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之前,米拉去拜訪了兩個人。她先去看望了瑪莎。瑪莎知道她要來,可是,當她到達時,瑪莎正穿著一件髒兮兮的舊家居服,像孕婦似的,頭上包了一塊頭巾,正跪在廚房裏刮著地板上的蠟。


    “我一邊幹咱們一邊聊,你不介意吧,我最近忙死了。”瑪莎說。


    米拉在廚房的凳子上坐下來。她抿了一口瑪莎遞給她的杜鬆子酒,和瑪莎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這是瑪莎上法學院的第一年。她不知道該選什麽專業。她喜歡國際法,可是女人是不可能學這個專業的。她還講了一些學院內部的八卦。瑪莎長胖了許多。那麽多肉堆在她嬌小的身體上,看上去有點兒奇怪。那些天,瑪莎很少和米拉對視。她總是對著牆、地板和刀叉說話,絕口不提大衛。喬治很不高興。在他們分開的日子裏,他已經有了一定獨立性,如今覺得瑪莎管束他,有了離婚的想法。


    “很好笑對吧?他和女同事有一腿,可他並不是因為這個想離婚。他想去曼哈頓瀟灑。他想嚐試以前沒嚐試過的東西。我簡直沒法理解,隻覺得幼稚得要命。”她笑了。她一點一點地刮著蠟,幹得很慢很慢。


    “你要是還有多餘的油灰刀,我來幫你吧,”米拉說,“按你這個速度,得兩周才能幹完。”


    “沒關係,我自己來。我本來就是個完美主義者,就算你幫了我,我也得返工。”


    “喬治是認真的嗎?”


    “你是說離婚嗎?我也不知道。不過,他說要在紐約買房子倒是真的。他想念單身漢的快樂生活,”她又笑了,“雖然他在單身時並不覺得快活。”


    嚓,嚓,嚓。


    “但我就麻煩了。我還要上兩年學。我的工作也隻是兼職,賺的錢勉強夠吃飯。可現在喬治想住漂亮的房子,他已經不喜歡這破地方了。我都沒法想象,他哪有那麽多錢。幾個月前,他工資漲了不少,可他要覺得那點兒工資夠買房子,那真是做夢。更何況,我們分開的時候還欠了兩千美元的債呢,其中有一千美元是他看心理醫生的錢。”


    “他現在還去嗎?”


    “不去了。他現在有我了啊。”瑪莎一本正經地笑了笑。


    瑪莎仍然不看米拉。


    她們聊了孩子,聊了未來。瑪莎的聲音很單調,沒有抑揚頓挫。


    “你見過他嗎?”米拉終於問出來。瑪莎停下手中的活兒,把頭巾推至額前。


    “不經常。法學院在文理學院的對麵。有時候,我看到他在一群學生中間,他好像沒有看見我。他看起來還是以前那樣。我聽到過一些傳言,他和一個有夫之婦好上了,聽說好像是法語專業的。”


    她又開始刮地板。她才刮了不到半平方米。


    “你呢?你現在感覺怎麽樣了?”


    瑪莎站了起來:“再來一杯?”她朝櫃台走去,背對著米拉,倒了兩杯酒,“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感覺。”她鄭重其事地說,“我什麽感覺也沒有,真的。好像我從來都沒有過任何感覺。他是個渾蛋,但我愛他。你知道嗎?我就像《我的男人比爾》那首歌裏的笨蛋。隻要他開口,我明天就可以回到他身邊。我知道我會的。我也不是不打算讓他吃苦頭,但我還是會回去的。可是,他不會開口了。”


    “你為什麽不重新找一個呢?”


    瑪莎聳了聳肩:“我想找。至少,我以為我想找。可是,我的心思不在這兒了。現在我隻想拿到學位,然後出學校。我已經在學校裏待了太久了。天哪,我都三十六歲了。”


    “我也是啊,可我才剛開始。”


    瑪莎笑了:“誰說我們沒努力過啊。”


    “但我和你的感覺一樣。好像以前覺得重要的東西現在都已經不重要了。好像再沒有什麽事情能那樣深刻地觸動你的心。它也再不會那麽痛了。”


    “也許是我們老了吧。”


    “也許吧。”


    米拉離開的時候,瑪莎仍然蹲在地上刮著,她已經刮完一平方米的地板了。“祝你好運,”瑪莎語氣平淡地說,“還有,保持聯係。”


    保持聯係。是什麽意思?互送聖誕節賀卡嗎?你怎麽跟聯係不上的人保持聯係?在神經傳導至皮膚之前,她就已經把它們切斷了,這樣對於任何接觸,她都不會再有感覺。米拉理解瑪莎在做什麽,為什麽這麽做,但這讓她感到可怕的孤獨。那瑪莎又有什麽辦法呢?繼續去感受?就像莉莉那樣?


    米拉穿過格林伍德精神病院的庭院。院裏有許多草坪,周圍種著樹,遮蓋住四米高的鐵絲網柵欄。草坪裏也有樹,還有長椅。院內還有幾個花壇。人們在草坪上散步或者坐著休息。他們衣著整潔,看不出來誰是病人,誰是探病者。走到莉莉的宿舍處,米拉向人打聽,一名護士微笑著把她帶到草坪一角。幾個年輕女人正坐在長椅上聊天。看到米拉,莉莉馬上站了起來。走到一起之後,兩人尷尬地抱了抱。米拉動作有些僵硬,莉莉有些緊張。她們心中五味雜陳。


    莉莉瘦得驚人,但她穿得很漂亮,比在家時穿得好多了。她穿著整潔的棕色褲子和米黃色的毛衣,還化了很濃的妝,頭發也是剛染過的。她向米拉介紹了另外幾個年輕女人。她們也都穿得很漂亮,化著濃妝,塗著濃重的眼影,戴著假睫毛,施著橙色係的粉,塗著厚重的胭脂和深色的口紅。米拉不知道她們是病人還是探視者。她們聊了一會兒天氣,另外那三個女人就離開了。莉莉有煙但沒火,米拉帶了打火機來,她很高興。“點煙都得找護士,這是這兒的規矩。她們害怕這裏的瘋子把這地方燒掉。”


    “那幾個女人是來探病的嗎?”米拉朝離去的幾個人努了努嘴。


    “哦,不是,她們和我一樣,”莉莉笑起來,“這地方其實就是為那些被丈夫拋棄的女人建的鄉村俱樂部。”


    米拉環顧四周。莉莉似乎是在說瘋話,可周圍幾乎全是女人,而且年齡都在三十到五十歲之間。


    “就沒有男人嗎?”


    “有啊,但都是些老酒鬼。”


    “那有沒有女的老酒鬼?”


    “有,有很多。我們都是沒人要的人。”莉莉吸煙吸得很凶。好像她急著抽完這一支,好再點一支,“不過,我的朋友都和我差不多。”她聊起她們,聊起自己。


    “我生病之前,去看我姨媽。她說我是被寵壞了,她說她老公還不如卡爾呢。她還說,與大多數丈夫相比,卡爾算是個好丈夫了。姨媽說我應該感謝卡爾,因為他沒有欺負我。有時候,我覺得她說得對,但我就是受不了,受不了和他一起生活。我想離婚,所以我才來了這兒。我想離婚,可是,當他走出家門時,我又會一路追出去,抓住他的外套,哭喊著讓他不要走。我沒辦法獨立生活,我什麽也不會。我該怎麽付賬單?我這輩子從沒付過賬單。廚房裏的燈泡壞了,我隻能坐在那兒哭,以為就要生活在黑暗裏了。我哭著求他回來,可是,他回來了我又受不了他,他就是納粹分子、冷血動物,我一直努力想讓他更有人情味。結果,他又把我鎖起來了。姨媽加入了一個自殺互助團。自殺互助團啊!她還想讓我也加入。”莉莉爽朗地笑著。


    “自殺互助團?”


    “是啊,你知道嗎,她們會在深夜給對方打電話,她們會說‘過了今天的陰霾,明天的天會更藍’或者‘我在此為你加油,我知道你有勇氣度過這一劫’這類的話。”她又笑了,還是笑得那麽燦爛,但笑聲中已聽不出歇斯底裏的味道。看她的樣子,也沒有在發抖了。“我見過她們的廣告。上麵用大字標題寫著‘如果你有任何需要,請給我們打電話’。上麵還說,如果你毒癮犯了或者想自殺,或是遇到任何問題,想找人傾訴,就給她們打電話,後麵還附上了電話號碼。然後用小號字寫著‘周一至周四,中午到晚上十點’。我記下了電話號碼,卻從沒打過。這個時間段裏我的心情通常還不錯。”她又笑起來。


    “問題是,”她又繼續說,不時地笑著,“我並不想自殺!就好比我得的是感冒而不是肺炎,別人是幫不上忙的。精神科醫生——真是笑話!他讓我們都化了妝,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就像阿斯托太太家的馬一樣。我們濃妝豔抹地走來走去,就這樣去喝茶,我的天!”


    一個矮胖的女人從草坪對麵走過來,獨自坐在長椅上。她燙著卷發,神情迷茫。“那是伊內茲,”莉莉說,“她老公很久沒來看她了,不像卡爾——他每周日都帶著孩子們一起來。雖然待不了多久,但誰又能說他沒有盡職盡責呢?伊內茲的老公隻是偶爾來一次。我聽過他們談話。我看見她哭了,淚流滿麵,她哭得很輕,從不大聲抽泣,也不會尖叫,就像綿綿細雨。她總是嗚咽著說:‘喬,求你了,讓我出去吧。我答應你這次會好好的,我會努力做一個好妻子,真的,我真的會努力,我會去學的。’可是她太聰明了,她才不會傻到去當一個好妻子。”


    伊內茲突然從長椅上站起來,跪在後麵的地上,看起來就像是在拜那棵樹。


    “她喜歡昆蟲,”莉莉說,“她總在觀察它們。她過去在家時經常讀有關昆蟲的書,可她老公覺得那是有病。她不洗地毯,也不洗碗,隻是一味地讀關於昆蟲的書。精神科醫生和她老公的看法一致,他們覺得不能再讓她這麽瘋下去,所以,他們什麽書都不準她碰。可她還是會觀察昆蟲!”莉莉得勝似的歡叫著。


    “還有西爾維婭。”她指著一個非常瘦小、幹淨樸素的女人說。那女人的頭發精心綰成了蜂窩式,嘴唇塗得就像一道鮮紅的傷口。“她老公從沒來看過她。她來這兒已經有八個月了。她結婚十五年了,一直想要孩子,可她老公沒法生,於是她就出去工作了,在小學當美術老師。她是為她老公而活的。大約一年前,她老公離開了她,和一個有五個孩子的波多黎各胖女人住在了一起。他們住的地方離她家隻有幾個街區,她總能撞見他們。她試著一個人生活,可是她太痛苦了。她好恨,她想要孩子,是因為他,她才沒有孩子的。她求他回來,她太孤獨了。可他就是不回來,還不斷地說她多麽醜。她看了看那個波多黎各女人,再看了看自己,終於明白了。她帶著所有積蓄去醫院做了矽膠隆胸手術,花了兩千美元。可是,等她恢複後,護士看著她說:‘真可憐啊,你做了乳房切除手術嗎?’手術徹底失敗了。她哭了,可醫生照樣拿走了她的錢。然後,她擦了防曬霜去找她老公,他終於回來了。可每次做愛的時候,他都會拿枕頭擋住她的臉,說他看不下去。她開始覺得自己有病,說他想要毒死她。她說他在外麵還有別的女人,他卻說她瘋了。她的情況越來越糟。她變得非常多疑,還會在他工作的時候打電話查崗,甚至睡不著覺。她一直覺得他想殺了她。他把枕頭放在她臉上時,她害怕他會悶死她。他帶她去看精神科醫生,醫生問他,她懷疑的是否屬實,他發誓說絕對沒有,最後,醫生說她患了妄想症。於是她就被送到這兒來了。她很平靜,但經常哭,為此,他們還專門給她吃藥。無論你在生活中經曆了什麽,隻要經常哭,那就是瘋了。就連動物都還會哭呢,是吧,米拉?不管怎麽樣,她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哭了,所以,他們覺得該讓她出去了,於是通知了她老公。可他來了以後,卻不同意她出去。真是個蠢貨!他是開著敞篷車,載著那個波多黎各女人和她的五個孩子一起來的,護士看見他們,告訴了醫生。醫生找他對質,他承認了,承認一直都和那個女人在一起。醫生很生氣,說因為他撒謊,害她在這裏被關了八個月。他責怪她老公。但要我說,他怎麽就不相信西爾維婭,卻相信她老公說的話呢?有可能她說的是實話啊。可他們從來都不這樣想。他們總是相信男人。他們覺得所有的女人都有點兒瘋勁。她下周就要出院了,要回去繼續和他生活。和她老公啊!”莉莉笑了,“我告訴她,我覺得這個地方已經把她逼瘋了!”


    “問題是,”米拉試圖控製住湧進莉莉腦中的那股瘋狂之浪,於是堅定地說,“那些女人太把男人當回事了。我的意思是,她們把自己的男人當成了一切。男人覺得她們漂亮,她們就漂亮;男人覺得她們不漂亮,她們就不漂亮。她們把決定自己身份和價值、認可或否定自己的權力都交到了男人手中。她們已經沒有自我了。”說完便沉默了。


    “是啊。”莉莉用悲戚的眼神掃視著草坪上的人,試著再找一個例子同米拉講講。


    “她們為什麽不忘了那些男人,做回自己呢?”米拉堅持道。


    莉莉瞪大眼睛看著米拉,好像她是在說傻話。“對,”她說,“我們都知道應該做自己。可具體怎麽做呢?”


    “你就把他們從你心裏踢出去,就像我對諾姆那樣。”米拉自豪地說。


    “哦,卡爾太冷漠了,太冷漠了。他讓我覺得自己一文不值。”她聊了很久關於卡爾的事,講了一個又一個故事。


    “別再講卡爾了!別再想他了!”米拉終於忍不住嚷道。


    莉莉聳了聳肩:“卡爾是我生命中最熟悉的人,我的生活裏一直都有他。我留在家裏,他去闖蕩世界。年輕的時候,我有精力,可慢慢都磨沒了。廚房的燈壞了我都不知道怎麽修。你知道嗎,那燈泡很有趣,是那種長長的,叫什麽來著……熒光燈?我都不知道商店裏有這種燈賣。我以為它們永遠都不用換。卡爾去商店買了一個回來,他爬上梯子,取下天花板上的塑料方塊,拿出舊的燈泡,再換上新的。我不懂他是怎麽做到的,他怎麽什麽都會呢?而我隻會坐在黑暗裏哭。


    “卡爾,那個機器人,他把自己殺死了,所以也能殺死我。他為什麽要那樣做?他像自動機械一樣走來走去。我不停地喊啊,叫啊,所以,他把我關在了這裏。在哈勒姆區,政府通過提供海洛因來控製黑人,而數以千計的醫生讓家庭主婦服用巴比妥酸鹽和鎮靜劑,讓她們保持安靜。當毒品不再管用時,他們就把黑人關進監獄,而我們就被送到這兒來了。不許吵鬧。我讀過一首詩,其中有一句是這樣的:‘每吵鬧一次,你就會更安靜一分。’這一次,他不會讓我出去了。他永遠都沒錢帶我出去吃飯,但他寧肯每年花一萬兩千美元把我關在這兒。


    “他怎麽會想我呢?我隻是他的麻煩。他帶孩子們去吃麥當勞,他花錢請人打掃衛生。他也不想念性愛,我們從來都不做愛。我曾因此去找過律師,他說,如果一年能有一次性生活,你就不能因此提出離婚。反過來也一樣嗎?男人也一年一次。我喜歡做愛,所以他就不做了。有時候,我洗完澡,躺在床上,他也會去洗澡。那時我就會非常興奮,因為他從不在晚上洗澡。於是我從床上跳起來,穿上我最漂亮的睡衣,躺在那兒等他。我聽見他在浴室裏一邊刮胡子一邊哼歌,就變得欲火焚身。可是,他回到房間,上床後就關了燈,轉過身去,說:‘晚安,莉莉!’你知道嗎,他看起來好像真的很開心。他簡直是虐待狂,是納粹。我當然是又喊又叫,還能怎麽辦呢?他為什麽非得那麽做不可?就算他用枕頭遮住我的臉我也不介意,我真的太想要了。我也曾試著找情人,可我做不到,太愧疚了。我還試過自慰。醫生說我裏麵很幹,像個八十歲的老女人。他試著教我自慰,可我就是學不會。卡爾,誰知道他腦子裏在想什麽啊?他把我關進一個充滿了激情和性愛色彩的箱子裏,可卻一直用橡膠管子給我潑冷水,把我的欲望澆滅。我又了解他什麽呢?我隻是嫁給了一副皮囊而已。”


    莉莉仍然住在那裏。米拉已經幾年沒見過她了,我也是。並不是因為我不關心她,隻是,有時候,我已分不清誰是誰,我覺得我就是莉莉,或者她就是我。如果我見到她,我分不清我們當中是誰站起來去親吻對方,或是沿著石板路走到大門口,走進停車場,發現院子裏的人和車裏的人其實沒什麽兩樣。即便我坐在車裏,我也飄然物外,感受不到自身的存在。我的身體在開車,坐在座位上,可我的靈魂還在醫院裏,我的聲音在那兒瘋狂地回蕩,無休無止。莉莉有無窮的精力,她的眼睛明亮,聲音高亢。她永不疲倦,永不認輸,永遠有話要說。她談論穆斯林女人、中國女人和那些奉行大男子主義的國家的女人,比如西班牙、意大利和墨西哥的女人。“所有女人都是一體的。”她說。我知道,這不是她從書裏看來的,因為她根本就不看書。“當我聽說她們的事情時,我並不覺得自己置身事外,我覺得這也是在說我。我覺得,我們是她們的轉生。我甚至記得,從前、在別處,我是另外一個女人。我背著沉重的柴垛,彎著腰,慢慢地往希臘的山上爬;我戴著麵紗、偷偷地走在街上,擔心自己真的被人看見;我因為裹腳,連路都走不穩;我做了陰蒂切除手術,成了丈夫的所有物,沒有性快感卻要痛苦地生產。在我生活的國家,法律允許丈夫打我、將我鎖起來,懲罰我。”


    其實,莉莉和我並無不同:她在那些門裏麵,我在這些門裏麵。我們都瘋了,我們都在同一條路上絕望地摸爬滾打。隻是我有一份工作,有一個固定居所,我得自己打掃房間、自己煮飯,我不用一周遭受兩次電擊。他們以為,電擊就能讓你忘了已知的事實,真是奇怪。或許他們以為,如果狠狠地懲罰你,你就能假裝忘了那些事實,就會乖乖地做家務。我早就發現,想讓人覺得你神誌正常,秘訣就是偽裝。你一定不能讓他們知道你知道。莉莉也明白這一點,之前兩次,她就用了這一招,假裝很溫馴,假裝為自己犯的錯而悔過,於是,他們就放她出去了。可現在她太憤怒了,也不想假裝了。我給她寫了封信,告訴她喬治傑克遜的事,可她並沒有回信。


    米拉給了莉莉一本關於昆蟲的書,讓她轉交給伊內茲,卻被一名護士發現了。她拿走了書,伊內茲就發瘋了,她凶猛地襲擊了那名護士,結果被關進了特殊病房。她在那裏要穿約束衣,而且每天都要遭受電擊,每天早上不準換衣服,也不準化妝。真是好心辦了壞事。在俄羅斯,如果你不同意政府的觀點,他們就會把你關進精神病院,這裏也如出一轍。總有人會讓你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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