”


    徐燦燦這才知道,原來在這裏鑽石是叫白石。


    她撫摸著這個鑽石蓮花冠,心裏似蜜一般甜。她知道了,傅予琛在心裏是把她當做妻子的……


    徐燦燦開始盤問碧雲傅予琛的事情,可碧雲嘴巴太嚴了,到最後她什麽都沒問出來,反倒是碧雲提醒她:“姑娘,你是不是也得給公子一個禮物啊!”


    “送他什麽呢?他缺什麽啊?”徐燦燦抱著碧雲的腰逼問。


    碧雲笑了:“姑娘何不把您做的那種靠枕給公子做一個?公子經常坐在榻上,有了靠枕也舒服一點!”


    徐燦燦覺得碧雲說的對,便去準備料子去了。


    碧雲跟在她後麵暗笑不已。


    靠枕做了一半,徐燦燦自己先賞鑒了一番,最終覺得還是不適合送給傅予琛——她的針線實在是拿不出手啊!


    褔雲殿裏,舒皇後確實是在商討傅予琛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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