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的聲音都消失了。


    電梯的聲音也消失了


    重歸死寂。


    花榮隻能聽見自己呼吸的聲音。他的呼吸聲越來越粗,越來越急促。他渾身顫抖,緩緩地伸出手,使勁地抓住自己頭上的帽子,把帽子一把扯下來,一屁股坐在地上,像個孩子般哭出了聲。


    花榮邊哭邊說:“虎子,你不帶我玩了;虎子媽,你也不帶我玩了;臭婊子,你也不帶我玩了;媽媽,媽媽,你怎麽也不帶我玩了……你們就是去十八層地獄,也應該帶上我的呀,留下我一個人,你們忍心嗎。我,我該和誰捉迷藏呢,誰陪我在這個寂寞的夜裏捉迷藏呢。虎子,你告訴我——虎子媽,你告訴我——臭婊子,你告訴我——媽媽,媽媽,你告訴我,告訴我呀——”


    有個男人悄無聲息地站在白曉潔跟前。


    白曉潔感覺到了,心在“噗咚”“噗咚”狂跳。難道他真的來了,來和她一起守護等待生長的頭發,並且講殺人故事給她聽?


    她感覺到男人蹲了下來,注視著她,目光灼熱。


    白曉潔心裏說:“快捧起我的臉,吻我呀,吻我的額頭——”


    男人的呼吸急促起來。


    白曉潔突然聞到一股酸臭味,就像是泔水桶裏散發出來的臭味。白曉潔一陣惡心,這絕對不是花榮的氣味。


    白曉潔突然睜開眼。


    “啊——”白曉潔驚叫起來。


    蹲在她麵前的竟然是個頭發蓬亂,滿臉髒汙,衣衫襤褸的乞丐。乞丐背對著路燈,白曉潔看不清他的眼睛,但她想,他的眼神一定十分邪惡和下流。白曉潔猛地站起來,大聲說:“走開,走開——”


    乞丐也站了起來,沙啞著嗓子說:“姑娘,我沒有惡意,我以為你病了,就過來看看你的,我沒有惡意——”


    白曉潔說:“走開,我沒病,你才有病。”


    此時,公園裏基本上沒有人了,那些散落在各個角落裏的情侶正親熱著呢,也不會過來管閑事,白曉潔真希望花榮從天而降,把這個肮髒的乞丐趕跑。花榮沒有出現,乞丐也沒有走,還在說著什麽。


    白曉潔心裏十分害怕,浪漫不起來了,撒腿就跑。


    乞丐在後麵說:“姑娘,趕快回家吧,壞人多——”


    見你的鬼去吧,你就是一個壞人。白曉潔根本就不領他的情,心裏罵道。


    她跑到馬路邊,準備打個出租車回家。


    馬路上已經很少車輛,白曉潔心裏很焦慮。


    她回頭望了望,那乞丐正搖晃著朝自己走過來,嘴巴裏嘟噥著什麽。白曉潔喃喃地說:“出租車,出租車,趕快來呀,趕快來呀。”


    眼看乞丐就要靠近她了。


    白曉潔又撒腿就跑。


    她邊跑邊回頭看,直到看不見那個乞丐了,白曉潔才氣喘籲籲地停下來。就在這時,一輛出租車開過來。她朝出租車招了招手,出租車停在了她身邊。白曉潔倉皇地上了車,對司機說:“三番路,快開。”


    司機回頭看了她一眼,說:“你怎麽了?嚇成這樣。”


    白曉潔說:“碰到了個瘋子。”


    司機說:“哦。”


    回到家裏,白曉潔平靜下來。站在鏡子前照了照,臉色煞白。她不算是膽小的女子,當初阿南吊死後,她還敢一個人到他墳前去放上一束野菊花,坐在那裏沉默許久;她還敢一個人在家看恐怖片,再恐怖的片子也不會嚇得半死,隻是有點害怕;就是花榮給她講那些殺人故事,她也不會覺得特別恐怖;怎麽今夜被一個乞丐嚇成這樣?很多事情是無來由的,也說不清楚。


    洗完澡,白曉潔裸體躺在床上。


    她喜歡裸體睡覺,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據說裸體睡覺是健康的睡覺方式。


    花榮見過她的裸體。


    他多次摟著她的裸體,看著她在自己的臂彎裏沉睡,然後把她的頭放回枕頭,悄悄離開。盡管如此,花榮沒有和她做愛,連嘴對嘴親吻都很少,最多的是吻她的額頭。她也懷疑他是不是沒有性能力。有時,她真想抱著他狂吻,讓他進入自己的體內。他知道她想要什麽,就會對她說:“如果我們有可能結婚,等結婚以後吧,我不想把你當婊子。這個解釋讓白曉潔對他的愛意更濃,這個社會竟然還有如此傳統的男人,真是很難得。他就像一塊埋在泥土裏的寶玉,被白曉潔發現。”


    白曉潔希望自己早日成為他的妻子。


    那樣,他就可以和她天天在一起了,就可以一起睡到天亮,不會在她醒來時,發現他已經不在。


    白曉潔想給花榮打個電話,想聽到他的聲音,最好是他送那幾個在地獄狂歡娛樂城上班的小姐回家後,能夠過來陪陪她。


    她又怕貿然打電話給他,他會不高興,她十分在乎他的情緒。


    心裏鬥爭了一會,還是決定給他打電話。


    問題是,花榮的電話怎麽也打不通,一直處在不在服務區的狀態。


    隱隱約約地,她有點擔心。


    花榮不會發生什麽事情吧?


    白曉潔漸漸地變得焦灼,不安。躺在床上,掛念著花榮。她心裏說:“花大哥,你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你那麽厲害,誰能把你怎麽樣呢——花大哥,你打個電話給我呀,我多麽想聽到你的聲音——花大哥,我離不開你了,你讓我欲罷不能——也許是我自作多情,你也許根本就不愛我,你對我的身體都沒有興趣,也許你就是把我當個妹妹看待——花大哥,不管怎麽樣,我都愛著你,我好想你——”


    白曉潔關了燈,希望自己能夠睡去,在夢中和花榮相見。


    就在她模模糊糊將要睡去時,她又聞到了香水味。


    她渾身抽搐了一下,清醒過來。


    白曉潔想起了埋在樹下泥土裏的頭發的香味,和這香水味一模一樣。


    突然,白曉潔聽到細微的腳步聲。


    有人在房間裏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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