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淵民見是個年輕姑娘,雖然身上髒亂,卻有幾分姿色,頓時眼睛放光,轆轆饑腸頓時飽脹,對著大餅子菜湯沒了食欲,眼裏隻剩了眼前的美人,陶淵民哪見過什麽美女,在他的眼裏就是個最美的了。


    急忙奉上餅子菜湯,劉氏一天多沒吃飯了,戰亂時期不敢往城市跑,城市人也都躲到了鄉下,她隻有要飯,有銀子也買不到,要到哪家,誰舍得給她兩個大餅子,還有菜湯喝。


    這個戰亂年代,鄉裏人更苦,糧食沒等收上來,大部分被亂兵搶去。


    看著這家很窮,能舍出這麽多食物,劉氏以為陶淵民是個好心腸的。


    見他把飯給了自己,坐到一邊朗朗讀書,陶淵民壓下眼裏的驚豔,裝起了正人君子。


    劉氏心中暗喜,這個男人就是自己的曙光。


    飯罷,劉氏主動搭擱,她肚子裏揣著的不能等,找不到下處到哪裏去生孩子,這男人扛鋤最合適不過。正窮的說不上媳婦,劉氏又是高麗國進京:白送銅,可中了陶淵民的下懷,心中暗喜,也是到了緣分,劉氏心甘情願地住了下來。


    有銀子也不敢拿到明麵上花,大家丫環出身,心計了得,連丈夫也不能說了真話,劉氏假說當了塊玉佩,得了十兩銀子,辦了場喜宴,剩下的就買了五畝荒地,雇人經管著,也夠二人嚼用的。


    村裏人都羨慕壞了,找了個要飯的媳婦,帶來了財帛,後來來了大姑娘要飯,村裏的光棍都追著給送吃的,這樣的情況河東村不鮮見。


    村人隻看到了財帛,沒人知道肚子裏還藏著的寶貝。


    陶淵民是個童生,秀才沒中上,二十多歲的人,還是有希望的,劉氏滿懷希望地做起了秀才娘子。


    娶了劉氏,有了飽食暖衣,又貪女色,退卻了讀書的心。


    每天哄得劉氏眉開眼笑,劉氏滿足,自己獨占一個男人,還是未來的秀才舉人娘子。


    她的心徹底踏實下來,跟那個人販子懷的孩子降生了,就是三春的大伯父。


    陶淵民不知就裏,女人生孩子,七八九十個月的都有,早生一兩個月,沒人懷疑,劉氏懷孕七個月孩子落草兒,頭生又是個大兒子,高興還來不及,怎麽會亂想。


    暗喜嬌妻是個福星,解決了他的溫飽,又給他續了香煙。


    每天高興地看兒子,用著讀書的時間更少。


    劉氏又假說當了玉鐲衣服連幾年的積蓄湊了三十兩銀子,有了兒子,那幾畝荒地哪夠三口嚼用,商量再買幾畝地,陶淵民怎能不聽她的,嚼用都是媳婦從娘家帶來的,聽媳婦的是沒錯。


    劉氏連生了四兒三女,十幾年中,家裏有了二十畝地。


    也算個小康之家,大兒子陶司空,二兒子陶司國,三兒子陶司臣接連娶了媳婦,兩個女兒被她賣給了財主做了妾,身邊還有小兒子陶司貴,小女兒秋雪。


    花完了人販子的銀子,劉氏就沒了銀錢的來源,人口越來越多,二十來畝地,一家子隻能混到糊口,劉氏還是個大戶出來的丫頭,在主子家排擺慣了,自然不會節省。丈夫讀書又過了十幾年,秀才也沒中上。


    劉氏是個心高的,整日總想飛上枝頭,丈夫讀書不行,也不甘心做點兒別的營生填補家用,直到孩子們都大,丈夫沒混到功名。


    古代的糧食產量很低,還要納稅,劉氏的手大,哪裏能有剩餘,給兒子說媳婦的彩禮錢隻有賣女兒解決,賣了兩個女兒,討了三個媳婦,剩下的餘錢,劉氏與丈夫還要打打牙祭,解解饞。


    她還把丈夫完不成的中舉大業,要一代代接續完成,大兒子不願讀書,娘倆紅過多次臉她終究是管不了,二兒子就是三春的父親,喜歡讀書,其實他就是偷懶不想下地幹農活,他這人並不笨,有些不誤正業,遊手好閑,以讀書為名,油瓶倒了不會扶,整日逍遙自在,讀了二十多年書,連個童生都沒混上。


    穀氏受劉氏熏陶,一門兒也想兒子高中,連自己的衣裙都當光,一直到兒子該說親手裏分文沒有。


    又和婆婆劉氏一樣,賣女兒討媳婦,三春的兩個姐姐都嫁了殘疾丈夫,穀氏使了錢,為兩個兒子討了媳婦。


    可是她的兒子多,賣了兩個女兒,也將將娶了兩房媳婦,三兒、四兒也到了說親年齡。就隻剩了三春一個將就能賣的女兒,最小的女兒四夏才四歲,據說是個貴命,將來得做夫人以後四夏會富貴無邊,她怎舍得賣,以後是要沾大光的。可是遠水不解近渴,隻有從三春身上狠撈一筆。


    離河東村十五的黨峪鎮,有個暴發財主王永昌,這家夥小人得誌變了態,四十幾歲的人了,家裏妻妾成群,孫子養了一大幫,可就是老有少心,是個戀童痞,男孩兒女孩兒通吃,到處尋找童男童女,要采陰補陽,延年益壽,什麽為了延年益壽,就是個淫棍,打著延年的幌子,覺得好聽一點兒,不管怎麽遮,他也是禍害人家的孩子。


    三春的大嫂周氏聽到能賣到三十兩,猴急地和穀氏商量把三春送去。


    男方相中了三春,雙方一拍即合,三春死不從命,穀氏為了讓她就範,拿個棒槌比劃要打死她來威脅。


    穀氏的棒槌砸去,想不到的是三春沒躲,一棒就削到頭頂,還好沒下狠手,不然花紅腦子一定流滿地。


    穀氏怎麽知道,就一下子,她女兒就死透了,這個活過來的三春,已經換了瓤子,她還不知道她已經成了殺人凶手,還在理直氣壯地逼迫三春。


    三春和永明、永輝回了三春的屋子,穀氏沒有追來,三春鬆了口氣。


    她想撞上穀氏,穀氏打死她也好,撞死也罷,她就可以做回她的林雨春,怎奈要死的願望都實現不了,她隻有做陶三春,做不了林雨春了。


    她習慣了兩個哥哥喊她三春,逐漸就會忘掉雨春這個名字,她借了三春的身,連她的名也就用了吧,這個名字並不難聽。


    永明扛了鐵鍬,永輝挎了土藍,鏟著屋地的泥濘,來回好幾趟,屋地才不陷腳,挎了幾藍幹沙子墊到地上,屋裏的黴味兒祛除了大半,渾身才不那麽濕澀。


    幸好有兩個哥哥照應,不然她是一絲生路也沒有了。


    晚飯還是永輝、永明拿來給她,穀氏不想讓她餓死吧?她可是五十兩銀子。


    三春極度鄙夷,穀氏好臉麵,樣樣還要比人強,連賣女兒都譽為光彩事,拿著賣女兒的錢在村裏裝大方,在公婆麵前裝孝順,賣女兒的錢還能孝敬公婆,趁了他們的奢侈心,她自己也是個女人,怎麽就不想想女兒的悲慘?孝順大方,心眼好,都是拿女兒的命換的,若是她的母親這樣對她,不知她是何感想?


    大姐二姐的命運還不算悲慘,三春才是最悲哀的,一個九歲的小女孩,嫁給一個老頭子做妾,還是個嗜血的魔王,小命兒妥妥地不保。


    三春恨得牙根兒癢癢,這樣沽名釣譽,真是恬不知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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