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ockquote>


    我希望,在我們的檔案和未來的曆史文件中,我們不允許等級森嚴、故作高深的技術傳統淩駕於多姿多彩、如夢如幻的人類生活之上。


    西奧多·納爾遜(theodore nelson),2008年  </blockquote>


    在網絡突然進入主流之前不久,作家羅伯特·賴特(robert wright)預言了其最重要的一個結論。在1993年9月13日發行的《新共和》雜誌上,賴特發表了題為“美國之聲”的文章,介紹初涉us的體驗。us是按主題組織的一係列在線討論小組,20世紀90年代初,它在用戶友好方麵做得不太好,上網本身很困難,穩定的寬帶連接仍遙遙無期。盡管有這些障礙,賴特發現討論小組仍是充滿活力的地方。他寫道:“大多數新聞群組的流量來自嚴肅人群的溝通需要,或者,至少是他們真正想要的溝通。雖然話語水平參差,但往往很高。”


    賴特敏銳地點評了此後數年“百家爭鳴”的在線討論和文化的諸多方麵,從易於發現共同興趣到表情符號等。對於關心網絡如何影響商業世界的人來說,他最重要的見解就是網絡使得解答問題變得輕而易舉。他當時提問:“為什麽一組標準的高爾夫球杆不再包含2號鐵杆?”48小時內就出現了幾十種答案。


    賴特為他的問題找到一個“合理答複”,[1] 同時得到一個觀點:比回答問題的能力更重要的是“誰在作答”的現象。“網絡事物改變的是交流的任何約束。距離不是障礙。種族沒有關係。無論你是帥哥還是美女,都不影響你的受尊重程度……這確實導致了一種更自由、真正脫離肉身的精神交融。”


    當年早些時候,當絕大多數人還懵懵懂懂時,賴特已經意識到網絡世界的核心: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手段,將世界各地、各色人種的各種知識聚集在一起。而知識的大量收藏是有價值的,因為人們可以輕易地求教,從而變得更聰明。  人人即大眾


    要知道,以上知識觀念本是圖書館的邏輯,而圖書館則是人類文明最古老、最持久的機構形式之一。它們由君主、教會、民主選舉的政府和慈善家資助建設,通常擁有經過培訓的專業人員,由這些人選擇、安置和維護館藏。圖書館專業人員是我們所說的“核心”的一個絕好的例子,我們將它定義為前互聯網時代居於主導地位的組織、製度、群體和流程。我們把話說在前頭:核心沒什麽不好,也沒有過時。我們倆一生都在使用圖書館並從中受益,我們對麻省理工學院的優秀圖書館係統感到無比自豪。


    賴特預見到核心的替代方案行將出現,即使他未必預料到其發展規模和速度,我們將這個替代方案稱為“大眾”,並將其定義為網絡及其伴生技術所激活的新參與者和新實踐。今天的網絡是一個由大眾生成的圖書館,是一個巨大的、蔓延的、不斷增長的、不斷變化的圖書館。就像大眾的方方麵麵一樣,它由免費、完全和即時的數碼經濟學原理促成,實際上,它嚴重依賴這些原理。如果我們每次訪問網絡或為其添加內容時都必須付費,那麽今天的網絡將不會存在。


    網絡與現實世界的圖書館有區別,這種區別凸顯了大眾與核心的不同之處。首先,網絡更大。人類曆史上已出版了約1.3億本書,其中約有3 000萬冊收藏在世界上最大的實體圖書館,即華盛頓特區的美國國會圖書館。相比之下,現代搜索引擎2015年可見的那部分網絡已達大約450億個網頁之巨,可訪問的私密網頁數量更多。由於穀歌和其他機構的掃描工作,網絡中現在還包括至少2 500萬冊圖書的數字化內容。


    在線世界還以許多不同的形式生成信息。圖書館通常有某種程度的專業分工,如書籍、地圖、檔案記錄等分類,但網絡無所不包,它涵蓋了文本、音樂、圖片、播客、視頻、虛擬現實環境等。而且所有這些內容每時每刻都在增多。例如,僅網站youtube就估計有8 000萬個視頻,而facebook和其他網站上甚至更多。沒人“負責”這一海量內容,沒有任何人或董事會來決定是否需要增加一個共享照片設施,或者審批博客、twitter或新聞推送的豐富內容。核心的特點包括政府機構、審批環節、具有正式否決權力的人和團體。對大眾來說,雖然也有一些非常有影響力的信息經紀人,但是這類事情畢竟少得多。  不成規矩的規矩


    大眾沒有核心那麽守規矩,這是缺乏層級製度的必然結果。本質上,大眾的分權化和不受控製是有意而為。這種結構促進了自由表達和創新,這是件好事。


    但好事也有例外。大眾不受控製的性質帶來了兩個難題。首先,不受控製的信息海洋由無數川流不息的信息小河匯聚而成,你很難從中找到想要的東西。


    核心通過管理內容來解決這個搜索問題,即控製可見的內容並用人類智慧對其進行組織。因此,圖書館有采購部門和卡片目錄,雜誌有編輯和內容目錄等。在網絡發展早期,許多人嚐試用類似方法來管理大眾產生的內容。雅虎(yahoo)公司名稱的原意就是“另一家按等級組織的數據庫”(yet another hierarchically organized oracle ),而且,作為網絡“卡片目錄”的一個類別,作為一組由人類創建並維護的網站類別和子類,這個名字格外顯眼。[2]


    然而,隨著在線內容持續呈指數級增長,雅虎及其同行舉步維艱,許多觀察家認為,網絡即將(或已經)成為一個積重難返的無組織亂局。正如數學家兼作家約翰·艾倫·保羅斯(john allen paulos)在網絡初期觀察到的那樣,“互聯網是世界上最大的圖書館。隻是所有的書都在地板上。”


    令人驚訝的是,這個問題的解決方案來自內容本身。拉裏·佩奇rry page)和謝爾蓋·布林(sergey brin)還在斯坦福大學計算機科學係讀書時就認識到,許多(如果不是大多數)網頁內容通過鏈接指向其他內容。歸根結底,這就是蒂姆·伯納斯·李把它命名為“網絡”的原因。他們推測,這些鏈接可以用來構建一個包含所有網絡內容的索引,在那裏,一個給定主題的“最好”頁麵就是被最多其他頁麵所鏈接的頁麵。從某種程度上講,這是建立學術聲譽的方式,即關注哪些論文被其他論文引用的次數最多。佩奇和布林加了一個巧妙的抓手,他們計算被鏈接頁麵反過來鏈接了多少最初鏈接它的頁麵,如此往返,給出每一個鏈接的權重。


    佩奇和布林開發的算法創建了每個頁麵的排名係統,它被稱為“pagerank”(網頁排名)。他們描述這種方法的論文的標題是“大規模超文本網頁搜索引擎的解剖學”,該文於1998年4月在澳大利亞布裏斯班舉行的第七屆國際萬維網大會上被宣讀。這對“雙子星”於1998年9月在矽穀創建了一家公司,並把他們的方法付諸實踐,公司最初的名字是backrub,後來更名為穀歌。


    穀歌認識到,大眾創造的在線內容雖然不受控製,但也不是毫無組織的,這一認識改變了世界。實際上,在線內容具有非常精巧細膩的結構,但它不是任何人類核心群體有意決定的結構。相反,一旦用穀歌的pagerank算法及所有相關方法進行分析,它的結構就從內容本身浮現出來。隨著內容本身的變化和增加,這種浮現的結構也與時俱進,使得我們能夠順利、輕鬆地瀏覽大眾帶來的所有東西。


    不受控製的人群不可避免地帶來第二個問題,那就是有些成員行為不端,有如害群之馬。核心可以照章驅逐壞人,如從公司除名,趕出圖書館,停發工資等,但網絡真的做不到,使用其他用戶名或ip地址登錄,[3] 或者隱姓埋名,這些都輕而易舉。因此,正如第7章討論的那樣,我們看到了各式各樣的可惡言論、不良舉止和犯罪行為。


    不端的行為令人痛心,但對大眾的想法並不致命。首先,大多數的參與者不是壞人。我們誠心創造,誠心貢獻,所以,好內容遠遠超過壞東西。此外,像穀歌這樣強大的搜索工具可以幫忙將不良內容放到眼光不能及之處。而且,網絡上最流行平台的構建者大多采用一種開明的方式,他們遵循以下建議:“以誠信為本,並假定他人也同樣具有誠信”,這被歸結為維基百科的支柱之一。


    這些平台構建者不是試圖評估潛在成員的不良行為傾向,而是隨時監督人們在做些什麽,並且在必要時采取行動。此舉大體上行之有效,它使大眾急劇增加,也沒被壞人毀掉。


    溫和的管製並未使所有大眾群體獲得同樣的成功。它在2016年遭受挑戰,facebook和其他社交媒體出現虛假消息,twitter上出現大量的種族主義、性別歧視、反猶太主義和其他卑鄙言辭。吉米·威爾士(jimmy wales)認為,相對而言,他參與創建的眾包式百科全書——維基百科對假消息具有免疫力,部分原因在於其治理方法。通過采用正確的原則、規範、製度和技術,大眾可以做很多工作來維持質量標準,當然可能還有其他的權衡因素,如參與者發布新內容的難易度和速度,他們分享的速度,哪些人在瀏覽,以及從內容可以賺多少錢等。本章稍後將討論其中的一些原則。


    我們在2017年年初寫這本書的時候,那些讓大眾發出聲音的大平台如何應對上述挑戰還有待觀察。我們相信,有效的解決方案可能來自人腦和機器的結合。在這裏,一種有希望的方法是讓人標出虛假內容或不適內容,並訓練機器學習係統自動發現它們。  市場與大眾


    圖書館和網絡之類的大量信息集合體顯然具有價值,因為我們可以從中求教和學習。許多大眾創建的集合體還有另一個好處:伴隨著許多人貢獻的累積,它們自發地產生了新知識。這是一種每時每刻都在切實發生的“魔法。”


    奧地利經濟學家弗雷德裏希·哈耶克於1945年發表“知識在社會中的運用”(the uses of knowledge in society)一文,成為第一個點明這種好處的人,他也因此成為一尊“大眾守護神”。當時,一場關於蘇聯等中央計劃經濟體是否優於自由市場經濟體的激烈辯論正在進行,前者由單一核心負責創造、分配產品和服務,後者則由不定向的分散大眾完成計劃和生產任務。許多人認為中央計劃將是(或至少可以是)較優的。然而哈耶克用一頁紙說明了他們的錯誤。  <h4>哈耶克之辯</h4>


    哈耶克堅稱中央計劃無法奏效,究其原因,“經濟演算的起始‘數據’永遠不會為了整個社會而‘給予’一個能搞懂其含義的單一頭腦”。但是,為什麽不會呢?特別是我們現在有了這麽強大的監控和分析技術,為什麽不把傳感器放在所有的裝備上,然後進行調查,傾聽社會媒體,了解每個人的偏好,並將所有這些數據提供給一個“單一頭腦”,即一個巨大的、能不斷運行直至“搞懂其含義”的經濟優化算法?哈耶克解釋說,因為該算法永遠不會得到它實際需要的所有數據,它永遠不能“確保最有效地利用社會上任一成員所知的資源,隻有這些人才知道這些資源的相對重要性”。


    哈耶克認為,某些像波蘭尼悖論一樣的原理適用於整個經濟。我們不能說出自己所知的、所有的、想要的或者重視的一切。因此,任何中央計劃核心的巨型優化算法都不可能擁有真正需要的數據,它會做出離奇古怪乃至適得其反的事情。某人駕車在城鎮到處轉,幫忙找你去年想要但已不再在乎的聖誕禮物,這像是在做有社會意義的好事,但實際上是在犯糊塗。即使中央計劃者總是按照他人的最佳利益行事(這本來就不可能),過度集權也將造出一個受嚴格控製且充斥官僚主義的經濟體。


    自由市場經濟如何做得更好一些呢?讓人們彼此自由交易,沒什麽中央控製,物價既平衡了供需關係,同時也以極其簡潔的方式在經濟體中傳遞關鍵信息。哈耶克寫道:  <blockquote>


    “價格”的奇妙之處在於,在某種原料稀缺的情況下,沒人發出指令,沒多少人知道原因,但成千上萬的人會更節約地使用此原料及其製品,也就是說他們做對了,而他們的身份則需要調查幾個月才能確定……我相信,如果“價格體係”是人為設計的結果,如果以價格變化為指導的人們明白,其決策的意義遠遠超出了他們的直接目標,那麽這個機製將被譽為人腦最偉大的勝利。  </blockquote>


    哈耶克的論文預測了與20世紀後期的複雜性理論相吻合的許多想法,這些想法強調,個別成員的行為可以產生對整個大眾非常有價值的信息。而且,這些信息通常不能通過觀察少數成員來逐漸收集。隻觀察幾位礦工或金工是永遠搞不懂錫價的。因此,市場被稱為“浮現的”係統,價格從所有成員的互動中浮現,不能僅從幾個事例中觀察得到。  <h4>基於市場的解決方案</h4>


    群體通常以浮現的方式行事,從而產生知識。隨著群體上線,成為大眾,創新者發現了檢測和收獲這類知識的不同方法。預測造市是其中最早的方法之一,也是最直接來自哈耶克洞見的方法。預測造市的對象不是產品市場或服務市場,而是未來的事件,例如某人會在2020年當選美國總統,某部即將上映的大片在第一周就能獲得5 000萬到1億美元的票房收入,或者美國官方的下季度通脹率平均超過3%等。


    預測造市如何運作呢?首先,造市商創造一組可以讓參與者買賣的證券,一如他們在紐約證券交易所或納斯達克證券交易所出售某家公司的股票。舉例來說,要做成這件事的一種方法就是創造一隻證券,如果一個季度的通脹率平均超過3%,它就支付1美元,如果不超過則分文不付。接下來,造市商邀請一群參與者入市,人越多越好,鼓勵他們開始相互交易證券。與那些認為通脹率低於3%的人相比,認為它超過3%的人將願意花更多的錢來買這隻證券。如果證券的價格穩定在0.70美元,那麽合理的解釋就是:市場整體認為該季度通脹率平均超過3%的可能性有70%。這種做法也適用於預測上述票房收入在5 000萬到1億美元之間的電影,或者2020年當選總統的人。最終,事件真正發生,在本例中,也就是季度結束,平均通脹率可以計算,此時,造市商向所有持對證券的人付清。實際上,如果通脹率平均超過3%,那麽所有持“3%以上”證券的人就可以按每股1美元結算。


    預測造市的結果證實了哈耶克對市場價格的知識聚合力量的見解。在剛剛描述的市場中,最終每股價格約為0.70美元的事件往往有70%會發生,從而使得這些價格成為相當準確的概率估計。


    預測造市是否優於其他預測方法,例如民意調查的適當加權平均,或者第1章所討論的菲利普·泰洛克界定的超級預測者?這個問題是有爭議的。但很少有人懷疑預測造市在正確的條件下是非常有效的。經濟學家羅賓·漢森(robin hanson)對預測造市的理論和實踐進展貢獻最大,他說:“預測造市反映了市場定價的根本價值原則。信息往往分散在經濟角色之間,很需要找到一種收集和匯總這些信息的機製。自由市場通常會很好地管理這個過程,因為幾乎任何人都能參與,而潛在的利潤和損失則為搜索更佳的信息提供了強大動力。”  如何組織大眾?


    價格體係備受哈耶克看重和讚賞,並被漢森等人加以創新運用,它是市場參與者行動和互動的奇妙副產品。換句話說,大多數價格並不是任何有意努力創造並傳播係統性知識的結果。如果有人的確做出這種努力,比如試圖召集一群在線大眾,讓他們共同創造一些東西,那麽,情況又會怎樣?


    這似乎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天真想法,我們很容易開列一份清單,指出這樣做很難奏效的原因。誰會拋頭露麵為這樣一個項目工作,特別是,如果連報酬都沒有?什麽人可以確定這些拋頭露麵的人其實是靠譜的人?工作應如何分工,誰來做分工?什麽是好的或足夠好的貢獻,誰來製定和執行這些標準?在數千年的人類曆史上,我們已經開發出形形色色的核心來解決這些問題。大眾又如何做同樣的事情?  <h4>自由至上</h4>


    假設以上問題在1991年8月25日讓萊納斯·托瓦爾茲(linus torvalds)感到困擾,那麽這問題也阻止不了他在專攻“minix”電腦操作係統的us討論群組發布以下消息:  <blockquote>


    各位minix大神,大家好!


    我正在為386/486克隆電腦編寫一個(免費的)操作係統(這隻是一個興趣,不會像gnu[4] 計劃一樣那麽高大上)。此事自4月以來一直在醞釀,也差不多準備好了……我想知道大多數人想要什麽功能。歡迎任何建議,但我不能保證它們會被付諸實施:)  </blockquote>


    托瓦爾茲當時正在為他著手編寫的一個電腦操作係統求助。這還是相當新鮮的工作,但是他已經在內核方麵取得了很大進展,而內核是操作係統的核心,也是最複雜的元素之一。托瓦爾茲不想購買微軟視窗之類的完全商業化產品,而是想創建一個自由的操作係統,自由的意思不僅是“自由免費”,而且還包括“自由查看、修改和擴展”,或者,就如開發者社區喜歡解釋的那樣,“自由”的意思是“言論自由”而不隻是“喝啤酒自由”。相比之下,微軟公司並沒有公開視窗操作係統的源代碼,也就是係統的底層軟件,因此在該公司之外,沒人知道它如何工作,也沒人有能力去修改它。“自由開放源代碼”軟件社區的人士認為,這樣做缺乏透明度,是一個錯誤,原因有很多,托瓦爾茲同意他們的觀點。


    托瓦爾茲在1991年4月首次描述的操作係統被稱為linux,他最初聲稱該係統“不會‘高大上’”,這個說法肯定會成為電腦史上最不準確的表述之一。在所有操作係統產品及其衍生產品中,linux毫無疑問是世界上最大、最專業的操作係統,今天,從比足球場還大的數據中心的服務器,到超過15億部安卓手機和平板電腦裏,人們都可以找到它。  <h4>大眾原則</h4>


    對linux係統曆史的研究揭示了幾個原則,就匯聚大眾做大事而言,這些原則看起來很重要,或許至關重要。它們包括開放、不唯資曆、工作可驗證且可逆、結果明確、自組織和極客領導力。


    開放。 托瓦爾茲最初求助時,他盡可能做到廣開言路,他不局限於企業,不局限於有操作係統編程經驗的人,也不局限於其他任何特定的群體。對很多人來說,這種做法似乎很奇怪,很有誤導性。不管怎麽樣,如果你正在建房子,那麽你不太可能發表公開講話,讓人們隻奔建房而來,然後開始將東西擺在一起。但是,這種做法已經明顯奏效。2015年之前的10年裏,有1.18萬名開發員以個人名義為linux內核做出貢獻,包括三星、ibm、穀歌和英特爾在內的主要技術公司都貢獻了資金和人才。我們在第6章注意到寫智能手機app的動機有很多,人和組織也有許多不同動機為一個開源操作係統項目做貢獻。由於其開放性,linux能夠博采眾長。


    不唯資曆。 需要特別提及的是,開放有一個非常重要卻違反直覺的特點,那就是不唯資曆,或者說拋棄這麽一種觀點:隻有在具備文憑、職銜、推薦信、工作經驗、良好成績等一定資曆時,人們才可以被允許做事情。托瓦爾茲不需要、甚至也沒有要求這些。他隻是提供了linux的源代碼,並要求人們幫忙改進。對於身兼作家、出版商和技術專家職務的蒂姆·奧賴利(tim o’reilly)來說,這是一個先例。2005年,奧氏提出了當時正漸為人知的第二代網絡(web 2.0)的關鍵原則:信任用戶,他們是共同開發者。然而,托瓦爾茲當時並不知道這一點。他在2016年直率地承認,“使用開源方法時並不帶有今日所想的改進它的目的。它更像是‘看,我半年來都在做這事,很樂意看到評論’。”但是,不要求貢獻者證明資曆的亮點,就是不拒絕那些沒有任何資曆的人,我們不妨設想一名喜歡編碼但沒有任何“真正”程序員標識的高中生,或者設想那些資曆可能不足夠、不合適的人。


    工作可驗證且可逆。 開放和不唯資曆對軟件開發有效果,而且效果比建房子要好,原因在於:要看出一種新推出的軟件是否奏效是相對容易的,如果不奏效,要拒絕它也不難。例如,打印機驅動程序必須使打印機正確可靠地打印輸出頁麵,如果做不到,它就不應該被納入操作係統。有許多方法可以驗證軟件質量,如目測代碼、到位測試等。這意味著編寫操作係統與寫小說、譜寫交響樂譜等其他創意產品的創作截然不同。假設有人提出為一部小說多寫一章或增加一個角色,那麽,這樣做是否有好處既搞不清楚,也無法進行外部驗證。


    客觀的、可驗證的質量措施有助於解釋為什麽由大眾編寫的linux是世界上最受歡迎的操作係統,但據我們所知,並沒有一個大型組織寫出成功的小說。而且,由於免費、完全和即時的信息經濟學原理,保留所有先前版本的軟件檔案既省錢又省力,於是成為標準慣例。如果一段代碼會使係統性能降低,那麽很容易恢複到不含這段代碼的軟件的上一個最新版本。當出手的貢獻者不能蓄意圖謀或無事生非,以不可逆的方式破壞或惡搞軟件時,linux更容易保持開放和不唯資曆。


    結果明確。 出手幫助linux的人會以兩種方式得知其工作的最終結果。首先,他們顯然知道自己正在編寫電腦操作係統。第二點同樣重要,他們知道自己的工作在未來如何被采用,又為何不能被采用,例如誰擁有它、修改它,誰從中獲利,誰限製它的訪問權限等。


    在linux曆史早期,托瓦爾茲決定把它放在gnu通用公共授權(gnu gpl)下麵,這是自由軟件先驅理查德·斯托曼(richard stallman)在1989年開發的軟件授權,它規定了兩個重要的考慮因素。首先,無論最終用戶是個人、組織還是企業,軟件的運行、學習、複製和修改對他們來說都是免費的。第二,linux的所有修改、擴展和未來版本將同樣保持免費。通用公共授權使所有參與linux的人都得到保障,操作係統永遠不會被關閉或者變成獨家持有,而且他們為linux“添磚加瓦”的規則也不會因時而異。對於相信自由軟件運動原則的人來說,這些保障至關重要。以下道理通常是千真萬確的:大眾想要的清晰度不僅事關如何評估其貢獻,而且還包括如何使用這些貢獻,以及誰將能夠從中受益。


    自組織。 人們和組織自行決定做linux哪些方麵的工作,他們沒有接到托瓦爾茲或其他任何中央權力機構分配的任務。那麽,這些工作以什麽方式從整體上確保能完成真正重要的任務呢?在這個例子中,具體方式就是讓用戶領會什麽是“重要”的,它實際上意味著他們所做的是與最終用戶社區最相關的工作,同時讓這些用戶能夠做出貢獻,並且對他們做貢獻有一定信心。三星、英特爾等大型科技公司加入linux項目,它們當然指示員工在具體領域開展工作,但項目整體運行仍保持高度分散,即興發揮。實際上,甚至沒人試圖堅守一個linux版本。相反,操作係統可以“分叉”,因此它有一個針對raspberry pi進行優化的raspbian版本,而raspberry pi是一種信用卡大小的可編程電腦,售價不到40美元,與此同時,其他linux版本則針對巨型服務器進行了優化。分叉被視為linux的成功證據而不是失控跡象,它表明了讓貢獻者自己組織的好處,也表明了他們工作的價值。


    極客領導力。 隨著linux的發展,托瓦爾茲保持著他的影響力,他體現出一種被我們稱為“極客”的領導風格。我們並無不敬之意,隻是描述技術開發工作中發現的行為和做法,特別是描述那些整合許多本來毫無關聯的人和組織的人。極客領導力往往是技術精湛的領導力。托瓦爾茲終身是一名優秀的程序員,這使他的觀點在linux社區中享有很高的信譽。極客領導者還能表達他們正在努力實現的願景。這個願景不一定很宏偉,托瓦爾茲曾經說過:“我不是一個有遠見的人。我沒有五年計劃。我是一名工程師……我正看著地麵,我想在掉下去之前補上眼前的坑。”但願景確實需要清楚表達,需要能夠激勵人們投入時間精力來實現它。


    為眾多計算設備構建一個常年免費的開源操作係統,這顯然激勵了很多人。我們觀察到,極客領導人經常有強烈意願。托瓦爾茲對他所謂的高品位代碼情有獨鍾,認為它們“真正看大局,本能地知道什麽是正確做法”,他還以定期發布措辭強烈的觀點而聞名。[5] 這些言辭可能多少疏遠了一些貢獻者,但它們向整個社區表明,創始人仍然身體力行,無所不知,這是極客領導力的兩個標誌。


    以上原則有助於解釋linux的非凡成功,也有助於解釋它如何能夠匯聚大眾,持之以恒地建設、維護和改進一個世界級的操作係統,它是最複雜的軟件之一。開放和不唯資曆使盡可能多的人得以參加工作。自我安排任務意味著他們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工作,這通常被證明是linux最需要的。可驗證性確保隻讓有用的成果在軟件中留下來,明確的結果使人們不會感到被欺騙或者工作被侵吞。托瓦爾茲和其他人的極客領導力保持了linux的理想、文化和發展勢頭。  <h4>用足原則</h4>


    如果協作式在線工作隻遵循以上原則的若幹條,那麽會發生些什麽?會取得何種成功?誠然,我們需要做大量的研究才能肯定地回答這個問題。但是,網絡時代早期發生了一個既引人入勝又引人深思的實驗,當時,吉米·威爾士和拉裏·桑格rry sanger)開始嚐試創建一本免費、開放、隨處可以訪問的在線百科全書。


    百科全書有著悠久的曆史,老普林尼(pliny the elder)的《博物誌》(naturalis historia )是最早的版本之一,它出版於公元一世紀,而且誌存高遠。伊弗雷姆·錢伯斯(ephraim chambers)聲稱,他1728年出版的《百科全書:或藝術與科學通用字典》(cyclopaedia: or, an universal dictionary of arts and sciences )包含了“所有人類知識的總和”。[6] 然而,這些書往往很昂貴,因此是留給社會精英的。


    隨著網絡的出現,威爾士發現有機會挖掘人們的誌願者精神,把浩如煙海的百科全書提供給每個人。因此,他在1999年聘請了當時還在攻讀哲學博士學位的桑格,請他幫助開發網絡上第一本免費的在線百科全書nupedia。威爾士和桑格開始招募誌願者編輯來幫助實現這一目標。為確保高質量,nupedia製定了這樣的政策:“我們希望編輯們成為所在領域的真正專家,除了少數例外,他們必須擁有博士學位。”這本百科全書還為編寫和編輯各個條目設置了7個步驟:  <blockquote>


    1. 分配任務


    2.找到一名主要審稿人


    3.主要審稿人評審


    4.開放評審


    5.主要審稿人文字加工


    6.開放文字加工


    7.最終批準和標記  </blockquote>


    這種做法是否有效?忙了18個月,花了25萬美元,nupedia完成了12個條目,還有150個在草稿階段。


    威爾士和桑格對項目進展緩慢並不滿意,他們開始尋找其他方式來創建和改進百科全書條目。2001年年初,他們了解到維基(wikis),它是由瓦爾德·坎寧安(ward cunningham)創建的一個極度平等主義的數字化白板,在那裏,任何用戶都可以做貢獻,編輯別人的貢獻,或者撤消任何以前的編輯。nupedia團隊根據這個軟件建立了一個網站。2001年1月15日,桑格給社區寫了一段注記:“聽我的。去那裏添加一個小條目。它隻需要5到10分鍾的時間。”


    這個網站被稱為“維基百科”。當年1月底,它就包含了617個條目。截至2001年年底,條目增加到1.9萬。到2016年,它涵蓋了291種語言的3 600萬條目,維基百科成為全球排名第六的最流行網站。


    從nupedia到維基百科,這一轉型清晰地釋放出巨大能量,威爾士和桑格大獲成功,超越了他們為全世界人民創造一本自由開放的百科全書的所有夢想。linux的例子說明了轉向維基百科的重要性。維基百科與nupedia不同,它采用了開放、不唯資曆和自組織的原則,所以能激活大眾。它摒棄了標準化、多步驟工作流程的做法,也不要求編輯是專家或擁有博士學位。相反,維基百科放開手腳,把編製百科全書的工作交給任何人、所有人,讓他們走到一起,以他們認為合適的任何方式一起工作。


    為了使合作不至於陷入混亂,維基百科很快采用了可驗證性原則,這意味著“使用百科全書的其他人可以檢查來自可靠來源的信息。維基百科不發表原創性研究。”[7] 通過采用gfdl通用公共授權協議,維基百科還使貢獻者確信其工作不會被私人侵吞,gfdl是gpl的衍生協議,它用於文檔而不是軟件。


    威爾士和其他資深“維基人”還行使極客領導力,為百科全書做出了巨大貢獻,並積極參與引導其發展。[8] 由此浮現的社區又強化了相關行為規範,它回饋了那些做出貢獻的人,並培養了大量的自願貢獻者。[9]


    有令人鼓舞的跡象表明,即使在老套、傳統的組織中,極客方式也正在得到支持和推動。本書作者之一麥卡菲在2009年出版的《企業2.0》(enterprise 2.0 )一書中主張采用這種方法,但在當時,組織內部進行開放、不唯資曆和自組織工作所需的工具和管理思想還沒有出現。現在看來,該有的都有了。


    ck於2013年8月麵世,這是一種促進組織內部和組織之間溝通協作的小組級工具。它允許多種類型的自由信息流動和非等級通信,包括聊天、小組文檔編輯、民意調查等。截至2016年10月,ck擁有超過400萬活躍的日常用戶和125萬付費客戶,非付費用戶可以使用功能較少的ck版本。看起來,linux和維基百科帶來的這種工作風格終於得到主流商業世界的接受。  本章總結


    ? 大眾在許多方麵與核心相反,它是巨大的,多樣的,很大程度上是不可控製的,而且經常是淩亂的。


    ? 核心依然有關聯、有用處,但是在全球網絡和強大平台的時代,大眾已然成為越來越強大的力量。


    ? 然而,大眾不是非結構化的。它的結構是浮現的,是從成員的持續互動中呈現出來的。股票市場、預測造市和現代搜索引擎從這種浮現的結構中提取有價值的信息。


    ? 過度集權會失敗,其原因源自哈耶克的洞見和波蘭尼悖論:人們往往不能清晰表達自己有什麽,知道什麽,想要什麽,以及能做些什麽。


    ? 大規模的大眾可以匯集在一起,打造linux之類的優質產品。這類工作需要極客領導力,遵循開放、不唯資曆、自我選擇、可驗證性以及目標結果清晰的原則。


    ? 正如維基百科前身nupedia所例證的那樣,隻遵循以上原則的若幹條似乎不能奏效。很難預測如何保持適當平衡,這通常需要試驗、試錯和運氣。  問題


    a 你如何運用大眾,程度如何?


    b 如果可能,你是否允許和鼓勵開放、不唯資曆、可驗證、自組織並且由極客主導的工作?


    c 許多組織的內部決策和資源分配過程看起來仍像中央計劃經濟體一樣。你如何整合更多類似市場的機製?


    d 你所在的行業中,有沒有促進分權,但不一定涉及市場的新技術運用方式?


    e 你所在組織的核心是否準備好放棄一些權力和權威?


    [1] 諷刺的是,賴特在文章中沒有提到這個答案。我們的答案是:2號鐵的球杆沒有被包含在內,主要是因為它們真的很難使用。


    [2] 網絡管理者的角色消失之後,雅虎存在的理由也站不住腳了。2016年,verizon同意收購該公司,這被稱為“技術史上最痛苦的50億美元交易”。brian solomon, “yahoo sells to verizon in saddest $5 billion deal in tech history,” forbes , july 25, 2016, http://.forbes/sites/briansolomon/2016/07/25/yahoo-sells-to-verizon-for-5-billion-marissa-mayer/#7084344771b4.


    [3] ip地址是分配給所有訪問互聯網的設備的號碼。


    [4] gnu也是一個開源操作係統,這一縮寫方式代表“gnu不是unix”(gnu’s not unix)。黑客喜歡這樣的遞歸方式。


    [5] 例如,2016年7月,托瓦爾茲就針對“正確的”方式發表意見,力挺程序員為其代碼添加注釋。他在linux內核郵件列表上表示,“如果網民不能操控這種均衡對稱的、傳統的多行c語言風格的注釋的純淨魅力,那麽請直接使用c++語言模式,不要製造討人嫌的、不平衡的垃圾……我甚至不願意談論那些喜歡三緘其口的人,他們靠邊站隊,把對整件事的想法藏著掖著。如果你在lsd上出聲,我肯定這樣看起來真的很好。”linus torvalds, linux kernel mailing list post, july 8, 2016, 10:19:26, https://lkml.org/lkml/2016/7/8/625.


    [6] 更具體地說,錢伯斯將《百科全書》描述為“包含術語的定義和事物的敘述,因而遍布幾個藝術領域,包括自由藝術和機械藝術,以及幾個科學、人文和神學領域:自然和人造物品的數字,種類,屬性,生產,準備和使用;宗教、民事、軍事和商業的興起、進展和狀態,牽涉到好幾種係統、教派、意見等;哲學家,神學家,數學家,醫師,古物,批評家等。全書旨在作為一門古代和現代學習的課程。”artfl project, “chambers’ cyclopaedia,” essed february 7, 2017, https://artfl-project.uchicago.edu/content/chambers-cyclopaedia.


    [7] “可驗證的準確性”成為旨在指導維基百科社區的“五大支柱”的一部分。wikipedia, “wikipedia:five pirs,”st modified february 6, 2017, at 10:52, https://en.wikipedia.org/wiki/wikipedia:five_pirs.


    [8] 由於治理方麵的分歧,拉裏·桑格在21世紀初離開了維基百科社區。他當時逐漸覺得該社區的反權威主義是有害的rry sanger [timothy, pseud.], “the early history of nupedia and wikipedia, part ii,” shdot, april 19, 2005, https://shdot.org/story/05/04/19/1746205/the-early-history-of-nupedia-and-wikipedia-part-ii.


    [9] 編寫維基百科的人沒有報酬,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是匿名的,所以名氣隻是一種有限的激勵力量。如加納·噶魯斯一項巧妙的實地實驗所示,名氣似乎的確對識別有作用,即使這些名氣隻是來自編寫維基百科的同行。jana gallus, fostering voluntary contributions to a public good: arge-scale natural field experiment at wikipedia , natural field experiments 00552 (2016), https://ideas.repec.org/p/feb/natura/00552.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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