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說個明白日子,說是三個月四個月的。”


    “哦,那俺們先走。”


    “走,走你呢,發放補償款的事情,我接了通知立即發。”


    那人小聲嘀咕了一句:“我呸,想當又想立牌坊的東西,什麽玩意,來年一張票四百都不投他。”


    不過這馬村長說起謊話來臉不紅心不跳,也算有些道行。


    馬強壯的那幫朋友喝的爛醉如泥,東倒西歪,摩托都是推回來的,看樣子還不算醉,還知道自己不能騎了,推著回來。晚上九點左右,一幫人在望虎村的村口集合,村裏的人幾乎都搬光了,空落落的村子一片寂靜。


    陳家大宅裏的人正坐在正廳聊天。


    “馬局長,你看,家裏正準備出遠門,也沒備下點水果,大熱天的連個西瓜您都啃不上。”


    “不要用啃這個字,不文明,我們要叫吃,吃西瓜。”


    陳震天本來就是想讓讓他,說個客氣話,沒想到他還尋字眼:“對…對…吃…吃西瓜,啃的那都是豬。”


    馬局長有些不滿。


    “馬局長,我說我和這案子沒一點關係,你信嗎?”


    “我信,你陳先生也是濟南府有頭有臉的人物,怎麽會幹這種勾當,裏麵一定有誤會,所以今天我住上一晚,一來是斷了那幫莊稼漢的口舌,他們不是說鬧鬼嗎,我偏要住上一住,二是我們增進一下感情,這三就是查查案,看看能否發現些細節。”


    “局長,謝謝您這麽信任我,可萬一晚上真有動靜,您手下都不在,我們應付不來怎麽辦?”


    馬局長往腰裏拍了拍:“有家夥,腰杆子硬著呢。”


    “陳先生,有個事我心裏犯嘀咕,怎麽就想不明白呢,你給說說?”


    “什麽事情想不明白。”


    “都說你這大宅子鬧鬼,這種說法從何而來啊?不能無緣無故的就冒出這種說法吧。”


    “馬局長啊,你要這麽問,我告訴你,我還真不知道,我們搬來這裏確實年數不短了,以前也聽鄰居們說過鬧鬼的事情,現在這陣風一下就吹起來了,也許是村裏的牲畜死的太奇怪,大家產生了相應的聯想。”


    “這牲畜不是被投毒致死的,化驗科並沒有找到毒藥的殘留。”


    陳鎮天靜靜的說:“我覺的也不是,可是到底是怎麽死的,你局長不知道我更不知道了。”


    兩人對視片刻,哈哈大笑。


    一大幫人在望虎村門口站定。


    馬強壯道:“今天晚上誰也別給我找不利索,我說動手在動,最好是隻砸東西不傷人,打出個好歹來你爹是公安局長也沒用。”


    “知道了,壯哥,你不說動手我們兄弟不敢動,放心吧你。”


    馬強壯進村以後路過自家門前,看燈都滅了,看樣爹娘都搬出去住了,散落的燈光稀疏的亮著,還真有沒搬走的,他在心裏暗笑“鬼,還他媽的是女鬼,長的啥樣子,能否和俺來一段人鬼情未了。”


    二十六.王辣椒


    26.王辣椒望虎村的村後住著一個以算命為生的瞎子,是那種睜眼瞎,白天晚上都戴著黑色的眼鏡,睜眼瞎的人眼睛上好象蒙著一層薄薄的白膜,看上去像是死魚的眼睛,兩撇八字胡生的很是對稱,整年一身長衫,這瞎子隻在以望虎村為圓點的一個範圍內給人家算命,在十裏八村算得上是小有名氣的神棍,這人喜歡吃辣椒,大把大把的紅辣椒往嘴裏塞,一頓飯沒有辣椒,吃的就不痛快,在他眼裏辣椒的魅力是任何美食都遙不可及的,望虎村十裏八鄉的人給他送了一個外號,王辣椒。


    這老頭還有個賤毛病,晚上出門總愛打著一盞紅燈籠,照他的說法,晚上打著紅燈籠出門有兩個原因,農村沒燈,拿上紅燈籠顏色顯眼,容易讓別人注意,晚上有車進村的時候老遠就能看見自己,第二個原因和他的特長有關,據說王辣椒可以通靈,通靈和降靈不一樣,所謂通靈就是可以和鬼魂對話,真有這個本事算是很不得了的!王辣椒從娘肚子裏一出來就是天生的死魚眼,一輩子打光棍,老來孤苦一人,也沒人知道他這些年給人家算命做法事到底存下了多少家底,聽起來被傳的很懸乎的本事更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附近村子裏的人紅白喜事,蓋房拆屋都要找他掐掐算算一翻,他就好比是望虎村的老黃曆,甚至比老黃曆還要準,很多恐怖小說裏都出現過什麽人皮燈籠,夜半紅燈籠類的東西,紅色的燈籠被恐怖故事渲染成一種和鬼魂有密切關係的物件。王辣椒就拿著一杆點著蠟燭的紅燈籠在外麵轉悠,起初的時候他這一杆紅燈籠不知道嚇壞了多少人,後來村裏人知道了他的這個賤毛病也就不害怕了。老祖宗發明的燈籠又叫彩燈,源於1800年前的西漢,正月十五鬧元宵,滿街彩燈高高掛,人們都掛起象征團圓意義的紅燈籠,營造一種喜慶的氛圍。


    馬強壯一夥人醉熏熏的直奔陳震天家,馬強壯道:“兄弟們,我還不能跟你們一起去呢,都一個地方住,熟頭熟臉的,一眼就認出我了,明明,你全權代替我了。”這幫人本來就是花褲衩糾集起來的,現在讓他打頭也沒什麽問題,馬強壯躲到陳家附近的一個草垛後麵等著看熱鬧,現在竹林燒的一幹二淨,看的敞亮的很,花褲衩氣勢洶洶的領著一幫人就過去了。


    “明哥,咱們是文明人,我們要先禮後兵,這樣貿然的進去了這叫私闖民宅,公安抓住咱要進局子的。”


    “我爹就是公安局長,最多賠倆錢完事,你不私闖民宅,進去打了人砸了東西你就不怕進局子。”


    那人染了一撮小白毛,姑且叫他小白毛:“咱怕誰,跟明哥混,天天有酒喝。”


    花褲衩到了陳家大門口,正想扣響門上的鐵環,小白毛道:“哥,你先等等,咱這樣不妥當。”


    “怎麽個不妥當,哪裏不妥當,老子打了這麽多年架,給這麽多兄弟幫過拳撐過場,放倒了打服了這就叫妥當。”


    “你給人家幫拳助場那也是提前有個由頭不是,現在就不明不白的進去一頓拳腳,傻瓜也能想到和馬強壯有關係。”這幫人都是花褲衩糾集的,和馬強壯不熟,也就直呼其名了。


    花褲衩聽著有道理:“那你說怎麽辦,你給找個由頭?”


    “我都替你想好了,咱讓娟子幫忙。”


    馬強壯在草剁後麵壓低聲音喊到:“你們他媽的磨蹭什麽呢?”


    花褲衩衝他擺手,意思是馬上動手。


    “明哥,咱們讓娟子幫這個忙,讓她敲門進去,進去以後就往那老東西懷裏鑽,咱就說咱妹妹讓人給猥褻了,訛他倆錢,這樣不傷人也不砸東西,這就叫一箭雙雕。”花褲衩一聽之下極其興奮:“咦!你倒怪聰明,辦法倒是蠻有意思的,可是人家問起來說,咱怎麽跑到這麽遠的地方你咋說?咱這小妹妹也不能隨便的就跑進人家院子的裏。”


    “這還不簡單,就說在附近喝酒喝高了,想找個涼快地方醒醒酒,咱妹妹就走迷糊了,咱聽見呼救就跟過來了。”


    “我看行,就這麽辦,把娟子喊過來。”那個妖豔的女孩過來了:“明哥,我想吐,喝的太急了,頂不住了。”


    “先忍著,就照那個辦法,你能做的了嗎?完事你抽大頭。”


    娟子兩眼通紅,看樣子是啤酒白酒摻著喝的“沒…沒問題。”


    花褲衩和小白毛對著陳家大門一陣亂砸,馬上和一幹人等躲了起來,娟子挪過去站在門口,不多時,陳震天過來開門,門還沒開就聞到一股刺鼻的香水味和一片濃烈的酒味,互相攙雜讓人不能不退後三步,有一會陳震天都以為是那死狗的屍體自己又跑回來了,打扮入時超前的娟子映入陳震天的眼簾,陳震天還沒有反應過來,娟子見門開了,伸腿就往裏麵邁,她卻不知道宅院門下都有一道門檻,一下就拌倒了,站立不穩摔進了陳震天的懷裏,陳震天下意識的接住她的身子,這一摔,身子往前一傾可不得了,那股酒勁一下衝上來,娟子張開嘴哇哇大吐,吐的陳震天措手不及,吐了陳震天滿身滿臉,娟子喝的爛醉如泥,這一吐清醒了很多,夏天出汗也多,滿臉化的濃妝都被汗水衝落。


    陳震天驚了:“女鬼,這鬼找上門了。”他嚇的大叫一聲往後退去,這一聲喊叫把正廳裏坐著的馬局長和陳青媛引出來,才十點來鍾,林鳳嬌已經早早睡去,他們四個剛才正在正廳裏坐著閑談,馬局長其實就是花褲衩的親爹,估計讀者已經猜到了。


    娟子看見屋裏又出來兩個男的,其中一個還和陳震天年紀差不多,心裏想“壞了,我也不知道陳家當家的長的什麽樣,他們讓我進來栽贓陷害,我弄不準人咋整,那不就成了賠了身子又折兵?”陳震天跑出去八丈遠,院子的燈都炸碎了,也照不出個影子,燈光好的話看看有沒有影子就能分辨出是人是鬼,現在這情況沒法分辨,馬局長仔細一看:“老陳,這就是你們說的女鬼,這分明是個喝醉的姑娘,我說這鬼怪之說完全是無稽之談。”幾個小時的相處,陳先生已經親密的被稱為老陳。娟子一聽這人喊旁邊的人叫老陳,原來自己沒有撲錯人,她是不認識花褲衩他爹的,那一幫人除了小白毛,沒人知道公安局長是啥模樣,娟子搖晃著往前快走幾步,一下又衝進陳震天的懷裏,抱住他的腰大喊起來。


    “你強奸我!你強奸我!”


    這一嗓子把滿院子的人都喊蒙了,花褲衩聽到裏麵一喊立即就想衝進去,被小白毛一把攔住:“等會,再等會,最好發生點情況。”


    “等什麽,等個屁,這宅子黑燈瞎火的,咱妹妹有個閃失都叫人家罵咱不仗義。”說完起身第一個衝過去,往門縫裏那麽一看就覺的前麵有個人眼熟:“娘的,俺爹咋在裏麵呢,難不成陳家人和俺爹有關係是熟人,馬強壯這忙我可幫不下了。”頓時腦子裏甩出三個字,電影落葉歸根裏的一個橋段“假仗義”得了,就假仗義一次,他踮住腳貓起腰往後麵做了一個快退的手勢。


    馬強壯急了:“怎麽了,縮脖子了,王八犢子了。”


    “沒,壯哥,我家老頭子在裏麵呢,我沒法弄啊我,我帶不了這頭。”


    “你不能去,小白毛就不能去?”


    小白毛道:“換了旁人就去了,關鍵是,他爹不是公安嗎?還是個局長,誰敢去。”


    馬強壯一時也沒了辦法,可是人都叫來了卻不沾點光,他實在是咽不下這口鳥氣:“那你們說,你們說怎麽辦,那我這忙你們就不幫了。”


    小白毛道:“誰說不幫了,我們也沒說啊,咱換個辦法。”


    “什麽辦法?”


    “我想想…”


    花褲衩道:“你先想想怎麽把娟子弄出來吧,都是你出的他媽的餿主意。”


    他們這才想起娟子還在裏麵。


    小白毛道:“有了,你不是說你這望虎村鬧鬼嗎,咱他媽的裝回鬼,嚇嚇那個老不死的東西,人一亂咱就把娟子妹妹搶出來。”


    馬強壯一聽:“好,好辦法,這鬼怎麽裝呢。”


    “村上演戲踩高蹺用的戲裝都在村委是吧,壯哥回家一趟咱拿了村委鑰匙,穿上戲裝就是牛頭馬麵。”


    “戲裝不夠,沒那麽多件。”


    花褲衩把褲子脫下來套到頭上:“把褲衩套到頭上就是小鬼。”眾人無語…


    一行人往村委走去。這邊陳家大宅裏,娟子怎麽也不見人進來,就急了,開始罵罵咧咧的,也不知道是罵的花褲衩還是陳震天。


    陳震天道:“姑娘,你可說清楚,誰強奸你了,說話要有證據。”


    “就是你這個菝短的東西。”


    “你這小孩,年齡不大怎麽說話這麽難聽。”


    娟子伸手使勁往自己脖子上擰了一把,脖子上立刻紅了一片,用濟南話說就叫血印了。


    “就是你,你看…你看你給我親的,出血了都。”


    陳震天險先背過氣去,這女孩不要臉到這個份上也是沒法治了,俗話說的好,楞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臉的,陳震天今天就碰上一個不要臉的姑娘,大老爺們被一個小女子弄的大紅臉,娟子又開始吐,吐了一大堆,吐完了趟在地上就睡著了,不省人事。


    “不要臉的東西,真給她爹娘丟人,哪裏跑來的神經病。”


    青媛道:“怕是大腦受到刺激了,失戀了。”


    花褲衩把短褲頂在頭上溜溜的走著,沒有路燈也沒多少人,穿著內褲旁人也看不見,借著酒勁耍起了活寶:“妹妹你別著急,哥哥一會抱。”此時他們還沒拿到鑰匙,正往馬強壯家裏趕,村委會的鑰匙在馬強壯家裏,他爹是村長,花褲衩來了一個急刹車。


    “壯哥,都說你們望虎村老來就鬧鬼,咱這裝神弄鬼的會不會把真鬼招來。”


    “啥鬼,你見過,你們誰見過!我這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後玄武還怕鬼。”


    “你後麵有啥?”


    “玄武。”


    花褲衩笑成一團:“玄武是個王八,你紋哪不行非要弄到背上,背上紋個硬殼大王八。”眾人哄笑,這可真叫禍從口出,馬強壯感覺很不爽,抓住花褲衩右手的五個指頭喀嚓一聲就往後麵掰過去,手指頭哪能往後掰,骨折了,花褲衩嗚呀一聲怪叫,躺在地上疼的打滾,小白毛罵道:“你也太狠了吧你,你想死啊。”這幫人本來就是花褲衩帶來的,看見老大受傷可不幹了,窩裏鬥開始了,十幾個人一哄而上,把馬強壯圍在中間一陣暴打。


    剛才還一口一個哥,說翻臉就翻臉了。


    瞎子的耳朵本來就靈,那一聲叫撕心裂肺,正好把王辣椒驚醒,瞎子點燈白費蠟,他屋裏也沒裝電燈,從床上爬起來麻利的摸起紅燈籠點上了就出門:“來了,鬼來了,可盼來了。”王辣椒抱起一捆冥紙摸出家門,蹭倆錢花花先,好日子過慣了,苦日子還過不舒坦,嘴裏淡出鳥來。


    二十七.妖音


    27.妖音瞎子走路都是拄著一根導盲棍,可是王辣椒從來不,他都是摸著牆根走,身體緊緊貼著牆根。大半夜的王辣椒摸著牆根打著紅燈籠,一路往陳震天家走去,陳震天一看門口的紅燈籠就知道是村後住的王半仙,忙把他讓進屋裏。


    “王老先生,半夜三更的你上這來有什麽事?”


    “明人不說暗話,陳老哥,你家是不是鬧鬼了?我給你說和說和。”


    “你和誰說和,和鬼!”


    王半仙搖頭晃腦:“老漢我就有這個本事,今天晚上我給你說和一下,當然我是衝你家錢來了,完事了你就看著給點,我也要賺個棺材本,不然老了連個送葬的人也沒有。”


    “那…你給說和一下。”陳震天糊理糊塗的就答應了。


    王辣椒應了一聲,拉起陳震天就往外麵走,陳震天問到:“你先別忙,你這是拉我去哪裏說和?”


    “這事咱要從老輩子的傳說講起。”


    那一年全國大旱,山東還好些,許多災民都來山東逃荒。陳家的宅院以前確實是個義莊,也確實有個規矩,隻停女屍,這裏麵還有個由頭,古時候窮人家吃不上飯不得不賣兒賣女,賣兒子就往頭上插根幹草,就叫草標,是出賣的標記,賣女兒就往女孩脖子上掛一根麻繩子,也是出賣的標記,這就叫結草弦環,古話裏說結草弦環粉身難報就是這個意思,女孩能賣到哪裏去,不是買回家做小老婆就是賣到窯子,誰家姑娘也不願意往火坑裏跳,除非是犯賤,住這麽大院落的都是地主,是大地主,地主的生活其實也沒有我們想象的這麽好。


    宅子蓋好了,怎料房子上了梁才發現選址的時候犯了太歲,就是現在挖坑埋狗的時候挖出來的太歲,太歲沒眼沒腿也沒嘴,也不知道是怎麽行走進食的,都說太歲其實就是塊奇怪的石頭,並沒有生命,有人稱它叫太歲石,太歲身上黏糊的很,就像塗了一層膠水,老人就說了,石頭身上有這麽黏糊嗎?這分明就是活物才有的體液,犯了衝,得罪了太歲那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不兜也得兜!沒法子隻有另外起房,太歲頭上不能動土,正準備把蓋好的房子再拆掉,這時候官府來了一文告示,災民太多需要找村上的大房子臨時安置,誰家也不願意留宿災民,就把這所還沒來得及拆的宅子當成了災民留宿地,清政府能做到這一步就不錯了,也就別再指望別的了。吃不上飯的總歸是吃不上飯,那就要賣兒子當壯丁賣女兒進火坑,賣兒女的行為在當時是合法的,但是政府害怕這麽多災民萬一有個傳染病啥的,所以禁止上街“典子”,隻能就地擺攤,宅院裏住了將近一百口災民,每家都給孩子頭上插標,脖上掛環,地主老財,官宦人家直接到每個災民留置地就地挑選,這麽說起來想出這法子的人也太有才了,既解決了傳染病爆發的危險又解決了市場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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