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趕不上變化。


    即使再有手段, 你能控製的也隻是自己的嘴和心, 無法控製到別人的動作表情。


    孟彥隋回到房裏的時候,姚東風已經醒了,姚青正陪著說話。張敏慧坐在沙發上不吱聲。


    “小孟回來啦。”


    “在下麵到處逛逛。”


    “才來半天就嫌悶了吧, 。我整天呆著都要閑出黴來了。”


    “醫生說再過一禮拜您就可以出院了。”


    ……


    “姚叔說了到時候會給你做一桌的。”


    ……


    “青兒交了你這個朋友真是太好了。”


    聽到這,張敏慧再忍不住, 一下站起來,快步走了出去。


    “你媽咋啦?”姚東風有些奇怪, 老太婆心裏好像有事。


    “沒事兒。”姚青答, 想笑一下,沒笑出來。


    母親肯定是又躲到哪哭去了。


    這一頓晚飯吃得姚東風,簡直是莫名其妙。他就睡了個覺的功夫, 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了。


    老婆老婆木著張臉, 兒子兒子不說話,娘兒兩個是有事裝沒事, 就小孟一個人是正常的。到底是有外人在, 姚東風開始還打算忍著待會人走了私下裏問老婆。


    可是夫妻生活了這麽多年了,張敏慧的小動作姚東風哪有不知道的,時不時地用手去順耳上的頭發,仔細看眼圈裏頭還是紅的,肯定有事。結果吃完飯的時候到底沒忍住, 心裏想著小孟現在也不能算外人了。


    “老太婆,你咋啦?有啥事?”


    “沒事兒,能有啥事。”張敏慧輕描淡寫地答, “青兒,你兩一天也累了早點去歇吧,明兒再來。”張敏慧現在看到兩個人就忍不住心裏難過。


    可是這話說完尾音竟然跟著一聲抽噎聲,就是那種哭了很長時間,即使平靜以後很久還會偶爾發出來的聲音。


    姚東風一拍桌子,立刻拍出了當家人的氣勢:“到底有什麽事。”


    現在是有什麽事都瞞著他了,因為他是個不能問事的病人,他是泥捏的嗎?還是玻璃做的?


    孟彥隋眉頭皺起來了,這事要糟。


    姚青低著頭不說話。


    張敏慧偏著臉,想起下午兒子的那句:是,已經在一起了。心裏立時又湧上無盡的酸楚,眼淚止不住就要流出來。可是又想到丈夫現在的身體刺激不得,一麵拚命地想屏住。越是要屏住越是覺得苦澀,終於眼淚擋不住地直掉下來,用手遮住眼睛,先是小聲地,慢慢地聲音越來越大,嚶嚶地漸至大哭起來。


    “怎麽回事,青兒你說,是醫生說我這個身體有毛病了?惡化了?沒事你說,我有心理準備……說啊!”


    姚青早紅了眼眶,桌子底下緊了緊孟彥隋的手,鬆開了要站起來。被孟彥隋一把扯住,又跌坐回椅子上。


    “姚叔,您別動氣,您身體沒事,別多想。伯母可能是想到了您這段日子受了這麽多苦,心裏頭難受。”


    不對,那麽難都過來了,現在好好的沒有突然就這樣哭得淚人一樣的道理。


    張敏慧一直是個非常堅強的女人,這麽多年來為了這個家,吃苦耐勞,任勞任怨,後來兒子到外地讀書,他的身體又不好,鋪子都是張敏慧一個人在撐著。除了丈夫,就是兒子。既然他沒有事,那就是姚青有事。


    想到這,再看姚青紅著眼睛的樣兒,姚東風一陣心底發寒。莫非上輩子造孽太多,這輩子應在他身上還不夠爽嗎?


    “青兒,你說,是不是你出了什麽事?有了什麽毛病了?說話!”姚東風一陣心急。


    姚青聽著父親的話,簡直要羞愧至極。


    猛的站了起來,站到父親麵前,再一次直直地跪了下去。男兒膝下有黃金,即使如此,也絲毫減輕不了分毫對二老的愧疚。


    孟彥隋神經質地握了握被姚青掙開的手,心疼地閉上了眼睛。


    腎移植病患病房的門此時即使關著,也能聽到裏麵有女人傷心的哭聲,是那種特別讓人心酸的嗚咽聲。間或有低低的說話聲:


    “媽傷心是為了我和孟彥隋的事。”


    ……


    “青兒,你說啥?再說一遍?”


    “……”


    “說!!”


    “伯父,您……”


    “姓孟的你閉嘴,姚青,你再給老子說一遍!”


    “……我們兩想在一起……。”


    忽然一個響亮的巴掌聲蓋過了一切,寂靜了兩秒鍾,接著是一陣混亂。門打開了,孟彥隋根本等不及打鈴,直接往衝醫生值班室衝。


    “老頭子,老頭子。”張敏慧驚呼。


    姚青跪在地上,挪到父親身邊,眼淚長流。


    姚東風一時氣急攻心,生生地氣暈了。


    “算你們走運,病人的體外腎是已經穩定下來了的,血壓也是剛恢複了正常,要不然,這種情況是很容易爆血管的。而且體外腎是放在離體表比較近的地方,這樣突然摔倒很容易破損。拜托你們家屬一定配合我們醫院治療,不要再刺激病人了,有什麽事請等到病人穩定了再說吧,好嗎?”主治醫生推了推眼鏡,看這麵前的三個人。


    “非常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謝謝!”孟彥隋伸手跟醫生握了一下,最刺激的都已經說完了,不會再有事了。


    到十點鍾的時候,姚東風還沒有醒。


    “你兩去吧。醫生說沒事就一定沒事的。”張敏慧摩挲著老頭子的手,眼裏淚花閃閃的。他爸,你可再不能有事兒了。


    姚青臉上頂著一個鮮紅的五指印,暴起來老高。呆站在床頭,不肯走。


    孟彥隋連拖帶拽的,好容易才將人弄出病房。


    抬著姚青的下巴,看了看,也不敢用手去碰,“在這等我,馬上就回來。”孟彥隋轉身又進了病房。


    “你又來幹嗎?”


    “伯母。”


    “不敢當。”


    “我就想跟您說兩句。”


    張敏慧不置可否。


    “我和姚青是兩情相悅的,一輩子都要在一起。”孟彥隋再一次堅定立場。


    “伯父醒了請您將我下午說過的話轉達。如果您真的疼姚青,愛姚青,請為他的幸福著想。和一個男人一起生活真的就那麽不可接受嗎。所有這些外在的東西真的比一輩子的幸福,比父母親情都更重要嗎。姚青的幸福我給的起。伯父這裏,青孟彥隋求您了!!”


    許久沒得到回應,孟彥隋有些挫敗地轉身走了。急不得,慢慢來,孟彥隋對自己說。不過有些事情要提前辦,越快越好,給姚青和自己加分。


    怎麽就遇上了這麽個人了。張敏慧長歎一聲。


    姚青不肯走。默默地走到走廊的盡頭,就地坐下,靠在扶手上,看著玻璃牆外麵。


    孟彥隋跟著蹲到身後。


    三月天,外科大樓住院部即使開著暖氣,地上還是涼的。


    “起來吧,先回去好不好……臉上疼不疼?”孟彥隋想趕快回賓館,給姚青敷敷臉。現在這種情況呆著也沒用的。他對父母有過這種經驗。


    姚青不答,隻是無神地望著外麵。


    “當年我和家裏攤牌的時候,父親氣得將我直接掃地出門。也不準家裏任何人管我。我的父親,權威是絕對容不得有人挑釁的,在家裏自然也一樣。結果呢,現在還不是好好地。哪有不原諒自己孩子的父母。這事已經到了這一步了,急不得。”


    “我知道。”姚青吐出心中憋著的一口氣,“我隻是……對不起他們,讓他們那麽傷心。我讓他們失望了。”接連又吐了幾口氣,眼睛還是濕了。


    以前學做菜,父親皺皺眉頭,姚青心裏都有愧,覺得是自己用心不夠。在學校,每學期都拿獎學金,也隻是想讓父母高興,安心。自己在外麵受了委屈,回家也從不跟父母說,怕父母擔心,反正都已經過去了。


    現在,母親痛哭,父親直接氣到暈倒,本身就是個重病號。


    “不如……”


    “不行!!”孟彥隋心裏又慌又怒,抓著姚青的肩膀,將人掰過來,麵對自己,“看著我!”


    姚青隻是偏著臉,五指印完全暴露在燈光下,更讓孟彥隋覺得觸目驚心。


    “你聽我說完,我們不如先分開一段時間。等事情過去了……”


    “不可能。分開了他們更不會同意的。”


    “我媽哭得好傷心!”姚青嚷了一句,眼淚啪啪直掉,又低低地說一句:“我是不孝子!”


    孟彥隋也不管現在是在醫院的走廊上,這個點會不會有人了,直接將姚青摟進懷裏,“別哭,都會好的,相信我,不用分開也會好的。”


    姚東風醒過來。想坐起來。


    “老頭子,好點沒。你可把人嚇死了。”張敏慧將人扶著半靠在床頭,撫摸著姚東風消瘦的麵頰。


    “人呢?”姚東風氣極以後這會子倒平靜了不少。


    “還在外頭走廊上坐著呢。他爸,青兒心裏也很苦的。”張敏慧瞅著自家老頭子,淚珠又滾出來,“你還不了解自己兒子嗎?”


    姚東風給老伴擦了擦眼淚,心裏如何能不難過。對坐著半響,“就說這世上哪有白吃的午餐。這個姓孟的對咱們這麽好,原來是想著咱們青兒呢。把少他的錢統統還他,讓他滾得遠遠的。”


    “早已經還了,你別動氣。”張敏慧趕緊拍著胸口給姚東風順氣。


    “他兩這是什麽時候的事了?”姚青才到北京一年,想必感情也不會很深。


    “哪個知道。”不過張敏慧怕姚東風又受刺激,也不敢說兩個人已經在一塊了。


    “你去把人叫進來。”


    “你先歇著行不,別折騰了。”


    “去!剛才都沒死成,現在還怕什麽。快去!!”


    張敏慧走出病房,看到走廊盡頭,兒子抱著膝坐在地上,孟彥隋環坐在姚青身後,一副小心嗬護又保持距離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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