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布木布泰懷孕,皇上皇後並沒有像海蘭珠懷孕那樣重視,甚至覺得布木布泰的懷孕是海蘭珠所生的八皇子帶來的,所以對海蘭珠生的皇八子愈加寵愛。


    “這是上天賜給我們大清王朝的皇子。”皇上、皇後欣喜若狂。在皇八子三個月的時候,皇太極便立他為皇位繼承人。


    在立八皇子為皇位繼承人的那天,皇太極還大宴群臣、大赦天下。


    “我們科爾沁人的使命終於完成了。”皇後哲哲將海蘭珠和布木布泰再次召到清寧宮,看著左右兩邊坐著的侄女,激動得熱淚盈眶。


    海蘭珠保持著她固有的恬靜,微微地笑著,但那笑裏,卻也帶著一絲張狂。她看了布木布泰一眼,淡淡地說:“皇後娘娘,臣妾還不是為了我們科爾沁人的使命?幸好肚子爭氣,皇上疼愛,這才有了八皇子。”


    布木布泰的臉上也帶著笑,但那笑卻非常僵硬。


    房間的姑侄三人,個個笑臉盈盈,但在心裏卻打著不同的算盤。


    “宸妃是我們科爾沁人的大功臣。”皇後哲哲拉著海蘭珠的手,眼裏隻有海蘭珠,好像她另一邊的布木布泰不存在似的。


    哲哲必須這樣,一定要這樣。皇上立八皇子為太子,不僅完成了科爾沁人的使命,對她以後是否能順利晉升為皇太後也有著很大的作用。不過,想要一切順利,還需和海蘭珠拉好關係。海蘭珠如果仗著皇上的寵愛,讓皇上廢了她這個皇後,進而取而代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海蘭珠的手被哲哲握在了手裏,雖然她的纖纖玉手聽話得紋絲不動,但心底裏卻在讓手向外掙脫。


    如今的她,已經不是那個在科爾沁草原上守寡的女子了,她是大清朝皇上最寵愛的宸妃,也是未來皇帝的母親。眼前的這個皇後,她的姑姑,對她來說,已經成了影響她坐上皇後寶座的女人了。


    海蘭珠並沒有把坐在哲哲右邊的布木布泰放在眼裏。即使布木布泰的肚子裏懷的不是格格是皇子,對海蘭珠來說,也是沒有威脅的。何況布木布泰能懷孕,還是她的八皇子帶來的,她覺得布木布泰對她應該懷著感恩之心才是。


    布木布泰默默地坐在那裏,一動不動,也不說話,隻是微笑地看著哲哲和海蘭珠。她的臉上很平靜,但內心卻在激烈地翻騰著。她一直在憋著一股勁,在海蘭珠生下八皇子,八皇子又被皇上立為太子後,布木布泰都沒有想過放棄。


    “除非我懷的是格格,那我就認了。如果我懷的是皇子,怎麽也要讓他和八皇子爭一爭。就像多爾袞和皇太極之間的較量一樣,最終皇太極還不是贏了受寵的多爾袞了嗎?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輸贏!”布木布泰在心裏發狠說。


    布木布泰內心的變化,別人不知道,但在門外守著的蘇茉兒卻是明白的。看著被皇後和宸妃視若空氣的布木布泰,蘇茉兒很是憤憤不平。


    和蘇茉兒同樣站在門外的還有海蘭珠的貼身侍女明珠。從站在那裏,明珠的眼珠便一直在咕嚕嚕地亂轉著。她一方麵關注著房間裏的情況,另一方麵又注意著和自己站在一起的蘇茉兒的表情變化。


    看著蘇茉兒眼神裏流露出的憤然,明珠突然小聲說:“蘇茉兒,看來,我當初沒有跟錯人。”


    蘇茉兒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麵無表情地看著前方。


    明珠在草原上時的善良,已經蕩然無存了。在海蘭珠受寵,八皇子成為太子後,明珠仿佛覺得自己也一步登天了。她不僅在下人麵前覺得自己高她們一等,甚至連一些受到冷落的妃嬪,她也不放在眼裏。


    “知道嗎?”明珠看著蘇茉兒,似笑非笑地說:“還在科爾沁草原的酋長家時,我也有機會做如今的莊妃娘娘、曾經的二格格的貼身侍女。隻要我告訴她,她手裏拿的那條腰帶是我繡的,我就能去她身邊。”


    看到明珠提到了腰帶,蘇茉兒轉頭看著她,明珠繼續說:“可是我憑我的眼光,很快就發現,大格格比二格格更有福氣。於是,我說二格格手裏的那條腰帶是你繡的,所以二格格才會去洗衣房找你。”


    蘇茉兒冷笑一聲:“你說的沒錯,二格格手裏那條腰帶本來就是我繡的。”


    “可是我完全可以說是我繡的,甚至可以說那兩條腰帶都是我繡的。如果我那麽說了,你現在在哪兒?”明珠帶著譏笑說。


    蘇茉兒瞪著她,她怎麽也沒想到,明珠竟然是這樣的人。


    “我看錯你了。”蘇茉兒說完,把注意力轉向了屋裏的三個人,她不想再和明珠說話。


    “哼!你眼拙怪誰?再說了,在洗衣房,我幫你的還少嗎?你的刺繡,不都是我教會你的嗎?如果沒有我,你現在會在這裏?會在莊妃娘娘身邊?會有機會設計服飾?會被皇上封為女秀才?做夢吧!你可能永遠也進不了宮裏,永遠隻能待在洗衣房裏,做最低賤的下人。哼!不報恩也就罷了,還這麽無禮。”


    明珠說完,又瞟了瞟屋裏的皇後、宸妃和莊妃說:“看到裏麵了嗎?連皇後對我家的主子,都要恭恭敬敬的。所以以後告訴你家主子,想要過好日子,就不要和我家主子作對。”


    “作對?”蘇茉兒怒視著明珠:“我家娘娘什麽時候和宸妃娘娘作對了?你不要胡說八道!”


    “胡說八道?”明珠又是冷笑一聲:“當初我家娘娘懷孕的時候,想讓你去伺候幾天,你家娘娘倒好,連皇後娘娘的話都不聽,執意不讓你去,還派那些又蠢又笨的丫頭過去。這不是和我家娘娘作對嗎?”


    “胡說八道!”蘇茉兒由於太過氣憤,即使壓抑著聲音,還是被房內的三個人聽到了,她們一起看向門口。


    “在外麵吵什麽?說誰胡說八道?”皇後哲哲厲聲道。


    (2)


    蘇茉兒和明珠慌忙進去,跪在了皇後哲哲、宸妃海蘭珠和莊妃布木布泰麵前。


    “剛才在外麵吵什麽?一點規矩都沒有,這是你們吵架的地方嗎?”哲哲的臉板得平平的。海蘭珠的表情沒什麽變化,隻是瞟了布木布泰一眼。


    布木布泰有些緊張地看著蘇茉兒。


    “蘇茉兒,發生什麽事了?”布木布泰問。


    “娘娘,沒……沒發生什麽。”蘇茉兒不知道怎麽說,她不能把明珠說的話當著這三個人的麵說出來。甚至隻有布木布泰,她也不能說,她不想惹布木布泰生氣。


    “到底怎麽回事?明珠。”海蘭珠慢悠悠地說。


    “皇後娘娘!娘娘!”明珠抬起頭,看了哲哲和海蘭珠一眼,眼角又輕輕一掃布木布泰:“剛剛奴婢跟蘇茉兒說,讓她好好照顧莊妃娘娘,奴婢說莊妃娘娘都瘦了。還說如果上次我家娘娘讓她過去照顧,她能去的話,現在照顧莊妃娘娘,也就有經驗了。沒想到她就罵奴婢胡說八道。”


    明珠說完,委屈地看了哲哲和海蘭珠一眼。哲哲和海蘭珠同時想起了上次讓蘇茉兒去關雎宮,但布木布泰執意不讓去的情景,臉色同時變了。哲哲怒聲道:“明珠隻是說了一句實話,也是為了你們娘娘好,你這奴才怎麽這麽放肆?還要大聲喧囂,成何體統。”


    說完,她又瞟了布木布泰一眼:“你宮裏的下人,越來越沒規矩了!來人啊!”她大喊一聲。


    幾個丫頭、嬤嬤、太監,都從外麵跑了進來。


    “把這放肆的丫頭拖出去仗打二十下!”哲哲喊。


    “皇後娘娘。”布木布泰一下子站了起來,正要向皇後求情,皇後瞪著她,大聲喊道:“你不管教她,還不讓本宮來管教嗎?今天說什麽都不行,拖出去!”


    蘇茉兒震驚地抬起頭,連連說:“皇後娘娘、宸妃娘娘、娘娘,奴婢冤枉,不是這樣的。”


    “冤枉?誰冤枉你了,你是說本宮冤枉你了嗎?”哲哲更憤怒了。


    “皇後娘娘。”布木布泰想要往下跪,被幾個丫頭一起扶住了。


    蘇茉兒嚇得跪著向布木布泰的身邊移,但也被丫頭們攔住了。


    “妹妹,皇後娘娘教訓下人,你怎麽還護著呢?護著也就罷了,怎麽還要為了一個下人跪下呢?你不知道你肚子裏懷著的是皇家血脈嗎?”海蘭珠慢條斯理地說。


    哲哲一聽海蘭珠的這話,更氣了。


    “還不趕快給本宮把這個沒規矩的丫頭拖出去?仗打二十下,關起來,兩天不準吃飯。”哲哲的聲音都開始變了,尖叫著,異常刺耳。


    蘇茉兒一聽急了,她不停在地下磕頭。


    “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奴婢知罪,奴婢知罪!奴婢懇請皇後娘娘仗打奴婢六十下、七十下,甚至一百下,也可以讓奴婢三天不吃飯,可不要把奴婢關起來。如果把奴婢關起來了,誰來伺服娘娘。”


    “放肆!”哲哲一拍案幾,大聲說:“本宮怎麽做還要你一個奴才教嗎?”


    “皇後娘娘,皇後娘娘,您千萬不要關奴婢啊。您怎麽懲罰奴婢都行,可奴婢自小伺服娘娘,娘娘現在懷著皇家血脈,不能出任何問題啊!”蘇茉兒還在不停地磕頭求著,額頭上滲出了血。


    布木布泰看到蘇茉兒這樣,心一緊,也不管了,再次行禮說:“皇後娘娘、宸妃娘娘!臣妾離不開蘇茉兒,如果她被關起來了,臣妾身體出現問題沒關係,誰讓臣妾沒教好下人呢?但臣妾懷的可是皇家血脈,不能出現任何問題啊!”


    宸妃看了看跪在地下的明珠,明珠也是嚇得麵無人色,便知道明珠剛剛肯定撒了謊。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麽蘇茉兒不辯解,但一旦事情鬧大,被皇上知道了,說不定也會牽連到自己。於是就說:“皇後娘娘,妹妹正懷著孕呢,就饒了她下麵的那個沒規矩的丫頭吧!”


    皇後原本隻是為了出上次的氣才小題大做的,如今一聽宸妃這麽說,也便就坡下驢道:“好了!既然宸妃替她求情,也看在莊妃懷著的皇子麵上,就不關這奴才了。但挨打不能免,就按這奴才說的,仗打五十下,一天不準吃飯!”


    “謝謝皇後娘娘,謝謝宸妃娘娘。”蘇茉兒含著淚,看著布木布泰,被人拖了出去。


    布木布泰坐在那裏,聽著外麵仗打蘇茉兒的聲音,眼神淩厲起來。


    (3)


    蘇茉兒最後是被抬到永福宮的。此時的蘇茉兒已經昏死過去了,屁股也被打得鮮血淋漓。和蘇茉兒一起過來的還有桂嬤嬤,是皇後派來監視蘇茉兒的。


    “一天不準她吃飯!如果違反,本宮拿你問罪。”皇後哲哲吩咐桂嬤嬤說。


    一看到抬著蘇茉兒進來,布木布泰馬上下令丫頭嬤嬤們把蘇茉兒抬回床上,自己也跟了過去,隨即又吩咐在永福宮等了很久的醫生給蘇茉兒看傷口。


    這個醫生是在蘇茉兒還在挨打時,布木布泰讓九兒去請過來的。在清寧宮聽著蘇茉兒被打的聲音,布木布泰心如刀絞。她借口不舒服,要回永福宮。


    “你這是為了那不懂規矩的丫頭吧!”皇後哲哲不高興了。


    “皇後娘娘,臣妾身體不舒服。懷著身子,坐久了就難受。想必宸妃娘娘也知道吧!”布木布泰冷眼瞟了海蘭珠一眼。


    “皇後娘娘,妹妹既然不舒服,就讓她回去吧!在這裏,聽到身邊下人被打的聲音,她心裏也不舒服。”海蘭珠又柔聲道。


    “那你回去吧。這小奴才就不在本宮這裏關了,等會兒讓抬回去。懲罰她,你也別心疼。”哲哲說,聲音冷酷無情。


    布木布泰隻是點了點頭。行了禮後,便在九兒的攙扶下,匆匆回到了永福宮。


    一回去,她便安排九兒和下人給蘇茉兒請醫生,等著蘇茉兒被仗打完後送回來。


    醫生在看了蘇茉兒的傷後,很快就開出了內服、外敷的藥。九兒在拿到藥後,又急忙和宮裏的王嬤嬤一起給蘇茉兒敷上。


    看著蘇茉兒被鮮血浸染的褲子,布木布泰的眼圈紅了。


    九兒和王嬤嬤手忙腳亂地給蘇茉兒敷藥的時候,布木布泰一直站在那裏,任憑九兒和王嬤嬤勸她回房休息,她都不走。她說要指揮著她們給蘇茉兒敷藥,不然她們弄疼了蘇茉兒,蘇茉兒會受更大的罪。


    敷好藥後,布木布泰讓其他人先離開,又低聲吩咐了九兒幾句,這才坐在蘇茉兒的床邊。看著蘇茉兒額頭滲出的汗,布木布泰輕輕歎了口氣。


    剛剛還昏迷的蘇茉兒,好像聽到了布木布泰的歎氣聲。微微睜開眼,看著坐在床邊的布木布泰,她咧嘴笑了笑,叫了一聲“娘娘”,就要坐起來,被布木布泰按住了。


    “快快躺下吧!還疼嗎?”她問。


    蘇茉兒又是咧嘴一笑。


    “不疼!”


    “還不疼,打了那麽多下,流了那麽多的血,能不疼嗎?”布木布泰的眼裏,溢出了眼淚。


    “娘娘,真不疼。對不起,讓您……”


    蘇茉兒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布木布泰打斷了。


    “你不用說我也知道。明珠一定在撒謊,而且一定是她說了我什麽,不然你不會那麽生氣的。”


    “不是,娘娘!”蘇茉兒的聲音哽咽了。剛剛挨打時她一滴淚都沒流,此刻那淚水卻像開閘的水一樣,刷刷地往下流。


    “好了!你不說我就不問。好好休息吧,等會兒……”布木布泰沒有說完,因為她看到窗口有個人影在晃動。


    她慢慢站了起來。走出蘇茉兒的房間後,看到皇後派來的桂嬤嬤正將耳朵貼在窗口,偷聽著裏麵的動靜。


    “桂嬤嬤!”布木布泰叫了一聲。


    桂嬤嬤嚇得一跳。


    “莊妃娘娘!”她低聲道。


    “桂嬤嬤難得來我們永福宮。不用站在這裏,來本宮屋裏吧。本宮屋裏有一些上好的點心,想給桂嬤嬤吃。”布木布泰知道桂嬤嬤有貪吃的毛病,便說。


    “謝謝娘娘,小人不吃。”桂嬤嬤雖然這麽說著,但人卻跟著布木布泰去了。


    看到桂嬤嬤離開,九兒提著食物,悄悄從暗處走了出來,快速進了蘇茉兒的房間。


    九兒提著的食物是布木布泰專門囑咐小廚房做的,說是給她做的夜宵,其實是給蘇茉兒吃的。


    蘇茉兒看到九兒端來的食物,怎麽都不吃。


    “不能吃,如果被桂嬤嬤看到,會牽連到你們的。”蘇茉兒說。


    “這是娘娘特意囑咐的,一定讓你吃下去。你隻有吃飽了,身體才能盡快恢複,這樣也才能更好地伺候娘娘。”九兒勸她說。


    “娘娘!”蘇茉兒這麽一叫,眼淚又刷刷地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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