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戰鬥,敵人傷亡七八百名,我軍陣亡一名連長、一名班長,戰士二十餘名。這次我軍守城的指戰員,因在半壁店得到的勝利,鼓舞了殺敵勇氣,提高了戰鬥情緒,加之黨員積極分子深知守住陣地才能早日回師北上,故能在敵軍強攻下,英勇頑強,激戰竟日。這是從“七七”事變以來,第三次勝利的戰鬥。


    第一營突圍後,部隊靠攏在一起。這時,沙克找我來了。我正在戰壕裏,手裏拿著兩份電報,觀察戰場上的情況變化。炮彈就在附近爆炸。沙克走近我說:“一營突圍出來了!”我說:“軍長萬福麟跑遠了,把我們丟給了敵人。”沙克皺著眉頭,一時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我說:“這正是機會,就此脫離他們,北上找黨,打遊擊去!”


    當晚八點鍾,在四德村集合部隊。我把趙承金、呂雲起、王樹章、李英武、沙克、於權伸、王光文等營、連長召集在一間大房子裏,商議今後行動。我說:“我團的處境大家清楚。今天師長和旅長都來了電報,讓我們丟下一營去趕他們。各位請想一想,一營是我們患難與共的弟兄,難道我們能丟下他們不管嗎?”我說到這裏,把電報放在桌子上給大家看。


    大家一聽說師長和旅長要丟棄一營,都非常氣憤,異口同聲地說:“他們太狠毒了,再不能跟著他們跑下去!”特別是一營的軍官,更是火冒三丈,一個個連聲叫罵。一些參加“東抗”的連長更是摩拳擦掌,爭先恐後地站起來,激昂地說:


    “再不能跟他們往南逃跑了,應該趁機北上抗日!”


    “我們服從團長指揮,請下命令吧!”


    “對,團長說怎麽辦,就怎麽辦!”


    ……


    敵人攻打梅花鎮的槍炮聲還在響著,我看著大家火熱的情緒,充滿信心地說:“現在主力跑遠了,如果我們要去追趕他們,一路上困難重重,而且有被敵人包圍的危險。依我之見,擺脫當前之敵,到晉縣東北地區去。至於以後如何行動,我們到那裏再商量。”


    經過分析形勢,大家都同意立即回師北上,認為我們對這一帶以北地區熟悉,地方黨的關係也比較好找,不能再往南去。我們便在地圖上選定北去晉縣小樵鎮,想在那裏進行休整。有一個搖擺中的團副還當場算了一卦,說什麽“運在東北行”,以掩蓋自己內心的矛盾。


    大家相繼散去之後,幾個黨員留下來又在一起研究,決定通過“東抗”發動和掌握群眾,準備到小樵鎮後再召開有士兵代表參加的會議,討論北上打遊擊的行動計劃。部隊於九點準時出發,當夜開往晉縣小樵鎮。


    梅花鎮戰鬥,為我團留在敵後抗戰,創造了條件。敵人正當侵華開始,裝備精良,氣焰囂張,群眾鑒於國民黨軍隊撤退,在思想上存有恐懼心理。敵人在梅花鎮所受當頭一棒,是在河北省遭受的首次慘重打擊,打破了“皇軍不可戰勝”的神話。這也使當地人民看到,日本侵略者是可以打敗的,中國軍隊也是能打的。從而大長了中國人民抗日的誌氣,滅了侵略者的威風。


    但是敵人對梅花鎮的群眾,卻進行了慘絕人寰的報複。十月十一日傍晚,當我團第一營撤離梅花鎮時,喬排長曾帶領十六名戰士,端著機槍在城牆上來回跑著阻擊敵人,掩護軍民從東門撤出,並且大聲喊話:“日本鬼子進村要殺人的,鄉親們快逃命吧!”但人們這時還不曾體會到敵人的殘暴,也有沒聽見的,大部分居民沒動,隻有一部分群眾和給我團抬擔架的人,隨著部隊撤了出來。


    十月十二日清晨,五千多敵兵包圍了梅花鎮。成群的敵人從鎮西南翻過城牆,撲向鎮內,到處殺人。一些青壯年被敵人抓起來,綁在一起,一批批拉出去殘殺。最大的殺人場是在轆轤把水坑。十二日下午,幾百名敵人端著刺刀,站在水坑周圍,並且架上機槍,還有飛機在上空盤旋。敵人用刺刀和棍棒,驅趕被綁著的群眾往水坑裏跳,立時就有許多人被淹死。敵人又用機槍掃射,血水溢出坑外,順道溝流到大街上。在這裏遇難的六百多名群眾,僅有八人逃出。魯全成一家,就有六口人,他的姥姥、母親、妻和三個孩子,都慘遭敵人殺害。這一天,他是在天快黑時,被敵人押到轆轤把水坑,他看到水坑裏已有許多鄉親被殘殺,滿坑的水都被血染紅了。魯全成不會鳧水,一跳進水坑就喝了許多血汙水,迷迷糊糊地昏了過去。後來被坑裏的人擠到了西北角,他就躺在了成堆的屍體裏邊,隻露著個臉,光聽到槍響,和人們的喊叫。等到天黑,他清醒了過來,這才想到逃跑。他爬出水坑,身子貼著地皮,往北跑去,一直跑到北城牆,爬上去,又溜下寨溝,跑到外村親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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