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鬆樹論壇?


    我不由得愣住了。


    這個論壇我絕不陌生。從我開始上網那天起,我就在這個論壇注冊了id。這是一個惡搞論壇,大家在論壇發布自己生活中惡搞的故事,還經常在論壇上互相惡搞。有好幾次,惡搞事件鬧得太大,相關網友被告上了法庭,有兩個至今還關在牢裏沒出來。


    難道……我被人惡搞了?


    我有點兒蒙,正想問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這小子已經趁著我愣神的工夫,從我手裏掙脫開去,和他的同伴們飛快地跑遠了。


    我沒有再追,該問的已經問到了,具體是怎麽回事,回家上網看看杜鬆樹論壇的消息就知道了。至少現在情況已經大致清楚,我那股因為不明所以而產生的怒火很快便消失了,想到這件事的滑稽之處,我甚至忍不住笑出了聲。


    我的笑聲大概持續了不到兩秒鍾,便被啪的一聲打斷了。


    該死!


    又一枚印章戳在我額頭上,這回居然是個老太太。老太太穿得非常精致,看上去品位不俗,在我額頭上戳了印章之後居然沒忙著跑,而是停留在原地打量著我的額頭,仿佛在衡量印章蓋得正不正。


    “好玩嗎?”我無奈地問。


    “我本來沒認出是你……”老太太一開口就忍不住哧哧地笑。她臉上皺紋不少,雖然化著淡妝,還是可以看出起碼有70歲了,笑起來卻像個少女。看她的打扮和笑容,再加上她也參與了杜鬆樹論壇這次針對我的惡搞活動,顯然是屬於人老心不老的那類。此時,我已經完全談不上生氣,隻是瞪著她,甚至還有些想笑。


    “你為什麽不把額頭上的印章擦掉?”老太太花枝亂顫了好一陣才止住,她從口袋裏摸出一袋濕紙巾,抽出一張來認真地幫我把額頭擦幹淨。


    “奶奶,你蓋了章又擦掉,多浪費啊……”我無奈道。


    “我這是幫你,不然你這一路上還要被蓋多少下啊……你家離這兒遠嗎?”她此刻完全是一副長者慈愛的口吻,我幾乎都要被她感動了。


    我家就在離這兒不到兩條街的地方,但我還是做出一副誠懇的樣子道:“遠……奶奶,你還有事嗎?沒事我就回去了。”我急於回家上網查查這具體是怎麽回事。


    “沒事了沒事了,你走吧……”老太太笑眯眯地把濕紙巾扔進垃圾箱裏,目送我離開。我剛走了兩步,她又邁著碎步跑上來,把那包濕紙巾塞到我手裏:“你用得著這個。”


    “謝謝。”我苦笑一聲。


    這老太太還真是體貼。


    但她的舉動也提醒了我:雖然我家離這兒不遠,但畢竟還有一段距離,這一路上,說不定還會遇到杜鬆樹論壇的人。印章蓋在臉上固然不疼,印油也未必對身體有害,可冷不丁冒出一個人就往臉上蓋這麽一下,絕對不是愉快的體驗,何況萬一對方一個失手蓋到我的眼睛上,那問題可就大了。無論如何,避避總是好的。我左右張望著,想找個地方躲著走。然而這地方在仁義廣場附近,地方開闊,四麵八方的人流會聚到這裏,再繼續往四麵八方走。就在我四處尋找的這麽點兒工夫,身邊至少已經走過十個人,其中兩個人用異樣的目光看了看我。我慌忙低頭用手遮住了臉——倒黴的是今天穿的衣服沒領子,想把衣領豎起來遮遮臉都不成。但人總是有辦法的,我索性就這麽用兩個手掌遮住大半個臉往前走。這一招固然引來許多詫異的目光,但走過了一條街,再沒有人跑過來往我臉上蓋章。


    手掌蓋在臉上十分悶熱,加上我又走得快,很快就汗津津的,十分難受。我朝四周看看,這條街上的人已經少了許多,有一段路的路燈壞了,隱沒在黑暗中。我飛快地走進那根壞掉的路燈燈柱下,將手掌移開,擦幹淨臉上的汗水,讓燥熱的臉在晚風中冷卻一下。


    有兩個人朝這邊走來,我連忙轉身,麵朝燈柱,將臉隱藏起來。


    那兩個人走得很慢,好半天都沒從我身邊走過,那女的甚至停下來對那男人撒起了嬌。兩個人磨磨嘰嘰在我身邊曖昧了好幾分鍾,完全當我是個死人。在這幾分鍾裏,我的目光逐漸適應了黑暗。聽著身後曖昧的對話,我覺得十分尷尬,便將注意力集中到燈柱上來——燈柱上貼滿了小廣告,有開鎖的、辦證的、招聘的、找工作的、找人的,不一而足。往常,對這種小廣告我從來不留意,但現在站著也是站著,為了打發這點兒等待的時光,我在密密麻麻的小白方塊中尋找有意思的廣告閱讀起來。


    大部分廣告都是老一套,也有幾個比較神的,比如一張巴掌大的廣告上,就提到了一種江湖失傳已久的魔術,能夠將別人身上的東西變到自己身上來,據說異常神奇,千百年來沒有人能看出其中的奧秘。廣告詞天花亂墜,充滿了怪、力、亂、神,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所謂的魔術,其實不過是小偷的伎倆罷了。我一邊看一邊笑,但目光再往上移,就笑不出了。


    我居然看到了自己的照片。


    那是一張噴墨打印機打印出來a4打印紙,上頭有兩張撲克牌大小的照片,上麵那張就是我的。這張照片是不久前旅遊的時候拍下的,我記得自己並沒有放到網上,甚至沒有打印出來,現在依然存在我的相機裏。什麽人這麽神通廣大,居然能拿到這張照片?在這並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在這兩張照片上有一小段話,湊近了仔細看,我總算明白額頭上印章的由來了。


    果然是杜鬆樹論壇搞的鬼。


    這個一向以惡搞聞名的論壇,從昨天晚上開始,推出了一種新的惡搞遊戲,這種遊戲的名字叫作“專屬之人”。遊戲的具體內容很簡單:所有參與遊戲的人在“專屬之人”的額頭上蓋上印章並拍照發到網上,可以在這個遊戲中獲得加分;打印這種遊戲通告貼在電線杆上並拍照發到網上,可以獲得論壇金幣;每20枚論壇金幣可以兌換一分遊戲積分;遊戲積分累積到一定數額,可以修改遊戲規則;遊戲規則修改之後,原有的遊戲規則作廢。


    那麽,誰是“專屬之人”呢?


    很簡單,“專屬之人”由網友推薦,係統隨機抽選。推選人將被推選人的照片和相關資料發到網上,如果被推選人被係統抽中成為“專屬之人”,他的所有資料以及照片將對遊戲參與者公開。


    聽起來很公平。


    如果不是我自己成了“專屬之人”,我絕對想不到這事情有什麽不公平的地方。實際上,這遊戲有一個明顯而惡意的漏洞:“專屬之人”並非自願參與遊戲。每個人都可以推薦其他任何人成為“專屬之人”,但遊戲規則中並沒有說明這必須在自願的前提下,事後顯然也沒有對“專屬之人”是否願意參加遊戲的詢問——至少我是這樣。


    這樣一來,這個遊戲就有了凶殘的一麵,即,任何人都可以將他們討厭或者仇恨的人推上“專屬之人”的位置,如果抽中,則可以借由所有遊戲參與者的手來戲弄“專屬之人”。


    我,就是這麽一個被戲弄的人。


    究竟是誰,將我推上了這個位置?


    我苦苦思索了許久,想不出曾經得罪過誰。不過這事也說不好,誰也不會把怨恨那麽明白地寫在臉上,每一張笑臉背後,都可能隱藏著一顆憤怒的心。想到這裏,我忽然覺得有些寒冷,抱了抱膀子,將那張a4打印紙揭下來,折了幾下塞進褲子口袋裏。那上麵另一位仁兄現在不知道是什麽情況,他有幸和我一起成為這出遊戲的兩個“專屬之人”。打印紙上詳細地列舉了他的資料,他的網名是“鳳鳴”,真名石磊,中學物理教師,市三中的初三(八)班班主任。我猜,他多半是被哪個恨他的學生推舉到了網上。


    我一邊想著這些事,一邊不知不覺地離開了路燈柱。直到臉上又被蓋了一下章,這才回過神兒來。蓋章的少年已經嬉笑著跑開,有了廣告上的提示,我這才注意到,在前方的某個角落裏,另一個少年舉著相機在暗處拍下了他蓋章的這一幕。他們兩人在遠方匯集到一處,很快消失在街角,笑聲依然傳來。這對於他們來說,隻不過是個遊戲罷了。我默默地擦去額頭上的印泥,依舊用手掌捂著臉,飛快地穿過街道,回到了租住的房子裏。


    房子裏一如既往的清冷簡陋,那盞用了許久的吸頂燈發出暗淡的光。關上門的刹那,我長舒了一口氣。


    這下總算不用擔心有人往我額頭上蓋章了。


    這口氣還沒吐完,啪的一聲,額頭上重重地著了一下。人影從我麵前跳開,閃光燈迅速一閃——人影又撲了上來,摟著我的脖子,一股淡淡的香水味覆蓋了我的鼻子。


    我一把將她推開,她噘嘴看著我:“你怎麽了?”


    是莫娜。


    我的女朋友。


    她有我房間的鑰匙,有時候還在這裏過夜,現在她出現在這裏並不奇怪,奇怪的是她手上拿著印章,印泥覆蓋在我的額頭。我隨手拿起桌上她的小鏡子照了照,照出兩個反寫的漢字:莫娜。


    我把鏡子放下,走進洗手間裏,擠了點兒洗手液塗抹在額頭上用力擦拭。經過這一夜的蓋章,額頭上已經紅得模糊一片,我使勁搓了許久,才慢慢洗去所有的印泥。莫娜站在洗手間的門口看著我,幾次想要上來幫忙,都被我推開了。她原本開心微笑的臉漸漸耷拉下來,有些不知所措地在我身後走來走去,有時候單腿支撐著身體站立,從鏡子裏尋找我的眼睛,想要和我對視。但我總是故意避開她的目光。


    我故意洗得很慢。趁著這安靜的工夫,我慢慢明白了一件事:作為“專屬之人”公布出來的那張我的照片,現在還保留在我的相機裏,除了我之外,隻有莫娜才能拿到。


    是莫娜推薦我成為“專屬之人”的。


    但為什麽?


    也許不是?


    也許是某個小偷?


    我不願意在存有哪怕千分之一另外一種可能的情況下冤枉莫娜——我確實很喜歡她,我也曾經異常確信她也同樣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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