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的起因並不複雜,李存勖在梁朝的艱苦作戰中,與麾下諸將結下了深厚的友誼,雖名同君臣,實為兄弟。每次到了飯點,李存勖都要召集諸將,大擺盛宴,與諸將呼三喝五,好不快活。


    可以想象這麽一個場景:中門使郭崇韜恰逢飯點入殿奏事,總要迎著刺耳的醉酒罵娘聲和衝天的酒氣。郭崇韜向來瞧不起這些粗魯的武人,再加上出於晉王安全的考慮,郭崇韜在諸將對晉王“親民”的讚美聲中,迎頭給李存勖澆了一盆冰冷的洗腳水。


    “郭崇韜以諸校伴食數多,主者不辦,請少罷減。”——《舊五代史·周書·馮道傳》所載。


    各史都不載,實際上郭崇韜上書請減伴食之數,應該也是出於節省經費的考慮。


    河東李克用與梁朝朱溫父子纏鬥數十年,各項軍政開支浩大。雖說李存勖請弟兄們多喝了幾場酒花不了幾個錢,但如果此風一開,會影響到地方各級政府的執政態度,君王好奢,下必甚焉。李存勖性豪奢,每食必方丈,按他這個花錢法子,大總管張承業好容易攢下來的一點家底,早晚會被晉王敗壞掉。


    郭崇韜的出發點是好的,但他的這道上疏還是觸怒了晉王。李存勖一邊看著郭崇韜充滿火藥味的這道上疏,一邊厲聲詈罵郭崇韜的不識大體。


    李存勖的發怒,其實是有道理的。


    李存勖說得非常明白,“寡人之所以要與諸將校同食,是在收攏人心!諸將校舍家棄鄉,以命與梁人死戰,為寡人立功,寡人難道還舍不得幾頓飯錢?”


    如果采納郭崇韜的建議,倒是可以省下一筆錢,可卻容易冷了武將們的心,這是任何亂世軍閥都萬不敢做的。


    在李存勖看來,郭崇韜這麽做,簡直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如果李存勖采納了郭崇韜的建議,那就等於李存勖自動承認要疏遠武夫們,這是粗暴的武夫們所難以接受的。武夫們如果都反了,讓李存勖喝西北風去?


    李存勖的難處,中門使郭大人知道麽?


    隻是從另一個方麵講,郭崇韜身為中門使,減省殿從伴食屬於他的職責範圍,至少郭崇韜有上疏提建議的權利。郭崇韜對李存勖的忠誠,李存勖從來也沒有懷疑,但李存勖還是怒不可遏,甚至破口大罵郭崇韜:“你全才!你無所不能,那我還在前線當什麽燈泡?我自回太原養老,你留在軍前,自擇將帥!”


    由此看來,李存勖對郭崇韜的不滿,是由來已久的。


    郭崇韜的性格很耿直,向來信奉食君祿忠君事,在中門使的位上沒少給李存勖提建議,可能言語上有些不敬,讓李存勖忌恨在心。之前的兩任中門使吳珙和張虔厚“忠而獲罪”,很可能就栽在這上麵。


    李存勖真的會把河北前線的軍事處置權交給郭崇韜嗎?當然是不可能的,五代易君如傳舍,丟了軍權就等於丟命!李存勖哪敢把吃飯的家夥交給在軍中素有威望的郭崇韜,這是找死。


    李存勖隻想和郭崇韜打一場輿論戰,贏回麵子,而且用婉轉的口氣警告郭崇韜以後不要再逆上。現在的難題是如何突出自己在這場君將之爭的正義性,同時把郭崇韜抹黑成一個小醜。李存勖雖然也懂點風雅文辭,但要耍筆杆子罵人,還真不是李存勖的強項。李存勖的強項,是在戰場上拎刀殺人。


    說到筆杆子,李存勖自然想到了新任的河東掌書記馮道。李存勖發給馮道的工資,不是白拿的,現在是需要馮道出力的時候了。


    馮道的業務能力,李存勖從來沒有懷疑過。在馮道出任掌書記之後,河東軍政兩界的一切文翰事務,馮道都打理得井井有條。雖然來到河東之後,馮道還沒有寫過像樣的官方評論,但太監老叔張承業屢次稱讚馮道的文筆,想必也不是吹出來的。


    馮道接到了晉王的傳呼,很快來到了李存勖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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