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討厭聽人哭喪!”方剛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整老謝這個事,從頭到現在已經過了半個月,小楊也在泰國呆了半個月。看到把老謝整成這樣,我總算是出了這口惡氣。三天一滾利,老謝這十天起碼得付給放債的一兩萬人民幣利息,還不算本金,他也算夠慘的了。


    可我又在考慮,老謝平時把賺的錢都要寄回湖北老家,身上窮得要死,他欠的債別說本金,利息也還不上,那是不是要被放債的活活打死?


    吃完午飯,方剛躺在床上睡大覺,我卻在屋裏來回踱步,看方剛睡得正香,我悄悄溜出房間,在酒店走廊裏撥通了老謝的手機。這家夥的語氣明顯很意外,問我:“田老弟,是不是楊老板又改主意,想請山精了?”


    我覺得可笑,上午方剛都已經跟他攤牌,承認我們是設了套故意讓他鑽,現在居然還抱著一絲幻想。不過轉念又想,人在走投無路的時候就是這樣。就像現在的我已經無數次聲明,早就洗手不幹,也不接受任何谘詢,但還是經常有很多人對我說已經走投無路,隻好來找我谘詢,或想發橫財,或想挽回愛情。想起來真是既可笑,又可憐。


    我哼了聲:“山精的事你就別想了,那玩意沒人買。”


    老謝聲音直打顫:“你是說,楊老板和小姐也是假的?”


    我告訴他楊老板和楊小姐都有,但人家根本沒打算請什麽山精。身家過億的人還需要那山精嗎,存銀行吃利息都能活幾代了。


    “田老弟,你可把我給坑苦啦!”老謝又開始幹嚎。我連忙製止,問他利息和本金還清沒有。老謝說:“哪有錢還本金,利息都沒給,我身上隻有不到兩萬泰銖,全被他們搶走了,說這隻是五天的利息……”


    我問:“那你打算怎麽還?”


    老謝帶著哭腔,無奈地說:“我又能怎麽還?剛才給老父親打電話,讓他幫我向親戚借了幾千塊錢人民幣,給我匯錢過來。訂了明天上午的機票,回湖北仙桃老家先把家裏的房子抵押出去,還上高利貸的錢再說……田老弟,你能不能先借給我二十萬泰銖?我已經這麽慘,你也該消消氣了吧?”


    我哼了聲:“這個錢我是肯定不會替你出的,以前你坑我好幾次,加起來也有幾萬塊人民幣的損失了。我一再忍讓相信你,可惜沒用,現在也算是給你個大教訓,讓你今後做生意誠信點兒。”


    掛斷電話,我心裏不太舒服,老謝之前是坑過我,但我的條件比他好得多,至少不用窮得賣房子還債。現在他被我整成這樣,而我到底得到了什麽?剛歎了口氣,覺得身後似乎有人,回頭看卻是方剛,這家夥像老鼠似的,不知道什麽時候從房間溜出來站在我背後,我居然都不知道。


    方剛抽著雪茄,問:“你小子不用再和老謝廢話,他就算被揍死也是自找的,走吧,小楊說要訂後天的機票回杭州,你去陪陪她。”


    晚上吃飯的時候,我把老謝說明天要回湖北老家賣房子的事說了,方剛撇了撇嘴:“這老狐狸的話要是能信,母豬也能變港姐。”


    小楊問:“世界上真有窮成這樣的人,連幾千塊錢都要朝親戚借?我可不信。”


    方剛笑了:“你生在金窩裏,當然不知道什麽叫窮人。不過別人說窮我信,可老謝的話,我是半個字也不信。”


    我心想,老謝在泰國幹了幾年牌商,賺的錢少說也有幾十萬,為什麽還這麽窮?是不是家裏出過什麽事?思索片刻後,我問方剛能不能找個人悄悄跟著老謝,看看他明天是否真的去機場飛回湖北。是真窮還是哭窮,到時候就知道了。


    方剛把眼一瞪:“你以為我成天呆著沒事做,給你當私人間諜?跟蹤不要錢嗎,機票吃喝還有辛苦費,你知道要多少錢?”


    我一想也是,這時,小楊也開始哀求:“方大哥,你就找個朋友去吧。要不然你們也不知道老謝這人到底有沒有救。如果他並沒那麽窮,以後咱們也不用心裏有愧。錢我來出,一萬人民幣夠不夠?”


    方剛愣了,沒想到小楊居然對這件事如此在意,連忙說不用你出,先辦了再說。我給老謝發短信,問他明天的航班號和時間,說他老爹也不容易,回湖北的機票我給他報銷,但要等他回泰國把行程單給我才行。幾分鍾後,老謝回複了航班號和行程。


    方剛拿起手機,打電話給上次那個在孔敬寺廟裏監視過老謝的朋友,讓他馬上按提供的航班號預訂去廣州的航班,同時監視老謝的所有行動,花費明天匯給他。


    第149章 老謝的難處


    第二天下午五點多,方剛的朋友回複,說老謝已經飛抵廣州,在附近的火車票代售點買了去武漢的火車票,他也買了相同車次,為了不被老謝認出來,特意買了隔兩節車廂的。最後向方剛抱怨,跟蹤的這個人也太摳門,居然買了最慢的車,要13個多小時。這個活太累,必須增加辛苦費。


    小楊說:“看來老謝是真回家賣房子了吧?”


    我搖搖頭:“不見得,回家是真的,賣房子不一定,也許老謝是要回家取存折呢。”


    次日早晨,我們三人正在吃飯,方剛電話響起,聽到他接起來說:“什麽,老謝到了地方沒回家,直接去了醫院?那家夥去醫院幹什麽,被放債的人打得那麽嚴重?”我和小楊都看著方剛,方剛邊聽邊點頭,最後把手機掛斷,放在桌上。


    小楊連忙問:“怎麽,老謝被打壞了嗎?”


    方剛搖搖頭卻沒說話,表情居然還有幾分凝重。這讓我很意外,以前從沒見他有這副表情,這是怎麽了,太陽從西邊出來?在我和小楊的追問下,方剛哼了聲:“這個老狐狸,原來還有這個事情。”


    “到底有什麽事啊?”我急得不行。


    方剛站起身:“走吧!”


    我頓時愣住了,往哪兒走?小楊剛要問,方剛把手一揮:“別問了,去武漢看看就知道!”說完就快步往餐廳外麵走。小楊連忙跟著,我掏出鈔票付了飯錢,也快步跟上去。


    到了曼穀機場訂機票飛往廣州,在飛機上,我和小楊看到方剛那凝重的神色,也就沒再張嘴多問。小楊私下裏問我能有什麽情況,我搖搖頭,心想難道老謝得了什麽重病?


    從廣州轉機再飛去武漢,從武漢機場出來已經是晚上,再叫出租車直奔仙桃市。總共百公裏出頭的距離,不到兩小時就駛到了。按方剛朋友短信中提供的醫院名稱和地址,出租車在醫院門口停下,我立刻認出:“那個人不就是你的朋友嗎?上次在孔敬寺廟裏的!”


    出了汽車,那個人指指醫院大樓,對方剛說:“老謝兒子的病房在九樓,他們今天都在,跟我走。”我和小楊一聽都愣了,這事和老謝的兒子又有什麽關係。


    順電梯上到九樓,走到某病房門外,就聽到屋裏有人在低聲哭泣。我們幾個人悄悄扒著病房的門朝裏看,病房內有三張床,一張空的,另一張有病人睡覺,靠窗的床上躺著個年輕人。床邊有個立式的什麽機器,很像飲水機,上麵亮著燈,另外還有吊瓶架,幾根裏麵流著紅色液體的塑料細管從吊瓶引到年輕人胳膊上。


    一名年輕護士站在病床前,用本子記錄著什麽。老謝和一個頭發全白的老人坐在床邊,老謝臉上貼了很多紗布,有的地方還腫著,他低著頭,雙手抱著年輕人的肩膀,邊哭邊低聲說:“爸沒能耐,沒治好你的病,還讓你受了好幾年罪……”


    那躺在病床上的年輕人也不說話,看來是很虛弱,隻抬起手輕輕摸了摸老謝臉上的傷。坐在旁邊的老人站起身,從桌邊拿起暖水瓶往門外走,看到我們幾個人在偷看,老人問:“你們找誰,是來看病人的吧?”


    這時老謝也看到了我們,我們就走進病房。


    “你、你們……怎麽來了?”老謝說話都結巴了。


    方剛走到護士身邊,問:“他得了什麽病?”


    護士疑惑地看看方剛,再看看老謝,老謝沒說話,護士一看雙方明顯是認識,就說:“哦,中晚期尿毒症,要每天透析。”


    我們都愣住了,護士走出病房,我問老謝:“這是你兒子嗎?得了尿毒症?”老謝點點頭。


    小楊問:“多長時間了?”


    老謝歎了口氣:“五年多,到下個月就是第六年了。”那躺在病床上的年輕人看到有父親的朋友來,還以為我們是來探視的,微微朝我們點點頭,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小楊又問:“透析是手術嗎,每個月要花多少錢?”


    “現在是中期向晚期過渡,每天都要透析,每次五百。再加上別的費用,每個月得兩萬多塊。唉,最開始隻是早期,每周透析一次就行,可幾年間也沒見好。家裏能賣的、能借的路都堵死了,前幾年我老婆實在受不了這個罪,也和我離婚了。可他的病越來越嚴重,現在腎髒也開始萎縮……”老謝說不下去了。


    聽完老謝的話,我心裏就像堵了一團棉花似的難受,直到現在我才明白,為什麽老謝在泰國做了幾年佛牌生意卻仍然那麽窮。手機舍不得換,二手汽車舍不得買,身上衣服永遠是破舊的。我一直以為他是個天生守財奴,光賺不花,卻沒想到竟有這樣的隱情。


    躺在床上的老謝兒子不高興了:“爸,看你說的,怎麽沒見好?這兩年你不是也說我飯量增加,比以前能吃了嗎?沒事,你說再過兩年帶我去國外治病,等治好病,我就能上班賺錢,你也不用這麽辛苦了。”老謝連連點頭,也不敢抬頭,可能是怕被兒子看到流淚。


    小楊轉身迅速走出病房,我也跟了出去,看到小楊背靠著牆壁,哭得特別傷心。我心裏也一陣陣發酸,扶著小楊安慰。方剛走出來,拍拍小楊肩膀,對我說:“這老狐狸真不像話,兒子病得這麽重,也從來不對別人說。他一個人能賺多少錢?賺點兒都用在透析上了,能頂個屁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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