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拜師儀式也整得時間夠長的,全村人一直折騰到日頭斜到了半邊天,吳奇實在等不及了,幾次催促著什麽時候救人,怎麽救?牛老道儼然師長的身份訓斥:你小子目無尊長,怎麽救人我自有分寸,有你小子表現的時候!


    一夥人又喝到了日過西山,牛老道這才發話,今晚就去取藥引子給張二柱入藥,需要十幾個壯勞力幫忙,現在酒飽飯足,也該幹正事了。此時酒已經喝得差不多了,所謂酒壯慫人膽,牛老道話一出頓時呼聲一片,很快十來個壯小夥子便由劉三帶隊,按著牛老道的吩咐,帶上粗扁擔、鐵鍬、撬杆、繩索等家夥,鬥誌昂揚奔著後山方向就去了。


    走了好一大陣,眾人覺得不大對勁,當村民發現自己前往的正是鬼子嶂方向時,頓時炸開了窩,一個個酒也當即醒得差不多了。這劉三是個滑頭,一見這樣趕忙搞出些經濟利誘(劉三是村裏中草藥的倒爺),加之牛老道發給每人一個淡紅色的小藥丸,說是吃了不但可以百毒不侵,而且補腎壯陽。二人雙管齊下,眾人這才放心鉚足了勁,吞服了藥丸繼續上路。


    在吳奇看來,這牛老道倒是和劉三一樣是個滑頭,不過那赤膚小子倒不像是個尋常角色,從見到他到現在,吳奇還沒聽他說過一句話,隻知道他的名字叫做鬼伍,酒席上自己給這位鬼伍師兄敬酒,也沒討來個笑臉,他似乎就是一具經過馴化的行屍走肉。


    不過鬼伍的感官極為靈敏,他領隊帶路,一行人很快尋到了張二柱幾人出事的地方。此時已經夜幕降臨,幾人打起了火把,扒開草叢一看,果然有一塊倒塌斷裂的石碑壓在草叢中,碑麵無字的一麵朝上,情形和張二柱描述的一樣。


    這荒山密林中,雖說是夏夜,卻寒氣逼人,連蚊蟲也不見一隻,陰森異常,真正稱得上是死地,這斷碑倒塌在地上顯得說不出的怪異。眾人一見此景,都倒吸了一口涼氣,握著手中的家夥控製不住地倒退了好幾步。


    那鬼伍倒是毫不含糊,一把卷起袖子,露出赤紅的雙臂,獨自一人上前便將那石碑立了起來,那石碑足有一丈多高,厚實異常,其分量可想而知。借著火光一看,石碑倒地的一麵除了因為潮氣而長滿了菌絲外,竟空空如也,並沒有任何碑刻文。


    “無字碑?”牛老道眉頭一揚,撫須思索了片刻,拿出魯班尺在四周一通丈量,劃出了一片區域。接著又沉思了片刻,突然猛一揮手,指著那碑後長滿草的一塊坡頭大叫了一聲“挖!”


    話一出,眾人的酒這下算是全醒了,都變作冷汗出了,有張二柱的先例,誰敢在這裏胡來?酒肉是好吃,但穿腸而過,現在要他們玩命,當下都是一百個不情願。牛老道一看這情形氣得大罵,劉三趁機也給他們來點激將法。


    “由我在這坐鎮,況且你們都吃了九華玉露丸,百毒不侵的,怕個鳥啊!”


    “是爺們就痛快點兒,誰表現好回頭給整個先進分子,榜樣模範!”說著壯著膽子帶頭上前挖了第一鍬。


    眾人這才一鼓勁,揣著鐵鍬上前埋頭一陣狠挖,不一會兒,就聽得“咯噔”一聲,鐵鍬觸到了一個方形石塊的一個角。繼續挖,那東西露出了真麵目,眾人一看立即吃了一驚,那居然是一副石棺。


    吳奇此時卻迷惑不解了,不是來找藥引子麽,怎麽盜起墓來了?難道這棺材裏有什麽藥引子?他不由得把當前的事情和三叔公的奇異經曆聯係了起來。


    “開棺!今夜子時之前必須拿到,不然那漢子的小命可就……”牛老道一聲令下,轉頭又對吳奇道:“準備取物,開棺不要超過一口氣的功夫,棺蓋要往上抬高到一尺以上的高度再往旁邊抽,千萬不要對著棺材出氣!”


    眾人一聽都心道這狗屁規矩還真多,但老道發話了他們都不敢怠慢,按他所說的屏住了呼吸,這人多就是力量大,隻聽得又是“咯吱”一聲,棺蓋鬆動了開來,頓時一陣黑氣隆起,向著四周就擴散開來。開棺的幾人差點被熏得暈倒,但聽得那老道一聲嗬斥,這才按著他的吩咐屏住了呼吸,將棺蓋高高抬了起來,黑氣很快便散盡,棺內的情形一覽無餘。


    棺材內是一具保存尚且完好的濕屍,身著明代官袍,直挺挺地躺在石棺內,屍體雖未腐爛,卻發出陣陣惡臭,在場的人有幾人當即就要吐出來。更令人感到驚愕的是,這具保存完好的濕屍腦袋卻不翼而飛,這竟然是一具無頭濕屍!


    “都憋住了千萬別出氣,徒弟你快動手,東西在他的玉枕裏,你連著玉枕一塊帶出來!”牛老道眉頭緊皺,督促著吳奇道。


    吳奇平日裏雖說也見過一些怪異病症,但這百年未腐的濕屍倒是頭一回見,心中又驚又奇。不過看師父嚴肅的樣子,情況似乎很不妙,當下不敢怠慢,救人要緊,也顧不得那麽多了。還好這東西沒有了頭,玉枕直接暴露在外,要是讓自己掰開他的腦袋取玉枕,那可是萬萬不敢的。吳奇壯著膽子憋住氣,伸手就取出了棺內的玉枕。


    牛老道伸手接過,大叫一聲“落!”眾人如釋重負地將棺蓋落回原位,再也憋不住了,頃刻間“哇”聲一片,幾乎把中午吃的酒菜全都吐幹了。


    牛老道對著鬼伍一揮手,鬼伍得令迅速從檀木箱子中取出一隻半舊的銅香爐,捧出一把穀殼狀的東西放了進去,牛老道也打開棺中取出的玉枕,隻見裏麵塞滿了一個個鴿子蛋大小的黃色圓塊,樣貌醜陋,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再便是一個雕刻著異紋的白色石盒。


    牛老道快速地取出其中一顆,用力攢在手中就碾碎成灰,灑在銅香爐的穀殼上,然後打火點著,頃刻間,一陣奇異的香味彌漫開來。牛老道將銅香爐放在石碑處,吩咐眾人就著四周的草叢隱藏好,靜候四周變動。


    那銅香爐中的穀殼燃燒了起來,劈啪作響,一縷淡黃色煙霧騰空而起,向著密林中彌漫而去,四周的異香越來越濃了。這香味極為宜人,吳奇聞了聞,直覺得精神抖擻,但他懂得醫術,料定著棺材裏取出的不是什麽尋常的東西,當下囑咐眾人小心。


    不一會兒,草叢裏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伴著“滋滋”的聲響,眼前的密叢中閃耀著幾道異光,徐徐向這邊靠近。吳奇一扭頭,隻見牛老道的眼神也變得緊張起來,朝眾人一揮手,示意他們退後。鬼伍忽地從腰間抽出一把尺餘長的黑柄鋼刀,小心地往前湊了湊。


    突然,草叢中傳來一陣類似野貓叫的聲音,接著“唧”的一聲,竄出了一隻赤紅色的大蛇。


    第六章 龍紋秘盒


    這大蛇渾身赤紅,夜色中竟發著夜光,看起來就像是密叢中一根燒得通紅的細鐵柱。它高昂著腦袋,貪婪地吸著帶著香氣的濃煙,眾人都聽說過張二柱中毒的經曆,知道這怪蛇的厲害,眼下親眼見到,更是嚇得魂不附體,都翻滾著遠遠地往後退了一大截,握著家夥的手也止不住抖動起來。


    殊不知這牛老道方才也是耍的陰招,他給眾人服下的所謂九華玉露丸,不過是擔心這幫人酒喝高了誤事,給眾人服用以菜花釀製的醒酒藥物罷了。老道情知這玩意不是什麽百毒不侵,充其量隻是個精神慰藉作用,他不敢怠慢,叼起煙鬥,慌忙叫所有人都退得遠遠的,遠離那怪蛇,伸手遞給吳奇一塊手掌大小的奇怪黑石。


    “有這東西護著你,這赤鬼火煉必不敢輕易傷你,自己照顧自己周全!”那牛老道一邊說話,一邊和鬼伍一起排好了陣型,眼看著似乎將有一場惡戰。


    那鬼伍一把扯掉上衣,裸露出赤紅的上半身,他身形精瘦,肌肉攢集緊繃,左手臂綁著一隻袖箭盒。火光照耀下,赫然可見後背上紋著一個奇怪的圖案,那圖案沿著後背脊椎一直往下,大概是打小就紋上去的,隨著身形的生長,圖案顯得有些變形,看起來就像是一座古刹,又像是高聳的墳塋,感覺怪怪的。


    吳奇、牛老道、鬼伍三人站成了品字形,將怪蛇圍在中間,那怪蛇高聳著三角腦袋,吐著信子警覺地盯著幾人,似乎在尋找著突破口。這牛老道的道行理當是深不可測,而那鬼伍眼看著也不像是個善類,最軟的柿子莫過於吳奇了,不過那怪蛇卻並不敢輕易攻擊,吳奇深知定然是那黑色怪石的作用。


    銅香爐中的火焰漸漸熄滅,香氣也淡了下去,那怪蛇有些按捺不住了,挑釁般地望了望幾人。牛老道注視著怪蛇,對一旁的吳奇警告道:“小心它的黑陰之氣,這東西就拿那傷人!”


    話剛說完,那怪蛇循聲猛地一伸腦袋,張大嘴巴對著牛老道就噴出一口黑煙,那情形和張二柱描述的一模一樣。鬼伍動作極快,一陣風似的擋住了毒煙,那怪蛇的動作也極快,趁著毒霧襲擾的瞬間,竟縱身飛躍了起來,當下隻見一道火線朝著鬼伍就撲了上去,穩穩地落在他身上纏繞了起來。


    那鬼伍身形一下子變得精瘦,怪蛇在他身上迅速裹了十幾圈,緊勒了起來,頓時一陣“咯吱咯吱”的聲響傳來,辨不清到底是蛇骨還是鬼伍的骨頭擠壓發出的。


    眾人一下子驚呆了,吳奇也是大駭,當下抄起家夥就準備上去幫忙,被牛老道上前伸手拉住,“都不要動,現在還不是時候!現在得看這小子了!”


    吳奇眼看著鬼伍的身軀軟得像掛麵一般,那大蛇狠命一裹,他的整個身子幾乎都變了形,這是蛇類捕食最常用的方法,用身子牢牢纏住獵物,隨著獵物的呼吸進一步緊收,直到獵物停止呼吸為止。吳奇都為他捏了一把汗,這要是一般人隻怕早就筋骨盡斷,一命嗚呼了。


    那怪蛇似乎誌在必得,又盤繞了幾圈,腦袋挺立起來高高聳起,接著張開血盆大口,竟然將鬼伍的腦袋吞入口中。而鬼伍好像沒有知覺了一般,直挺挺沒了知覺,任由那怪蛇徐徐吞噬著他的腦袋,眼看著這個人就要成為怪蛇的夜宵了。


    眾人無一不看得頭皮發麻,都不敢再看了,吳奇驚愕地把目光投向牛老道,卻發現他倒是躊躇滿誌,完全沒有擔憂的樣子,好像已經勝券在握。


    沒等得吳奇稱奇,那怪蛇已經吞到了鬼伍脖子的位置,整個腦袋已經進入了蛇口中,換成是誰也憋死了。就在這時,鬼伍猛地挺直了身子,原本縮骨軟化的身形突然一下子膨脹了起來。那大蛇的身子也連著被繃緊了,他疾速伸手便握住了怪蛇的上顎,猛地向上撕,握著黑柄匕首的手橫著就是一下。隻見寒光一閃,那大蛇怪叫了一聲,上顎立即和身子分了家,這一招幹淨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所有人看了都忍不住驚叫出了聲。


    這突如其來的一下,怪蛇根本沒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自己半個腦袋已經沒了,它發出一聲慘叫,一口將半吞進去的鬼伍又吐了出來。鬼伍就地一個翻滾靈巧地遠離了怪蛇,那怪蛇沒了上顎,想咬要不成,想纏又找不到目標,想它在這山中橫行多時,哪裏吃過這樣的虧,當下又怒又急,不住地拍打著地麵,向四周胡亂地吐著黑氣。一番折騰,身上原本泛著的光芒慢慢淡了下去。


    牛老道叫了聲不好,趕忙朝鬼伍使了個眼色,鬼伍很快領會,趕忙上前揪住了蛇身。那怪蛇悲憤交加,一見有人上前便拚了命地纏住,可惜它碰錯人了。鬼伍一隻手狠命地掐住它的脖子,另一隻手快速丈量,定在了一個位置,手起刀落,掏出了一塊核桃般大小的桃紅色石球。接著又丈量了下距離,刨開蛇肚,又用血淋淋的手取出了蛇膽,伸手就塞進嘴裏咽了下去。


    吳奇從沒見過如此凶悍之人,直看得目瞪口呆,鬼伍似乎對怪蛇之毒毫不畏懼。那怪蛇經過他這一折騰,動作漸漸緩了下來,很快便沒了氣息。眾人看怪蛇已經斷了氣,這才壯著膽子上前,牛老道吩咐眾人將大蛇並著那棺材一並燒毀,不一會火光衝天,黑夜中總算給眾人驅走了一些寒意。


    回到村中後,牛老道吩咐吳奇用那塊黑色怪石,將從巨蛇腹中取出的石球研磨成粉末,加熱後煲湯給張二柱飲用。吳奇不懂其中緣由,牛老道告訴他:黑色的怪石叫定魂石,是沉積在地下上萬年形成的寶物,具有極強的驅邪作用,是牛鬼蛇神所畏懼的。巨蛇腹中的桃色石球叫靈蛇珠,為蛇體內純陽之火煉製而成,能驅除它自身體內的陰寒之毒,所以用靈蛇珠入藥才能徹底根除張二柱體內之毒,不過必須得活蛇取珠方有效。而那種鴿子蛋一樣的卵石,是一味特殊的藥物,叫沉香丸,放在棺內可以保持屍體不腐,那赤鬼火煉嗅覺異常敏銳,覬覦那藥丸的香氣,才被吸引了過去。


    後來吳奇才明白,所謂的靈蛇珠不過是蛇體內的一種結石,可能那蛇有異食習性,天長日久形成結石,而這種結石一般多孔,吸附力極強,加之成分複雜,富含多種稀有礦物質,所以有極強的解毒能力。


    張二柱服用靈蛇珠粉末熬的湯後,當天夜裏身上就長出了一層烏油油的鱗片,上麵還長滿了綠毛,到了下半夜,那鱗片開始漸漸脫落,次日清晨,鱗片已經在床上積了厚厚一層,說不出的惡心。不過藥效的確獨特,幾劑湯藥喝完後,張二柱便再沒犯過瘋病,眼看應當是痊愈了。


    這次行動讓吳奇對鬼伍驚羨不已,對牛老道的態度也有了很大改觀,這牛老道醫術修為高深,不似其它裝神弄鬼招搖撞騙的道人,雖然性格怪了些,倒也還能接受,畢竟吳奇誌在拜師學藝,增加修為。


    後來吳奇通過了解知道,這牛老道原名牛紫陽,其實已經逾百歲高齡,他年輕時曾參加過學生運動,還當過兵打過仗,後來也是遇到山野高人,這才出家拜名師修行。牛老道精通風水、命理、醫藥、茅山等多種異術奇術。後來在那場掃除一切牛鬼蛇神的運動中,被整得很慘,天天挨批鬥,差點折騰掉這條老命。自此便隱居謝家集的山野中,這一帶的山中多毒蟲異蛇,這些年周邊地區經老道醫治撿回性命的人不在少數,這讓他在當地有了很大威望。


    大概是牛人有牛脾氣的緣故,這老道乖張得很,他治病救人明明用的是高深的醫術,卻從來不承認,偏偏向人們灌輸自己用的是驅鬼送神的法兒,在吳奇看來,這就是這些年挨鬥挨得心理不爽,有意這麽折騰來給自己找找心理平衡。


    吳奇拜上這樣的師父,日子自然好過不到哪去,每天光聞味辨別各類藥草的習性就讓他的鼻子差點廢掉,腫得跟牛鼻子一樣。再就是老道那些破爛書籍,堆積得厚厚的一遝,什麽《戒子方》啦,《金醫要術》啦、《青衣經》啦……老道視為珍寶,卻硬往著吳奇的腦袋裏塞。還必須得融會貫通,否則牛老道家法伺候,那滋味吳奇可消受不了。


    大半年下來,吳奇險些被折騰得改變了世界觀,不知鬼伍那紅臉小子會不會就是硬生生被折磨成這樣子的,實在擔心再這麽下去,自己就跟他一個德性了。


    不過這樣的日子終於到頭了,牛老道的乖張還表現在另一方麵,他從不輕易收徒弟,即便收了也隻在一起研習兩年,兩年一過,任你是天王老子來挽留,他照例揮以衣袖。一天,牛老道把二人叫到身旁,說了幾句“師父領進門,修習在個人”之類的話,接著捧出了一個白色的石盒,交給二人保管,吳奇知道到了分別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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