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斯達隆二世看向默多克, 眼睛厲得像把染血的刀子。如果不是作弊, 那麽造成目前局麵的唯一可能就是——丹亞家族的臨陣倒戈。


    他非常清楚,自己手中牢牢掌握的票數是五十二票,一個接近所有議員半數的數字。而站在西羅那邊的, 包括特洛佐家族,一共是二十九票。理查家族與丹亞家族各占十三票和十七票。


    上次正是因為理查家族與丹亞家族有默契地將票數平分給他們雙方, 所以才得出六十七對四十四的結果。在這種前提下,想要贏過他, 除非是理查家族與丹亞家族全部站到西羅的身後!


    其實在西羅和薩曼塔皇後頻繁活動之際, 他同樣也在暗地裏拉攏著屬於西羅的人馬,與西羅徒勞無功相反,在他的威逼利誘下, 他已經從對方手中暗地裏拉到兩票。他原本是準備用這兩票狠狠地羞辱西羅, 讓他看清楚,誰才是帝國真正的主宰。但是他實在沒想到, 在他自以為勝券在握的時候, 形勢竟然會發生這樣大的逆轉!


    他隻獲得了五十四票。幾乎不用思索他就知道這五十四票的構成——


    原本就牢牢握在他手中的五十二票,加上新拉攏過來的兩票。


    沒有丹亞家族的!


    壓抑得氣氛讓在座所有人都噤若寒蟬。


    路德金遲疑著想開口,但在皇帝那酷寒陰沉到隨時會拔劍殺人的神色下,他識相地閉上了嘴巴。


    “在這麽多雙眼睛下,在精神波動感應陣的監督下, 父親覺得誰能作弊呢?”西羅慢悠悠地開口。


    “誰知道!”卡斯達隆二世像受傷的獅子,猛然轉頭,惡狠狠地盯著他。


    西羅淡然抬眸, “請保持風度,父親。”


    卡斯達隆二世定定地望著他眼中毫不掩飾的嘲諷,手指慢慢握緊。從天上掉到泥裏的挫敗感征服他所有的理智與驕傲,他像用咆哮重新抖起威風,重新建立起自己至高無上的威嚴,卻發現這樣隻是讓自己狼狽得更加徹底!


    “陛下。”路德金輕聲道。


    “我要看明投!”卡斯達隆二世緩緩坐下,兩隻手霸氣地放在桌子上,整個身體微微前傾,擺出進攻的姿態。


    路德金領命,轉頭看向議員,“陛下要求進行明投,議員們有權同意與拒絕。如果同意,請舉手,如果拒絕,請將雙手放在桌下。如果有三分之一的議員同意明投,那麽,我們將推翻第一輪表決的結果,對《光明神會教皇為砍丁帝國皇帝加冕的最終提案》進行最終舉手表決。如果大家聽清楚了,請將手放在桌子底下。”


    議員們都無聲地把手從桌上挪到桌下。


    路德金看了看卡斯達隆二世的臉色。


    卡斯達隆二世微微點頭。


    “陛下要求對《光明神會教皇為砍丁帝國皇帝加冕的最終提案》以舉手表決的形式進行第二輪投票,請同意這一要求的議員舉手,不同意這一要求的議員將手放在原處。”


    堅定站在皇帝陣營的議員們飛快地表態。


    其實這個表決是多餘的,以卡斯達隆二世握在手中的五十二個議員親信而言,過半數是很輕鬆的事情。


    卡斯達隆二世恨恨地瞪著一動不動默多克,似乎想在他的臉上瞪出兩個洞。


    默多克突然笑了笑。他轉頭看卡斯達隆二世,緩緩道:“陛下,您覺得有這個必要嗎?”


    卡斯達隆二世的胸口好像被重擊了一拳,臉色煞白,下唇哆嗦了兩下,整個人氣得幾乎坐不穩。


    “陛下。”路德金衝過去,扶住他的胳膊。


    卡斯達隆二世猛然甩開那隻想要給他力量支撐他的手,一字一頓道:“有必要!”


    “……請把手重新放到桌下。”路德金歎了口氣,眼前的局勢已經很明顯了,再投票一次的結果也是一樣的,“現在,我們對《光明神會教皇為砍丁帝國皇帝加冕的最終提案》進行最終舉手表決。同意這項提議的,請舉手。”


    一隻隻的手陸陸續續地抬起來。


    卡斯達隆二世盯著默多克,默多克盯著桌麵。


    路德金道:“陛下,請允許我現在開始計數。”


    卡斯達隆二世沒有反應。


    路德金繞著會議室慢慢地走動起來,並且以每個人都能看得到的手勢和聽得到的聲音一個一個地清點著人數。


    “五十一……五十二。”路德金走到西羅和卡斯達隆二世之間,停下腳步,幾乎不敢去看皇帝的臉色,“陛下,已經清點完畢。讚同這項提案的一共是五十二個人。”


    五十二!


    比剛才還少兩個人。


    卡斯達隆二世抬起頭,衝那兩個被勸說過來又投靠回去的皇太子派牆頭草投去冷冰冰的一瞥。


    兩個議員同時低下頭。


    “很好。”卡斯達隆二世緩緩從座位上站起來,一個多小時的投票好像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氣,讓他看上去憔悴極了。他目光緩慢又深沉得從在座每個人的臉上掃過,最後定在西羅的臉上。


    西羅很沉靜,既沒有大戰勝利之後的興高采烈,也沒有在他森冷的逼視下露出驚慌。


    卡斯達隆二世突然發現眼前這個雖然是他的兒子,但是他們之間的距離早就在不停的鬥爭中,互相的提防與猜忌中拉得很遠。不知從何時起,這個身體裏明明白白流淌著他的血液的男人已經被自己當做了對手,甚至是自己幾次想要下狠手除掉的對手!


    “你跟我來。”在靜立片刻之後,他恢複些許生氣,慢吞吞地朝外走去。


    默多克和霍普金都看著西羅,見他起身,也跟著站了起來。


    “殿下。”霍普金剛開口,就被他搖手製止。


    “這是我和父親要麵對的事。”西羅離開座位,索索站在他的身後擔憂地看著他。“我很快回來。”他執起索索的手,在戒指上輕輕印下一吻。


    索索反手抓住他的手掌,道:“我等你回來。”


    西羅笑了笑,又摟住他的頭親了親他的頭發,然後頭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如果說之前索索和西羅的關係還處於大家猜測階段的話,那麽剛才一連串的動作已經足以讓他們將猜測認定為事實。


    霍普金率先向索索示好,“很高興見到您,殿下。”


    皇太子黨的人馬紛紛跟進。


    卡斯達隆二世並沒有離開大會堂,他隻是去了二樓的接見室。


    在接見室門口,他看到了基恩。


    基恩恭敬地向他行禮,伸手攔住他身後的加侖,道:“很抱歉,陛下隻想單獨會見殿下。”


    西羅擺擺手。


    加侖後退一步,像門神一樣盯著門的方向。


    基恩這才推開門。


    太陽已經升起,烏雲被逼到了西邊。陽光灑在殷紅的地毯上,毯子上用金絲繡成的老鷹看上去有些陳舊,即使伸展著翅膀也給人難以翱翔的感覺。


    西羅筆直地走進去,聽著門在身後咚得一聲關上。


    卡斯達隆二世坐在毯子正對著的沙發上,雙眼無神地看著窗外,似乎在發呆。推門聲,進門聲和關門聲都沒能打斷他的思緒。


    “父親。”西羅走到他麵前。


    卡斯達隆二世回神,目光從下往上地打量著他,少頃道:“你以前叫我父皇。”


    西羅不動聲色地站著。


    卡斯達隆二世道:“你是覺得我不配當帝國皇帝嗎?”


    西羅淡然道:“父親是帝國皇帝。”


    “可是你和你的母親卻千方百計想把我從這個位置上拉下去!”卡斯達隆二世像是被觸動了什麽神經,整個人暴躁起來,“她的眼裏和心裏隻有家族的利益!她什麽時候想過冠在她名字後麵的是卡斯達隆!”


    西羅道:“或許她覺得能夠冠上這個姓的女性太多了。”


    卡斯達隆二世突然沉靜下來,沉吟許久後,輕聲道:“這是你母親說的?”


    “你了解她,她從來不說這些事情。”無論他有多少兄弟姐妹,無論卡斯達隆二世在外有多少風流韻事,她都充耳不聞,視若無睹。在對待丈夫私生活的問題上,她算得上是有史以來最寬宏大量的皇後。


    卡斯達隆二世才戴上去不到一分鍾的平靜麵具頃刻碎裂,“是的,她從來不說這些事情。除了政事之外,她對我從來都無話可說!”


    西羅道:“曾經的戀人走到這種田地,您不覺得應該從自身尋找問題嗎?”


    “戀人。”卡斯達隆二世慢慢地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窗外道,“是啊,我們曾經是戀人。”


    或許是窗外的陽光太過於耀眼,讓他的背影在一片白花花的陽光中顯得格外蕭索。


    “西羅。”他沉聲道,“我可以答應把帝位傳給你。”


    西羅眼中閃過一抹精光。


    “但是,必須是我鏟除三大家族之後!”這是卡斯達隆二世第一次這樣明明白白地說出自己對三大家族的憎惡。也許丹亞家族的背叛加深他對三大家族的仇恨。


    西羅淡然道:“您忘記了嗎?我本來就是您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卡斯達隆二世霍然轉身,“但是我還在位,我隨時可以把你拉下來!”


    西羅道:“就像《光明神會教皇為砍丁帝國皇帝加冕的最終提案》一樣?”


    卡斯達隆二世臉色漲得通紅,大喝道:“比得利卡!”


    殷紅的地毯突然碎裂,中間無端端刮起一陣旋風,地毯的碎屑被吹得四處亂飛,露出畫在地板的大型魔法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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